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醒来的时候,思过岭上早已入了夜,冷得厉害,容兮见她醒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模了模无邪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世子,可还觉得哪里难受?”
无邪刚刚醒来,眼底还有惺忪的睡意,没有回答容兮的话,她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才稍微清醒了些,才发觉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想来是容兮见她生了病,怕她再病上加病,才顺道替她换了身衣服。
这屋子有些冷,空荡荡的,连个炉子也没有点,正是秦燕归这几个月幽闭于此所居住的地方,这床榻亦是十分简陋,身上的寒衾亦薄得很,床榻上虽铺了一层褥子,可却仍冷硬得很,无邪自小也算是养尊处优,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这简陋的环境,还真让她一时难以适应,也不知道秦燕归那样自小便是皇家贵胄的人可耐得住这样的简陋……
秦燕归……无邪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脸顿了顿,顿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面色窘迫,忽然感到一阵尴尬,她反射性地连忙从榻上跳了下来,那动作有些突兀,看得容兮都有些惊讶:“世子?”
无邪愣了愣,轻咳了一声,别过小脸,又板了起来:“我,我怎么睡在这里。”
一想到自己鸠占鹊巢,占的还是秦燕归的床榻与被褥,无邪便觉得面颊不自然地发烫,容兮自然是不解,无邪横竖看上去也不过是个牙都还没长齐的女乃女圭女圭,且这一声世子也唤了多年,就是容兮自己也时常忘了无邪的女儿身,见无邪问了,容兮面色仍旧有些困惑,但嘴里已经立即答道:“思过岭荒凉,只有这里可避风雪,宣王将您抱回来,便吩咐容兮好生照料您……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事。”无邪摇了摇头,长长的睫毛向下垂敛着,目光微凝,似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世子为何如此狼狈归来?”先前容兮只忙着照料无邪,却也忘了问这事。
“我……”无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记不大清这是怎么回事了,她只记得,她好像终于稳稳地坐在了追月的背上,不容它再将自己甩下去,而后又发生了什么呢,她好像说了些胡言乱语的话,记不大清了……
见无邪神色古怪,连着摇了好几次头,容兮虽不解,但也怕无邪这般伤神,再伤了自己的身就不好了,便也不再追问:“想来风雪大,全是容兮大意了,才让世子着了风寒,如今退了烧便好。”
无邪点了点头,才忽然察觉自己身上只着了单衣,刚才跳下了床榻,又光着脚站在地上,这下是真的觉得冷了,她连忙哆嗦地扑进了容兮怀里,有几分孩子气地抱怨:“冷,容兮姐姐,我冷了。”
容兮一愣,无邪虽是自己侍奉着长大的,可她自小性子沉静,除却在靖王跟前的时候,倒是极少再见到她向自己这般娇憨地说话,这下容兮也忘了刚才无邪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反应了,忙责怪自己大意了,又将无邪裹了个严严实实,生怕她在这又荒又凉的地方再冻出个好歹。
无邪自小很少生病,身子也健康得很,这一回忽然发烧,还真是将容兮急得不行,但好在此次无邪好似并无大碍,也恢复得快,只睡了一觉,便又活蹦乱跳了。
换了衣服,无邪这才忆起,算起来,今夜已是除夕,想必山下百姓,此刻家家户户必是热闹非凡,无邪不禁问道:“宣王呢?”
容兮替无邪束好了腰带,站起身来,不等她回答,这屋子的门忽然被急忙推开了,一道银色风风火火地朝无邪而来,正是有些日子不见的秦沧,无邪一愣,没料到这时候秦沧竟然会来这里,除夕之夜,各皇子是要入宫与宫中皇帝后妃共进团圆夜的,这宫宴应当还未结束吧,秦沧怎么来这了?
一见无邪,秦沧立即将自己厚厚的狐皮披风扯了下来,往无邪头上一盖,无邪立即感到了那带着秦沧体温的披风给自己的身子传递来一阵温热,秦沧说话时还带了些喘,看来是一路上急急忙忙就往这赶来的,嘴里有些责备道:“小无邪,我听三哥说,你生病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怎么起来了?好点了没?容兮你也真是的,你家主子不懂事,你怎么也不多看着点她?!小无邪,你要来看三哥,怎不通知我,我可与你一道,我本也是要来的,去了靖王府,才听你府上的人说了你的去处……”
无邪哭笑不得,秦沧一来就劈头盖脸地一串问,她有些禁不住秦沧的热情,这寒冬落雪的天,秦沧一来,倒让人不觉得冷了,怕秦沧这话又要喋喋不休下去,无邪不得不抽空插了一句:“你怎么来了?皇兄允你?”
“父皇自然不允。”秦沧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嘴角一挑,笑得极为自信勃发:“我借着尿遁,便一去不复返了,明日着人回了父皇,就说我醉倒在哪一宫里睡了一夜就行,父皇不会追究。”
也是,秦沧的性情不拘小节,与那宫里绝大多数人的确是不一样的,在军中,席地而眠食肉喝酒也是常有的事,说他醉倒在哪睡了一夜,还真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见无邪在发愣,秦沧便拉了她的手:“既然你已经好了,就别在这里待着了,三哥这地方,简陋得很,今夜是除夕,我一路疾驰而来,可不是要待在这破地方的。走,我带了好酒好肉上山,想必你平时养尊处优,没这么吃喝过,一定会感兴趣。三哥也在,我把你的小相好也带来了,够意思了吧?人多才热闹,让你家丫头也一起来,今夜没有王爷皇子,只有我们一大家子把酒言欢,共度良宵!”
无邪忽然被秦沧拽了手,原本想抽回手来,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大合适,便也只好随秦沧去了,被秦沧这一顿搅和,她竟也觉得整个人都跟着开阔了起来,一听他说带来了她的小相好,无邪一愣,随即便眯起眼睛笑了:“卫狄也来了?”
“是,那红眼睛兔子也来了,你病刚好,什么事也不必干了,那肉都是我们烤的,你只管吃就是,不过小孩子不能喝酒,可三哥说了,今夜除夕,下不为例,就允许你喝一些。”秦沧似乎有些不大高兴,这小子怎么一提到那小相好就眯着眼睛笑了,他可真是白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