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这会儿臣妾不光是没有迎接行礼,甚至还蓬头盖面的,皇上也不怕污了眼。”
小婉自是早就知道了欧阳瑾珲到了,可是她偏偏就做出了一幅没看见的样子,仍旧静静的端坐在小书案前,虔诚的抄写佛经。每一笔每一划都能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清幽的檀香味飘飘渺渺,殿前婀娜的杨柳,池中灿烂的荷花,再加上殿中高贵芳华的小人儿,衬得这高高的宫殿越发的悠然自得。
那个小脸儿一片严肃虔诚的女子不经意间的转了头,像是发现了站在大殿门口的他,先是欣喜的笑,然后就有些懊恼和娇羞的嗔怪。
“美人如花隔云端。朕的婉儿几天没见可是长大了不少呢。”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是半个月不曾相见了,她长大了也并不奇怪,只是这人是她的丈夫,住在同一座皇宫中,却是半个月也不能相见。
这样的男人,她又怎么愿意喜欢?
“臣妾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皇上一时不察也是有的,臣妾自个儿也觉得又长高了些呢。”
小婉起了身,亲自给欧阳瑾珲奉了茶,这才乖巧的坐在了欧阳瑾珲的下首,低眉顺眼的低声儿细语。
欧阳瑾珲虽然按着祖宗规矩宿在了后宫,可是却一直没有临幸后妃,来小婉这儿的次数也并不怎么勤,前些天向来多是去看陈婕妤的,这会儿陈婕妤的胎刚流了,他就来了她的仁明殿,这里头都有些什么事儿。不用多说,小婉也是明白的。
“皇上可是去过玉竹堂了?陈妹妹憔悴的很,臣妾看了也是于心不忍的。”
陈婕妤服侍欧阳瑾珲于藩邸,虽说家世身份并不出彩,甚至自身样貌身段儿也不出挑,不太得欧阳瑾珲的眼,可是到底是多年伺候的,又是小小翼翼的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欧阳瑾珲偏疼两分也是有的,小婉并不在意。
只是这陈婕妤自从怀上了孩子。得了欧阳瑾珲的几次另眼相看,就张狂起来了。
特别是紧接着就是先皇驾崩,欧阳瑾珲登基,一众后宅女子被迎进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宫,欧阳瑾珲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可是到底都只是公主,就是再受宠,也宠不过皇子去。自从被诊出是怀了个小皇子来之后,陈婕妤更是张扬高傲的很,隐隐都有些看不上小婉的意思。
若是小婉仍旧生在现代,这不知是小四儿,小五儿,还是小几的身份她才不会要。可是这会儿在这三妻四妾合法合理的年代,她好歹是正妻,即使她再对欧阳瑾珲不上心,也不会让个妾室爬到头上来。不光是坏了规矩,也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脸呢。
“以前在藩邸的时候看着她沉敛稳重。还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连个孩子也保不住。整天蝎蝎螫螫的,到底失了身份。”
小婉有些诧异的抬了眉眼,看着不知道晃神到哪里去的欧阳瑾珲,心中却是有些疑惑,欧阳瑾珲向来不是多话的人,甚至有时候她说十句,也不见得回一句,这会儿却是哒哒哒的说了一通,听起来还十分不满。
这陈婕妤虽然这段日子张狂的不行,甚至去慈寿宫伺候太后的时候也带了几分不情愿,可是到底是看在她的肚子的份儿上,小婉止了大家的议论和不满,这会儿欧阳瑾珲又是因为什么不满意这陈婕妤了?
“皇上,陈妹妹到底年轻一些,又是头一胎,难免小心看重了一些,这会儿落了胎,又是个手脚都成了型的小阿哥,臣妾只要想想都心里疼得慌,也不怪陈妹妹有些失了分寸了,皇上到底还是看顾着些,到底是伺候多年的老人儿了。”
只要这男人的后院中有一个以上的女人,这女人说话都不能单纯的只当成话来听了,你得听这话中的深意,不过是两句话的事儿,谁又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龌龊,上几层眼药呢?
小婉向来不是良善的,又看不上这陈婕妤妖妖娆娆的,不过是怀上了个孩子,就冒冒失失的,失了水准,这话说的也就按着心思来了,虽说不是有意上眼药,可欧阳瑾珲到底是隐忍多年,忍辱负重的,硬是从里面多听出了几层意思。
“她可不年轻了,还比朕大着两岁呢,可真的是伺候朕的老人儿了,只是这在朕的身边伺候久了,却纵的她失了分寸,难道还姑息养奸不成?!”
欧阳瑾珲心中恼怒,虽说不是对着小婉的,可是到底面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他年少的时候不受宠,又没有母家庇护,几乎所有人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鼎的可能,就连军功出身的七哥也是比他强些的,这大庆朝却是重文轻武。
他虽说连七哥也比不过,可是到底在手底下人的帮衬下,站稳了位子,坐上了这至高的位子。
只是他成了皇上,助他成功的那些臣子们却拿乔起来了,想必是觉得没了他们,他就连这江山也理不顺,这皇位也坐不稳了呢。
“可见皇上是恼了臣妾了。臣妾只不过是心疼那个手脚俱全的小皇子。陈妹妹到底是刚失了皇子,皇上不怜惜也就罢了,难道还是训斥不成?”
欧阳瑾珲面色不好,话说的也硬,小婉却是有些不愿意了,从来也没人敢这样横眉冷目的跟她说过话,就算是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也有的是法子跟他慢慢的玩儿。
只是这被小婉不阴不阳的刺了两句,欧阳瑾珲却是一点儿没生气,还听了小婉的话,摆驾玉竹堂了。
小婉被欧阳瑾珲临行前的几声儿大笑给弄的目瞪口呆,很是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人,莫不是傻子吧?!好声儿好气儿的哄着,偏就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不乐意。这会儿被不阴不阳的呛了两句,偏生就高兴起来了。
“娘娘,好不容易皇上来一趟,您怎么还把人往外推呢?别的宫里都巴不得皇上去探望呢,娘娘怎么不上心呢?”
小婉因为不舍得让紫荆跟她夫婿见不着面,所以就把紫荆留在了外面,而且,她身边向来是没有那种从小女乃大的情分的乳娘,虽说这会儿配了四个教养嬷嬷,可到底还是不怎么信任依赖。这会儿在小婉面前最能说得上话的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四个大丫鬟,所以这会儿首席丫鬟莫愁开了口,小婉也不意外。
倒也不是小婉不像让欧阳瑾珲留在仁明殿,欧阳瑾珲做了一副为了先皇伤心欲绝的样子,就甚少涉足后宫,这好不容易来一次,她也是需要时间和机会加深欧阳瑾珲对她的情分。
只是这陈婕妤到底是刚刚失去了孩子,里面还有几分欧阳瑾珲的影子。她却是不好留的,因为她是正宫皇后。
“今儿是不能留的,也留不住,没得碍了人的眼,戳了人的心窝子。本宫乏了,梳洗吧。”
小婉撂下了手里抄写了大半的佛经。嘴角的笑颇有些冷清,虽说是装出来的,可是这佛经也是小婉诚心诚意的绣的,是送给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的。字迹稍微大些,勾勒的也清晰些。前儿已经得了一副,这会儿还是要抓紧些时间。
两宫太后斗的你死我活。欧阳瑾珲也不插手,小婉到底只是媳妇,也不好多管,只能看着两个人‘你蹭了我的花儿’,‘你踩了我的鞋’,刀光剑影一片的闪亮。
圣母皇太后生了万诚帝,这大庆朝重文轻武,自是极重孝道,不管这圣母皇太后做的如何,反正万诚帝是一句不能反驳的。可是这嫡母也是母亲,还更应该敬重,母后皇太后身后隐隐有万诚帝的影子,所以这会儿两个人势均力敌也是不足为怪了。
前几天两人一起称了病,又免了后宫的请安,就连小婉去伺候也被赶了回来,小婉也只能如此行事了。
“娘娘?”
小婉换下了虽然素净但是却不招人膈应的华衫,只穿了身儿灰不溜秋的罩衫,只是细细看去,这暗灰色锦缎的纹理却是精致细密的金线,行动间隐有风华,虽说是颜色不起眼,可是也是极让人惦念的。
这还是万诚帝登基的时候,各个附属小国来贺,从一个极偏僻的小国献上来的,据小国使臣说,这是他们国家最为名贵的锦缎,名为‘雪泠缎’,是最巧手,最有经验的织女织就而成。
这织女还必须是干净纯洁的童女,又要手巧,又要有经验,又要纯洁的童女,所以就极难的,平常就是一年也得不了一匹的,这会儿也是赶得巧了,本来打算来朝贺先皇的,到底是没想到先皇竟然去了,白白的便宜了新上位的万诚帝。
欧阳瑾珲一共得了六匹布,两宫太后一人一匹,小婉是皇后,又养着两个小公主,这才得了半匹灰暗的,半匹雪白的,剩下的三匹奖赏臣下用了两匹,还有一匹进了皇帝的私库,虽然皇上用不上,可也没有不留底儿的道理。
“本宫没事儿,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歇着吧,若是有什么事儿,本宫会叫人的。”
小婉拢了拢发丝,仿佛身上穿的不是那小国举国之力,却也一年得不了一匹的极名贵的料子,随意的坐在了软榻上,神色怔忪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小君,可还好?”
小婉的声音很低,几乎低不可闻,可是随着小婉的话音渐落,这平静的大殿也仿佛有些浮动,停顿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现了身,现在小婉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下请了安,这才微抬了脸回了话。
“回娘娘的话,少爷一切安好,只是因为不能跟您相见,到底是伤心落泪了几回。”
跪在小婉面前的是个中年女子,只是除了脸上显了些痕迹,身段儿体态却是一点儿不显的,若是猛然从后面看去,可是让人觉得明明就还是个跟小婉一样不知世事的孩子。
自从雷霆和闪电被欧阳瑾珲盯上之后,小婉却是不得不再重新动手培养新的人才,而且当时她知道了她做了诚王妃,以后做正宫皇后的机会也非常大,这才挑了几个武艺本就不错的妇人练了起来,这样即使漏了痕迹也不过是脸面上的事儿,要是引的男人入后宫,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狂风暴雨呢。
“到底还是没长大呢。哎,这也罢了。”
“陈婕妤那边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都是谁动了手?”
许是想到了那个乖巧可人,不停的叫着她姐姐姐姐的穆和君,小婉清冷的笑容温和了些,倒叫跪在下面的中年妇女放下来心,主子果然还是不放心少爷的,这会儿知道了少爷的消息定然高兴呢。
正好儿听见了小婉又问起玉竹堂的事儿,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回复,她真的从来不曾知道后院中能有这么多阴私和龌龊,她自小生于江湖,长于江湖,颇有几分侠气,虽说被人骗了,穷苦潦倒的时候才被主子所救,可是心性还是有些苍白和单纯的,这会儿见到了这些女人钝刀子不停,小手段大动作不断,真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回主子的话,陈婕妤的这一胎,后宫里的几个女人差不多都下手了,那几个八品采女也没闲着,都加上了一脚,倒是姜宝林却是一点儿没插手,安静的很。这是奴婢整理出来的名册,请主子过目。”
小婉轻笑,她却是从来不曾相信过姜氏,她自有她的一套看人的法子,那姜氏眼睛深处全是对权势,对权利,对那高高在上的位子的野心,随意的翻了翻那几页纸,这可真的是鸡飞狗跳,倒也让她们误打误撞的做成了,陈婕妤这一胎可是太打眼了呢。
漂亮清丽的眼珠子看着那薄薄的几页纸很快就化成了飞灰,再也看不出原来的痕迹,这才小力的拍了拍手,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
“虽说憋闷,却也有趣儿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