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原本一直远远地跟在莲若几人身后的。莲若在糖画摊前痴痴观看时,他便隐在不远处一个卖字画的小摊前,装作在观赏字画。
看得摊主都有些不耐烦了,白术准备换个位置,却突然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撞了一下,随即便听见有人喊:“抓贼啊!”
依自己的身手,抓个小偷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白术丢下手里的字画,循着小偷逃窜的方向追去。倘若在空阔地,追这样一个小偷也不过是三五十步的事情,却奈何是在人群熙攘的夜市中。那小偷象条泥鳅一般在人群里滑溜自如,才追过半条街,便人间蒸发了般在白术眼前彻底消失了……
再回到夜市街,白术发现那糖画摊前居然没了莲若和墨砚的影踪。而方才还在旁边首饰摊选东西的合欢、木香、泽漆也没了影子。白术以为几人已经回客栈了,赶回客栈却没找着人。
白术再次回到糖画摊前打听,却听那卖糖画的老头说两人好象是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朝街东头走了。白术便循着老头指引的方向,从夜市东头一路找寻,只觉街道越来越窄,巷子越来越深,夜色越来越浓,却半点寻不到莲若等人的影踪。
返回客栈的路上,白术经过一条僻静巷子时,眼角忽瞥见有两道暗淡的白影从旁边的一条巷子一闪而过。白术当即快步跟了过去,待追进巷子后,却又只看得一个白影在前面疾走。
白术暗暗提聚内力,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眼见离那道白影越来越近,便觉得那背影十分眼熟,情急之下白术出声呼道:“墨砚?”
背影闻声停下。白术几步近前,待那背影转过身来,果然就是一身白衣的墨砚。
夜风穿街而过,墨砚月白色的长衣被风掀动,竟有几分森然的鬼魅气息。
“巧了,我正四处找你呢。”墨砚唇角带笑。
“找我?莲若呢?”
“我们在夜市上意外碰见了回春堂的掌柜葛先生,他接了莲若去回春堂住。我就是回来告诉你这事的。去了客栈,你们几个却都不在,我就上街来找了。”
“莲若在回春堂?”
墨砚点头:“恩。我看她这一天也累了,让她先去休息了。”
“那方才与你同行的白衣人是谁?”白术看看墨砚,又转眼打量街巷四周。
“方才?没人啊。这巷子一眼便看到尽头,哪有什么和我同行的人,你莫不是眼花了?”墨砚笑道。
白术冷声道:“那分明是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莲若到也是穿的白衣,只是此刻已在回春堂歇下了。你说还有个与我同行的白衣女子,莫不是这深巷子夜里还闹鬼?”渀佛是觉得这个说法可笑,墨砚四周打量一圈后,耸肩笑道:“怎么说起鬼怪,我也有些怕了?”
白术不语,看着墨砚夜色中显得幽深难测的眼睛,心下忽觉有些寒意。
“我答应了莲若在回春堂陪她,这几日就不回客栈了。反正药材那边的生意我也不懂,你就多操些心了。莲若这边,我会照顾好的。”
说罢,墨砚抬步走人。
白术两步跟上:“不行,我得去看看莲若。”
“随你。”墨砚加快了脚步。
白术便也加快了脚步跟上。
深巷寂静,两人一黑一白疾走的身影,显得有些怪异。
两人敲开回春堂的门,开门的却正是掌柜葛仪。见了墨砚背后一身黑衣面色冷峻的白术,葛仪一脸诧异:“墨少侠,这位是?”
“葛先生,他是我家少主的另一位保镖,叫白术。他之前和我们在夜市上走散了,刚才碰巧又在街巷中遇到,……”
白术未作声,瞥了墨砚一眼后抬臂向葛仪揖了一礼。
“哦,白少侠,快请进。”看着这一黑一白仪表堂堂的两位保镖,赞叹之余,葛仪却想:我这师叔也太紧张了,小师弟出门来我这儿住几日,竟然要带两个保镖?
“两位少侠,有些抱歉。之前不知道小师弟会突然来我这医馆,也没作准备。日常备着的客房只有两间,小师弟住了一间,剩下的一间,你们两位能否……能否挤一挤,将就一晚?明日一早,我就找人再打扫一间客房出来。”
“多谢葛先生,我们之前在客栈已经定好了房间。”白术抱拳致谢。
“方才墨少侠……不是说回去退房么?”葛仪一脸诧异。
“那个,白术,你还不知道,我刚回去把房退了。”墨砚对白术充满疑问的表情视若无睹,又转身对葛仪道:“他还不知道我们和先生的奇遇呢……”
白术确实不知道其间的情形,想了想,便不再多话。
“哦,原是这样。走吧,我带二位去客房休息。”
葛仪引着两人穿过医馆,走到后院天井西侧一间亮着灯的客房前,他推开门抱歉道:“就是这间客房了,只好委屈两位少侠将就一晚了。”
“请问葛先生,我家少主住在哪里?”白术问道。
“哦,白少侠放心,小师弟就住在对面的厢房里。杏儿已经服侍他洗漱后睡下了。”葛仪指了指天井对面一间已经熄灯的房间,侧首又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搅两位休息了。”
目送葛仪离开后院,白术和墨砚都心照不宣地走到莲若歇息的厢房前。
白术敲着窗棂小声呼唤:“莲若,睡了没?”
莲若本也没睡着,听着呼唤,便起身来开了门:“白术哥哥,你怎么来了?”
“逛街逛着没了影踪,能不来看看么?”白术有些气恼。
墨砚抱臂靠在窗棂前笑道:“莲若姑娘请你逛街,你不愿意,原来是喜欢玩跟踪游戏啊?”
白术顿时语噎。
莲若到没事人似的笑起来:“说起来,今天的遭遇真是很奇巧呢。先是遇了小偷,差点丢了我娘的紫玉葫芦,后来又遇到了我娘的师侄葛大叔……”
等莲若把夜市里的奇遇讲完,白术悬着的心便落地了:“既是如此,我也放心了。你先歇息,我回客栈去给大家说一声,免得他们着急。”
“方便起见,你晚上就住客栈那边,不用再过来了吧?”墨砚道。
“你以为我喜欢和你挤一张床?”白术斜睨了墨砚一眼,飞身跃上了屋檐,竣黑的身影瞬间与夜色溶成一片,失了踪影。
墨砚楞了楞,转首对莲若道:“今日也累了,你早些上床休息吧。”
“恩。墨公子,晚安。”莲若道了晚安,便落了门栓上床。
墨砚也准备回房歇息了。却刚走到西侧厢房门口,便见杏儿一脸惊诧的跑进来:“墨少侠,我家老爷请你和白少侠赶紧到前院去一趟!”
“怎么啦?”见小丫头如此惊慌,墨砚顿觉不妙。
“方才门外又来了三个人,一个说是徐岳公子的丫鬟,一个说是徐岳公子的女乃娘,还有一个,他居然,居然也说是徐岳公子的保镖……”
墨砚当即就明白是泽漆、合欢和木香寻来了。他压下一头黑线,对杏儿道:“别急,我这就随你出去。白少侠白日赶路太累,已经睡下了,我去看看就行了。”
“也行。”杏儿领着墨砚去往前院。
虚月谷里的人不想让世人知道他们隐居的藏所,来越山镇售卖药材的事情自然也得保密。一路上,墨砚搅尽脑汁想该怎么撒谎,才不会让葛仪起疑。
站在回春堂大门口的,果然是泽漆、合欢和木香三人。
墨砚一见三人,当即佯装吃惊状:“你们怎么还真是跟来了啊?这让少主知道,怎么了得啊?!赶紧回去啊!”
三人见墨砚这番表现,颇觉诧异,一时便都有些愣怔。一旁的葛仪更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一脸糊涂。
不等三人有所反应,墨砚马上对葛仪揖礼道:“葛先生,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他们三个确实是我们徐家的家丁。我家少主是三代单传的血脉,一家人都宝贝得不行,自小就是被一大群丫鬟仆人给捧着长大的。这次少主想出来见习医术,老爷原只派了我和白术跟着,可夫人不放心,一定要叫带上丫鬟、女乃娘他们几个……少主觉得出个门带这么多仆从很丢脸,半途便借故把他们甩下了,哪知道他们居然还是找上门来了……”
听完这一番话,葛仪感叹道:“我就觉着小师弟虽是风礀俊美,却缺乏了几分男子气概,想必就是自小被师叔宠成这样的……”
墨砚点头道:“葛先生说得极是。倘若少主知道自己没甩掉他们,明日起来见了,定然气恼!我这就带他们几个去外面找家客栈住下……”
“墨少侠想必是怕小师弟知道了,自信心受打击吧?”葛仪笑道。
“正是。还请葛先生蘀他们几个保密,不要让少主知道下人们都跟来了……”
葛仪点头道:“墨少侠放心,我自是不会多嘴。门给你留着,你安置好了他们就早些回来休息吧。”
墨砚抬臂揖了一礼后,转身拉着泽漆几个便往外走。
待走出回春堂所在的街巷,墨砚便问:“你们怎么寻到这里的?”
合欢道:“在糖画摊边不见了你们,我们三人就分头在附近几条街上寻找。没找着就回了客栈去给白术汇报。没料到他居然不在客栈。我们几个商议了一下,想起出发前你们说要去看看回春堂在哪里,便一路打听到了那里……”
墨砚只觉得好笑,敢情几人一晚上的时间都用在了找他和莲若上面?他叹口气,又把夜市上遇到葛仪的事情给三人简要说了一遍,告诉他们白术已经回了客栈,让他们也赶紧回去休息了。
送走泽漆三人,已是深夜时分,夜市上的灯火已经渐次熄灭,越山镇正慢慢沉入梦境般的寂静之中。
抬头望天,只见夜空澄净,繁星漫天。微凉的夜风中,墨砚抬手轻抚腰间的离尘剑,心下感叹:时至今日,他们却还是不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