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紫玉葫芦何时到了爹爹手里的?
莲若有些想不明白。那日在落日岭下,几个号称金丹派的弟子为了这葫芦追杀雪藏青,反被回风镖所伤。雪藏青应是带了这葫芦去的揽月关,却又在揽月关被墨砚所伤。她为雪藏青治疗后,月倾天便带他去了越山镇养伤。这紫玉葫芦是如何到了爹爹手里的?……
“莲若,上船了。”虚天昊魁伟挺拔的身影早已立在船头,只等莲若上船。
“我们到泽湖了?”莲若有些惊讶。上一次,她与白术从长河镇乘马车跑了一个通夜才到泽湖,为何这次与爹爹步行,竟是如此之快?
“你还楞着干嘛?”虚天昊再次催促。
莲若忙踏上木船。见虚天昊没舀船桨,便蹲在船舷旁模出木桨准备划船。
虽是黑暗中,虚天昊却清楚地看得莲若的举动,当即便道:“不必舀桨,坐稳便好。”
莲若犹豫着放下木桨,在船尾坐下。瞬间便觉得有一阵风从背后吹来,木船便如浮于水面的树叶,被风吹推着轻快前行了。
莲若抬头望向天空,一勾残月,几点疏星,光影朦胧。在这朦胧的夜色中,负手立于船头的虚天昊显得格外高大伟岸。这样的父亲,让她感觉陌生,让她望而生畏。
爹爹如何知道自己掉了紫玉葫芦?他找回紫玉葫芦究竟是在揽月关还是越山镇?爹爹究竟是哪一天出的谷?为何以前从未见爹爹使用过法术?难道,爹爹真的是月倾天说的那样,和娘亲一起偷盗了很多仙宝?……
越来越多的问题在莲若心底辗转,让她感觉不安。
“若儿,……”虚天昊突然打破沉默。
“爹爹?”莲若有些诧异的抬头,望向夜色下五官并不分明的虚天昊。虚天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小名了,突然听得这样的称呼,莲若竟感觉有些不习惯。
虚天昊迟疑道:“你实话告诉爹爹……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墨砚?”
喜欢墨砚?莲若顿时楞住。脑海中画面流转:飞霜崖下他毫不迟疑地为自己吸毒,寒石寨里他只身涉险相救,揽月关中他舍命相护不离不弃……
“是不是喜欢上了他?”虚天昊再次询问。
“我,我不知道……”一幕幕场景浮现脑海,莲若的脸庞不觉有些发烫。
“你不能喜欢上他!”虚天昊突然道:“如若不是方才发现他有心欺骗,连我也差点认为他是真心对你好……”
“有心欺骗?!”莲若一脸震惊。
“方才那几个歪道洒出‘闻风酥’后,白术是因中毒倒地,而他,却是假装晕倒!”
“爹爹如何知道他是假装晕倒?”
“他自己曾说盗取过碧落宫的麒麟血修炼内丹。用麒麟血修炼内丹,我到是第一次听说,但那麒麟血能解百毒,却是修仙派中人人知晓的事!”
“你是说,他方才并没有中毒?!”
“如果他体内确实有麒麟血,那他的突然晕倒就是装出来的!”
“可,可他为何要假装晕倒?”
“要么是他感觉到了我的到来,要么是他想知道你会对那几个道士说些什么……”
“不可能的,墨公子他……”一路的悉心呵护,让莲若不相信墨砚对自己的好不是出自真心。
“是不是假装,很快便会知晓。”
“如果……他晕倒是假,爹爹会将他怎样?”莲若问道。
虚天昊冷声道:“如果他怀有异心,蓄意欺骗,那他活不出虚月谷!”
木船灵巧穿行于已然枯败的荷丛之中,裹杂着水气的荷香却依然如同采莲那夜。深嗅着这烙刻于记忆中的清香,莲若心下一片暗淡。
和陆地行走一样,与虚天昊同行,原本要花几个时辰的水上行程,却也是在倏忽间便到了虚月谷的水码头。
“为何和爹爹同行,路程都好似变短了一般?”莲若下了船,抬头看着天上渀佛没移动过位置的残月,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过是缩地成寸的术法而已。”
“这术法如此好,为何白术哥哥和泽漆叔他们平时出谷不用呢?”
“这术法虽是简单,修为不到一定程度的人,却是用不了的。再说,他们出谷只是办理一些寻常事务,修行使用此术岂不引人瞩目?”
“爹爹,那些……”莲若迟疑再三,终于出口问道:“那些人都说咱们虚月谷里藏了很多仙宝,……是真的么?”
“我到希望是真的。”虚天昊说罢,抬步便往清修堂走去。
见莲若楞在原地,虚天昊又道:“看你很疲倦,先回草春堂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再来清修堂见你娘。”
莲若点头,闷闷地独自回了草春堂。
出乎意料,合欢居然不在草春堂内。独自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睡衣,莲若躺进温暖舒适的被窝。
虽连日奔波,疲惫不堪,这一夜,莲若却失眠了。
比之亲见爹爹瞬间夺去六人性命的血腥残酷,听爹爹说墨砚是假装中毒晕倒这件事情更让莲若辗转难安。
“莲若,我要你记得:我为你做的任何事,都不用道谢的。”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泽湖里新荷一样美好的女子。”
“我总觉得,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要么是他感觉到了我的到来,要么是他想知道你会对那几个道士说些什么……”
墨砚、白术和爹爹的话反复在脑海中沉浮,莲若的内心格外慌乱。墨砚受伤后,服用过很多药材调养身体,他体内的麒麟血会不会失效了?他会不会是其他原因晕倒,就象上次演武场上?如果他真是假装晕倒,会不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要说谢,我欠你的两条命该如何谢?”
“这下,我欠你两条命了,却不知该如何报答……”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我一定会陪着你!”
即便他真是故意接近自己,也无非是象那些邪门歪道一样,想从自己口中探听出仙宝的下落而已。而他对自己的好,不管是否出自真心,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绝对不能让爹爹伤害他!暗暗做下这个决定后,莲若便沉入了梦境之中。
泽湖的木船上,白衣胜雪的男子立在船头,风拂衣袂,俊逸如仙。那淡淡含笑的眉目,宛如晨星朗月,让莲若看得不舍转眸。
突然,船身轻晃,手摘莲蓬的莲若突然失去平衡,急急栽向湖面。
白衣掠风而至,只是眨眼之间,莲若的腰肢便被稳稳托住。而那张好看得让人失神的脸庞便突然放大在莲若眼前,唇角带笑,眸光流转,宛如漩涡般引人迷失……那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莲若轻轻闭上了双目。
腰间陡然感觉一松,莲若的身体便直直栽向湖面。湖水冰冷,瞬间便透彻刺骨。在身体完全沉入湖面的一刹那,莲若惊惶地睁开眼睛,却只看见船上男子眼眸中流泻出的浓浓恨意……
“见墨,你……?!”莲若惊声呼道。
“醒醒,莲若!”一双略带冰凉的手抚上了莲若的额头。
莲若惊恐地睁开眼睛,一身红衣的合欢正坐在床头:“做噩梦了?”
莲若盯盯看着合欢,好半晌才从那怪异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这些日子,你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合欢抬手拍拍莲若的脸颊,一脸心疼。
“合欢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莲若坐起身来。
“我刚从清修堂回来取些药材,就听见你在发梦话。对了,你喊的‘见墨’是谁啊?”
“是墨公子的小字。”莲若低声道。
“你居然知道他的小字?怎么,你梦见他了?”
“恩。”莲若有些害羞。
合欢笑道:“莫不是你看上他了?”
莲若顿时脸红:“合欢姐,别乱说!”
“哪是乱说啊。你已过及笄之年,按照常例,婚嫁大事早该提上议程了。你爹娘也是忽略了此事。你若真看上他了,哪天我跟你娘提提……”
“合欢姐,你别取笑我了。我爹爹如今有些怀疑墨公子,我怕他……”莲若皱眉将虚天昊对墨砚的猜疑告诉了合欢。
合欢听后道:“按理说,体内有麒麟血的话,确实不应该中毒……除非,那毒非常特别,也或者他体内的麒麟血被代谢消解了……谷主应该有办法查验的,还是等泽漆他们回谷以后再说吧。如果墨公子他真的抱着什么目的欺瞒谷主,那是任谁也救不了他的!”
莲若心下一沉。难道,那个梦便是预兆?!正因自己救不了他,所以梦里他目中带恨?……
“你既醒了,就赶紧起来吧。我在清修堂熬好了些小米粥,等我把药材舀了,就一起过去吃早饭。”合欢站起身来,径直往隔壁的药橱间去取药。
“合欢姐,我娘现在怎么样了?”莲若忽然想起爹爹说娘亲这段时间情况不太好。
合欢回身叹气道;“不知是何原因,霜姨最近的寒症加重了,终日浸泡在洗月池里静修,寒痛依然十分严重。以往,这样的情况只有在数九天气里才偶尔出现……”
莲若当即从床上跳下来,赤足踩在青石地板上就开始穿衣:“会不会是因为我偷舀了她的紫玉葫芦?”
“把鞋子穿上,这都快入冬了,凉不得脚心。”合欢皱眉瞥了莲若一眼,又道:“这寒症与那葫芦没有什么关系。”
“我得先去看看我娘……”莲若急慌慌地穿上衣服,抬脚跻上鞋子就往门外跑。
“你娘一个晚上辗转难眠,这阵刚刚睡下,不可去打搅!”
“我娘她一个晚上没睡?”莲若停住脚步。娘的病已经这么重了么?难怪爹爹要急着赶回谷里!
“这几日都是这样。好在谷主说他寻到了方子,今日或许就能有些好转。”
“有方子了?”莲若眼眸中闪现一丝希望。
合欢点头:“恩。我便是过来舀一些辅助的药材。”
“合欢姐,让我来帮你。”莲若转身便往药橱间走。
见莲若清瘦的背影急急走进药橱间,合欢不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