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篱一晚上昏昏沉沉,自个儿在学校独自一人过了一夜,倒也不觉得害怕。到周四,白天打起精神把学生对付过去,下午说起话来已经气若游丝。林校长兜着一肚子火,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恨恨地哼了声,夹着汗烟袋掉头就走。玉篱以为林老头如同往日回了镇上,谁知到了快天黑牵着条大黑狗又转回来,说是玉篱不比邓月明那生蛮子,叮嘱她夜里要睡警醒点。玉篱一颗心又变得暖和起来。周五虽天阴下来,精神却渐好。一散学,就和林老头搭伴儿去镇上。
总共就只两条街市的大溪镇,想来因是附近山民最近的集市,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商铺都不缺。且到了下午五点多,铺子也都还开门营业。玉篱别了林校长,走进一家小超市。这家超市的公用电话善解人意地用三合板做了个小隔间隔了起来,说话更方便。回回来,玉篱都选这家。
邓四喜的电话是先前邓月明抄给玉篱的,让玉篱有事好找人帮忙。玉篱拨通电话,先是通了没人接,再拨一次,却是关机。玉篱不禁有些泄气。想了两天的话,憋到周五,巴不得一下子全说清楚,也好把包袱放下,谁知竟然找不着人?站了一会儿,拨了王冬子家的电话号码。
王冬子接的电话,紧跟着玉篱听到王冬子扯开嗓子大声喊:
“凤羽,过来帮我看下店!我去喊玉婶儿,玉篱打电话来了!”
玉篱捏着话筒,耳朵嗡嗡地,心止不住地狂跳。细细听去,电话那头隐约似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就只偶尔听见断断续续的窸窣声。玉篱咬住嘴唇等了很久,玉篱妈还没来。电话那头仍旧静悄悄,隐隐地,耳边似乎有细微的呼吸声。“凤羽”两个字几乎月兑口而出,玉篱这才一下子想到今天那边静得有些不正常,还有王冬子大声得有些刻意的声音,心里一激,“啪”一声就把电话挂上。
刚挂上,心里立时就后悔不及。赶紧往回拨。拨了四五遍,那边都只是占线的嘟嘟声。最后一次接通,却是玉篱妈的声音传过来。
“······啊,知道了!你也要去?!那你明天直接去双平家,知道吗?去双平家!”
玉篱以为母亲在跟别人说话,就等了一等。
那边也跟着静了一会儿,又听见玉篱妈不确定地喊过来,
“玉篱?知道了吧?去双平家!你也要去看双平就直接去双平家!明天!”
最后声音变得有些严厉。
玉篱这才听明白的确是在对自己说。又奇怪母亲这样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就不住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传来玉篱妈有些恼怒的声音,反反复复就那两句:知道了,直接去双平家!
剩下的,就只是模棱两可地打哈哈。玉篱越听越心疑,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心里一突。双平的预产期在五月中,这都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才到,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又想到邓月明逃跑的事,心里更急。可邓家人来的时候,不说还好好地?玉篱着急地问过去,那边却啪地一声挂断。
自从上次从家里回学校后,玉篱就没再打过电话回去。算起来都三个星期了,本想和母亲好好说说话,.没想到难得打个电话却弄得这样不明不白。玉篱不死心地又拨通号码,这次是阿庆嫂接到。却是风和日丽地说玉篱妈前脚刚走,又要扬声让王冬子去喊玉篱妈。玉篱赶紧拦住,草草说了两句挂断电话。
从小超市出来,玉篱满月复疑云。边走边想,赶在天黑回了学校。到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扔了点儿吃的给林校长牵来的那条大黑狗,就赶到镇上坐头班车回城里。
到双平家的时候,才早上十点刚过。玉篱忐忑地敲开邓家的大铁门,开门的是双平的婆婆。双平的婆婆也就是邓月明的妈,姓万。和邓立明一样,长得高高大大,却是疏眉细目,一看就是面慈心软的老实人。就是大前天去学校,也是哭得比说得多。万婶子一见玉篱,一脸惊喜。
“你妈前脚来,你后脚就到!你们娘俩也太客气了不是?!”
说着上来拉住玉篱的手往里引。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邓家堂屋里坐着的几人都走出来。玉篱妈,王七婶,还有双平都在。双平手扶着快遮住眼的大肚子,笑呵呵就从婆母手里把玉篱接过去,对万婶子说:
“您去跟玉婶她们说话,玉篱我来找招呼。”
玉篱见双平白白胖胖,一脸满足,哪里有半点儿不好的样子?疑惑地去看母亲。一看,就吓了一跳。才大半月不见,玉篱妈眼窝深陷,嘴唇青紫,就是正对着万婶子说笑,眼里一抹愤愤的怒火也隐藏不住。玉篱心里暗暗着急。又怕是因为邓月明的事,可见邓家婆媳俩没一点焦急的样子。不由望向双平。
双平眨了眨眼,拉上玉篱跟着长辈们进了堂屋。
双平家的格局跟她娘家差不多。两层小洋楼的农家四合院。堂屋里不能免俗地围墙摆了一圈沙发。其中一个沙发前是一副崭新的箩筐,篓筐里和沙发上铺满了崭新的婴儿用品。小衣服,小被子,尿布······
王七婶笑着说,
“你姐人懒,自己也不会做!再者咱们家也没多少亲戚,我跟你妈一商量,干脆就不讲那些虚礼,先给她送些过来,免得该用的时候倒不够!”
说着又转向万婶子,
“好在亲家母也不是那多心的!”
万婶子也笑着接口,
“亲家说得什么话,你倒帮了我大忙!我那丫头这一胡闹,这脑袋糊涂得就怕委屈了双平娘俩······”
旁边的玉篱妈,双平和玉篱都只是笑。两亲家说的都是客气话。本地的风俗,嫁出去的女儿得生产后婆家才到娘家报喜。娘家亲戚朋友会带上初生婴儿能用到的一应物品去看月母子。一来表示庆贺,二来,也算是给嫁出去的女儿撑腰掌脸。双平还没生,王七婶就把礼给送到,说起来是有些逾矩。万婶子却说王七婶帮了自己的忙,给亲家找台阶下。瞧着这和和气气的两亲家,玉篱妈心里既羡慕又不是滋味。
玉篱却不知。听万婶子提到邓月明,因了人是从自己手里放走得,心里对邓家存了份歉意。少不得要问问。万婶子看出玉篱的局促,心直口快地倒安慰起玉篱,
“月明已经打过电话回来,找到她同学啦!倒是谢谢玉老师帮她把职位也保住!”
玉篱妈早就从王七婶那里听说这事。早先才一来就拉着万婶子说了不少好话。这会儿见女儿还在一个劲儿抱歉,心里更是酸得不行。这丫头,倒是什么命?走到哪里都有烦心事找上她?
就不能顺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