过两日便是除夕,卞京的喜气越发浓烈,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新的红联,置办食物与新衣,或题对联,或作年画,不亦乐呼。
王府里亦是喜气洋洋,下人们忙得人仰马翻,宫里更是拨下了不少赏赐,可见靖王府的风光依旧。
去看过了温侧妃,无邪自佛堂居出来,面上忽凉,才知原来是下了雪,怕她着凉,容兮立即将厚厚的披风披在了无邪的身上:“世子,下雪了,我们回去吧。”
无邪未动,抬头望了望那飘零而下的冰凉,忽有一朵冰晶飘落在无邪的眼睫上,动一动,便稀稀簌簌地落了下来,说话时,还呵出了一团白气:“容兮姐姐,佛堂居总是冷清了些,让人多往那送些银炭吧。”
“是。”容兮点了点头,忽然有些心疼起自家世子来,今年除夕,王府里虽热闹,但靖王却不在了,这热闹,好似未能暖及人心,温侧妃不肯离开佛堂,那些身份卑微的姨娘却又无那资格与世子同席,这家宴,说起来空空荡荡的不过让人徒增伤悲罢了,自家世子虽什么也没说,但到底是个孩子,想来心里也不大好受。无邪心中却并未有太多的感触,然则这举国同乐的佳节,父王不在,的确让她有些遗憾,默了默,无邪的小鼻子冻得有些通红,她望着那漫天飘零越下越大的皑皑白雪有些出神,半晌,似有些感叹:“容兮姐姐,下雪了,山路一定不好走,一个人在思过岭应该也不好过吧?”
容兮愣了愣,这才会意自家世子说的原来是正在思过岭的宣王,思过岭之所以名为思过岭,正是因其荒山绝壁,数里之内杳无人烟,既是思过,自然是陋室寒衾,荒凉冷寂,并不好过。
无邪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负手慢慢踱步,容兮不好催促,也只好一步一步缓缓跟着她,无奈地任这夹杂着冰雪的寒风打湿了无邪披风之上的动物皮毛,每走一步,地上刚化成水的薄薄一层落雪就会浸湿她的鞋袜。
一向话并不多的容兮鬼使神差地低语了一句:“思过岭冷清,举国佳节,宣王独自一人,只怕要寂寞,世子不若去思过岭探一探宣王吧。”
于情于理,无邪去思过岭,的确是没有人会置语一句。于情,建帝将小世子无邪交予宣王管教,她会去看他,也并不奇怪;于理,思过岭素来是皇家中人犯了过错被罚幽闭之地,任何人不得探望,但靖王世子的名声却臭得人尽皆知了,她秦无邪连在皇帝批复给大臣的奏章上涂画乌龟的事都做得出来了,这所谓的规矩在她眼里自然是形同虚设。
果然,容兮的话音刚落,便见到无邪那张冻得发红的小脸上有一瞬的呆滞,眼底似有波光流动,顿了顿,她果然应道:“嗯,也好。王府冷清,到哪亦无什么不同。容兮姐姐,劳你让人备辆马车。”
“是,请世子稍作等候,容兮这就命人备好马车。”
无邪点了点头,便让容兮去了,她站在那,嘴角忽地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想起容兮的方才的话,心中竟然也有些玩味起来,秦燕归那样的人也会怕寂寞吗?他只怕要比谁都悠然恣意吧,怕寂寞的不是他,他那样淡薄冷漠的人,是寂寞怕他。
……
马车很暖和,山路落了不少积雪,一夜必是上不了山,好在容兮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在山里过了一夜,无邪也并未感到露宿荒野的不适,她的马车内烧着暖炉,十分温暖,厚厚的皮毛垫在下面,无邪几乎很快便睡了过去,待醒来时,便已是行至山中了。
前方道路狭窄,只容一人恰好通过,马车必是过不去了,容兮唤醒了无邪,剩下的路只能步行上山。
这一路颇为曲折,等到了思过岭,才知这样的地方,的确是适合幽闭思过的,周遭峰峦叠嶂,幽山被烟云环绕着,皑皑白雪让整座山更难行走,别说马车了,就连无邪一路步行,竟也感到颇为艰难,跋山而来,全身都被风雪打湿了,也不知是走了多久,才勉强见到前方山岭之中,一座篱笆围出的陋室,正是给被幽闭于此的皇家子嗣居住的。
无邪站在外面,表情有些惊讶,这屋宇虽大,却无一人服侍,几乎事事都需亲力亲为,且冰天雪地,那冰冷的庭院,被冷寂的险峻山峰环绕,孤零零地矗立在那,看着就让人生了寒意,她实在难以想象,秦燕归那样的人,也会有狼狈的模样?
闭上眼,她仿佛又看到秦燕归那漫不经心的轻嘲笑意,无邪自己也笑了,忍不住要嘲笑自己那肤浅的想法,在朝堂,他尚且那样深不可测,看似对任何事都那样漠不关心,可却危险得让人忌惮,那样的人,在这世外绝壁之中,又该是怎样的冷漠,不近人情,如那淡漠的仙人。
她心底却隐隐有些期待,他见到自己是否会有一点点吃惊的表情呢?
“世子。”
容兮欲示意是否上前通报,却被无邪止住了,她亲自上前,放轻脚步靠近门前,伸手欲推,动作却忽然僵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