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不让出门
若拥有这个皇位,必须用你来交换,不要,也罢了……
无邪呆了呆,那真实又令人动心的话语,反而让她感到不真切,她始终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自秦燕归这样的人口中说出。舒榒駑襻
大概是太过惊讶了,无邪竟然好久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那样呆呆地又带着狐疑地看着秦燕归,将秦燕归看得神情忽然有些复杂起来,这样的沉默太过暧昧了,也令人仓皇,莫说是无邪了,也许他自己都在惊愕,为何会自自己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秦燕归顿了顿,然后极快地闭了眼,许是要掩藏这出现在自己眼底的陌生的情绪,片刻后,再睁眼时,他眼中已又是幽黑如墨,平静似看不到底的深渊,他的嗓音暗哑,好似也觉得荒唐又无措:“睡吧。”
就像是要印证秦燕归的话一般,困意与倦意再一次如潮水般袭来,令无邪脑中的思绪也跟着慢慢停滞了下来,混沌不清,好似真的极想睡了,这让无邪自己也有些纳闷,靠在秦燕归身上,打了个呵欠,就连眼睛,都溢出了晶莹的泪花,嗡嗡地小声嘀咕着:“我这两日,好像总是犯懒……”
按道理说,无邪虽受了伤,养伤期间,难免体弱困乏,可这两日,在容兮与秦燕归的悉心照料下,无邪只觉得自己犯懒犯得不一般,分明是睡了一天一夜,就是白日里醒了一会,喝了容兮喂得一些粥食,很快便又困得想睡觉了,就连今夜也是,才刚醒来不久,与秦燕归说了一会话,竟又发困了。
无邪倒也觉察不出是自己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她身上的伤看起来虽然可怕,可也好得出奇的快,她虽困乏,但每每睡去,也都睡得安稳,几乎是一夜无梦,她也分明感受得出,自己的身子在慢慢地复原中,可这嗜睡的毛病,竟然愈演愈烈了,莫不是这短短两日,她就让秦燕归和容兮给惯坏了?
“懒了,便安心睡吧,睡一觉,明日会感觉更好些……”秦燕归的声音,悦耳动听得,就像会蛊惑人心的罂粟,听入了无邪的耳朵里,嵌入了无邪的心里,因秦燕归在,无邪的神经总是比平日任何时候都要安心些的,此刻也不禁恍恍惚惚,半合半睁着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就窝在秦燕归的身上,缓缓地完全地闭上了眼睛,这张白玉一般精致的年轻面容上,一片安宁踏实,漂亮的唇角,微微向上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笑意……
屋中的金兽炉子上,仍旧轻飘飘地向外喷出薄薄的白雾,泛着淡淡的好闻的香味,烛台上的蜡烛烧得有些高了,露出了长长的火芯子,橘红色的光晕将这个屋子也镀上了一层令人心安的暖色,这光晕,静静地笼罩在秦燕归与无邪二人的身上,仿佛入了画一般,这画面,是出奇的温暖,动人。
秦燕归没有动,仍旧维持着那个静坐在床榻边沿的姿势,任由无邪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猫儿一般窝在他的身上,她神情乖巧,不曾想,这般固执凌厉的一个孩子,睡着后,竟然是这等乖巧的模样,肤色白皙,因着屋中温暖,面色也稍稍地现出了一丝红润。
不知是过了多久,直到东倒西歪窝在他身上的孩子已经渐渐放缓了呼吸,这呼吸变得绵长而又规律,秦燕归便知,她是真的睡去了,睡得很安稳,那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此刻的心情尚且算不错的原因,竟也平缓开来了,如今的她,不曾束发,也不曾着男装,满头乌发披散开来,更衬得她那张小脸更小了些,当这眉间不再紧拧,就连模样,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她的呼吸浅浅的,睡着了就连呼吸都极为安静,她披散的头发,似乎要与他的衣袍,纠结在一块。
秦燕归忽然有一阵的怔忡,此刻这个倚靠在自己身上的半大孩子,竟妩媚得,让他无法将她看作一个孩子,抑或是一个少年。
好半晌,秦燕归终于轻叹了口气,在这夜色中,他垂眸,面目柔和,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
估计是心情不错的原故,今夜的无邪,是平日少有的轻松与懒散,即便在她身边的,分明是她从小便忌惮警惕着的秦燕归,但她却好似根本没有丝毫防备一般,那嘴角不曾消散的浅浅笑意,令看的人,那冷硬的心脏,也都不禁随之柔软。
这世间从来没有人能让他秦燕归尝试过什么叫仓惶失措的感觉,可无邪这孩子,却成功了,让他变得不像他了,甚至让他说了连自己都惊愕不已的话来,让他迷茫,呵,人人眼里英明神武铁石心肠的宣王,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刻该有多么的迷茫。
若是能让这固执的孩子能够永远像今日一般,这等安心又恬静,将她嘴角那不曾消散去的笑容,永远地停留,那么他就这么向这孩子认输了,又有何妨……这个念头,令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秦燕归不禁缓缓地勾起了嘴角,正是那抹,无邪再熟悉不过的,轻嘲笑意,可惜,一个注定连如何在乎一个人都学不会的秦燕归,他心中清楚得很,他过惯了血腥与杀戮,见多了冷血与残酷,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又如何能担得起这孩子这么深厚又炙热的情谊?
秦燕归忽然抬起手,微微起身,将早已睡去的无邪轻轻地放回了床榻上,替她掖好了被角,他又在她的榻前站了许久,因背着光,谁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上是何种神情,半晌,他终于动了动身子,将目光自无邪身上收回,然后悄然转身……
“你要走了……”
秦燕归的脚下顿了顿,但这屋子里,很快就又恢复了一派寂静,原来只是她的一声梦呓罢了,秦燕归不禁失笑,终是抬步往外走了出去。
走出了屋子,那门外头,正站着容兮,秦燕归并没有马上离去,他的神情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峻与淡漠,那双深诲似海的瞳仁,淡淡地落在了容兮身上,这一刻,月华清冷,好似要与这个男子高山冰川一般的气质相融一般,也瞬间变得越发淡薄了起来,他的目光,分明如此波澜不惊,可落在人的身上,却仿佛足以令四周的空气都随之冻结了一般。
容兮只觉得双肩一沉,分明是虚无缥缈的目光,但此刻,却好比两座大山一般,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就算平日里,秦燕归的面上即便染了笑意,那笑意却从未进入他的眼底的,但此刻,莫说是笑意了,秦燕归的面上,竟连半点表情也无,只淡淡地看了容兮一眼,然后便什么也没说,又漠然地收回了视线,目光清冷,神情淡漠,抬步远去了,只余衣袂翻飞,与这月华幽寒。
直到秦燕归走得有些远了,这四周的空气仿佛才恢复了流通一般,那双肩上的压迫感,也才随之慢慢地消散,容兮终于感到自己似乎能够动弹了,不禁当即低下了头去,莫名地,她对秦燕归,有敬畏,也有惧意。
回过神来的容兮,不禁哭笑不得,许是自家小王爷问了宣王温侧妃之事,他秦燕归自然不会对无邪表露出丝毫不满的情绪,宣王殿下,这可是直接就迁怒到了她头上啊,大概是责怪她太过多嘴,在无邪面前,说得太多了吧……
容兮有预感,自己在这里,大概也待不长久了……
……
天边终于渐渐泛起了稀薄的晨光,天色亮得一天比一天晚了,天气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寒冷,早有几株梅花已经开始结花苞了,早冬的寒梅尚未开放,便已惹得芬芳沁人。
饶是如此,无邪依旧待到了中午,才幽幽睡醒,这屋中金兽炉子上的熏香片,似乎有人进来换过了,只不过无邪睡得太沉了,不曾察觉。
听闻屋内有了动静声,便有人轻轻地自外面进来了,捧着洗漱用的水,又送来了一些为无邪准备的清淡粥食。
无邪微微一愣,面上有些诧异,只因这一回,进来的人并不是容兮,而是两个年纪比无邪稍长些的年轻丫头,看她俩的装束,都是宣王府的下人,面貌虽寻常,可举止却十分稳重得体,显然是受过训练的,半点也无寻常这个年纪的丫头该有的莽撞与粗心。
见她醒了,那俩丫头便纷纷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向无邪行礼:“奴婢给靖王爷请安,侍候靖王爷洗漱用粥。”
无邪心中若有所思,倒是未答,那俩丫头就已经开始侍候起无邪洗漱与用食了,那粥食,与昨日容兮给她端来的几乎无异,那粥中放了几味药膳,固本培元,安神养伤之用,这二人,许是秦燕归指来侍候她的,很是聪明,大概也知道无邪是个精明的主,除却来时的问安之外,几乎是少说少问,滴水不漏,除非无邪问话,否则基本不多说什么,几乎没有出什么差错。
这粥食用了大半,无邪的精神倒是极好,就是感到又有些困乏了,她不禁微微蹙眉:“容兮姐姐怎的不在?”
那个子稍稍高挑些的丫头便从容得体地答道,好似早就知道无邪会问一般:“容兮姑娘是靖王府的人,宣王爷恐老靖王妃于宫中,旁人侍候不周,便令容兮姐姐去了。宣王爷令奴婢好生侍候王爷您,待您伤好,自可进宫接老靖王妃回府。”
这回答,无邪倒也挑不出什么错来,粥用了一大半,她却忽然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我怎总觉得,这几日,我总乏得很?”
“您伤势未好,感到乏累是难免的,外头天冷了,今日估模着还会下雪,奴婢这就再给您屋中填些银炭,屋中暖和,王爷您要是乏了,就再歇会吧。”还是这样得体有度的问答。
这一名丫头与无邪说着话,另一人却已手脚麻利地替无邪这屋中的炉火又烧旺了些,顺带着,还在那金兽炉子里又添了些熏香。
无邪目光沉静,却又透彻得让人有些心慌,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无邪莫名地勾起了嘴角,脸上的神情是似笑非笑,可看得人却心惊胆战了起来:“把熏香掐了吧,我闻不惯。我瞧着,这粥食也不必再上了,否则……我不知还要迷迷糊糊地睡多少日呢……”
无邪这话刚刚落地,便分明见到这两个一直进退有度的丫头的身子僵了僵,再训练有素,到底还是年轻的丫头,面上还是无法自制地闪过了一丝慌张之色……
无邪无奈,便只好轻叹了口气:“他这般不想让我知道外头发生了何事,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话分明是在自言自语,但却莫名地让人感到惊惶无措。
容兮不在这,怕不是因为母妃在宫中旁人照料不周吧,他许是责怪她,对她说得太多了呢……
“宣王呢?”无邪又问。
“王爷他……”大概是刚才那一下已经被无邪吓得心慌了,这两个原本问答都极为进退有度的丫头,忽然有些慌乱起来,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神情更是显得焦急,已经微微地冒出了些冷汗。
无邪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你这两个丫头,应该是有些身手的吧?”
她的目光是那样澄澈,那样透彻,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仿佛能将所有人都看穿了一般,令人无处遁形,那两个丫头,心中对这个传闻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小王爷,已经生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敬畏之心,她们自问不曾露出过任何马脚,可这位小王爷,却出奇地聪明,目光也出奇的锐利……
对于她们两个的反应,无邪倒是不意外,秦燕归既然不许她出这个门,那他的安排,也定然是滴水不漏的了,她有几分本事,难道秦燕归还不清楚吗?他大概也早料到,她会看穿这熏香与药膳之间安神之药有古怪,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难道他还不了解她吗?他不是早就知道她固执吗?今天,她又怎会让自己被困在宣王府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