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篱一噎,住了口。浪客中文网
玉篱爸喊出一嗓子,见闺女乖乖闭上嘴,灰溜溜地坐回到屋檐下,也有几分扫兴。哗啦啦地埋头剖篾条,不说话。
院子里安静下来。隔了一久,玉篱的声音又响起。
“我话来没说完,您就急成这样。”
玉篱爸好似没听见。
玉篱道:
“我也不算全骗您。没错,我是想试试大棚种植来着,不过光靠看看电视,还有几本书哪能行。这东西投资大,您就是现在支持我用大田,我也没那胆子去试。况且,花您和妈的钱,我不忍心。”
这话说得玉篱爸翘起嘴角。
“志气倒挺大!不用我们的田,也不要钱,你想干什么?”
玉篱也翘起嘴角,明亮的眼睛往鸡棚那里一睃。
“我想用用鸡棚!蛋生鸡,鸡生蛋,滚雪球一样。我自己养鸡挣够钱!要是我自己挣不到足够的启动资金建大棚,我自己放弃,怎么样?!”
玉篱爸一眨不眨看着玉篱,那样子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闺女,又是一脸不可置信。玉篱狐疑地看过去,玉篱爸轻咳一声,又自顾忙起来。
“这个嘛,等你妈回来我们商量商量再说。”
玉篱轻轻抿嘴一笑。
“好!那明早再说!”
夜幕降临,玉篱妈挑着竹框从秧田回来。今年玉家麦子蚕豆都比别家早熟。玉篱妈和王七婶张罗着,迅速把粮食收回家放好,又麻利地整好水田,雇人把秧苗也插上。如今剩下王七婶家,明天就来人插秧。秧苗却不够了。
玉篱妈跨进门,就阴沉着脸。玉篱爸和玉篱不由自主都噤了声。玉篱一声不响地把冲得温温的水端到院子里,又特意拖来个带靠背的小竹椅子放在脸盆跟前。
玉篱妈照常洗好脸,从玉篱手里接过凉好的茶水大大抿了一口,舒服地叹口气。刚刚缓过来,身旁传来玉篱甜甜的声音。
“饭菜都给您留着。一直温在锅里。现在刚刚好,不冷也不热!我把小桌子搬到院里,一边吃饭还可以边纳凉,您说好不好?”
玉篱妈被玉篱突兀的声音一惊。狐疑地横了她一眼,不开腔。
自从王凤羽的事后,玉篱也见惯了母亲这样的态度。但凡是玉篱说的话。也不论在不在点子上,只要遇着玉篱妈恰恰记起什么不顺心的事,玉篱就等着被埋怨。
果然。玉篱妈眉头一皱,将手里的茶缸重重放在玉篱手里。
“大晚上地,放这么多茶叶,待会儿我倒是怎么睡得着?”
玉篱手舀了茶缸,小心翼翼地问母亲,
“您才喝了几口,我马上倒点儿白开水冲冲。中和一下”
玉篱妈一听,脸真鸀了。玉篱爸旁边听着。又不敢笑,赶紧给玉篱招手,
“有事就做,今天咋话这么多!”
玉篱得了父亲的话,赶紧钻进灶房,一会儿功夫麻利地把饭菜都弄好,摆在院里一处宽敞的地方。抬起头,透过婆娑梨枝,就能窥见金盘似的月轮。
玉篱自觉满意。拍拍手,又多加了一副碗筷,强强把父亲从草墩上拖起来,让玉篱爸陪玉篱妈再吃点儿!然后冲玉篱爸挤挤眼,去了对门王家。
今年中考六月五号开始,算起来剩余的时间不满一个月。王七婶夫妇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时不时还跟玉家两口商量不行就复读一年。偏偏正主,三平,像没事人,越催他越找不到人影。明明早上骑车去上学,中午老师打电话来问,人还没到学校。王家夫妇一咬牙,也不让他去学校了,天天锁屋子里看书,做题。玉篱就成了现成的老师。
玉篱手里捏了片软软的梨树叶子轻盈地跨进王家大门。王七婶呵斥三平的声音从灶房里传来。玉篱走进去,笑嘻嘻地,
“这天越来越热,人也跟着上火着急。可您们心情不好舀我们发脾气,我们找谁去?真是倒霉”
故意苦了脸问三平吃好没有。
三平套了件箩筐样的大t恤,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正是拔高的时候。可惜个子高了,头发长了,一点儿肉也没见多。端端一看,就是棵霜打了的细竹騀儿。
听见玉篱问,愣愣地抬起头,半天才挤出两个囫囵字。
“吃了。”
玉篱见他眯缝着眼,无精打采得像个傻儿,又好笑又可怜。走上前推了三平一把,
“吃完就赶紧上楼看书。”
三平机械地从饭桌旁站起身,慢慢地挪出桌子,趿拉着他那双招牌人字拖,吧嗒,吧嗒,一下下终于上了楼梯,随着门砰一声关上,终于安静下来。
玉篱和王家夫妇站在灶房里面面相觑。王七婶猛一拍腿,一坐在板凳上。
“考什么试?横竖就是养了个瘟神!你们看看他那样!走个路恨不得人上给他一脚,看着都牙痒!平常上蹿下跳,临到要用他了,吃饭都能睡着!”
热切地看向玉篱,
“玉啊!就看你了啊?盯紧点儿!干妈一辈子感激你!”
玉篱一忍,点点头。
“您放心!我和三平商量过,保证尽全力!”
一旁的王七听了,直摇头,
“用不着跟他磨叽!他能懂什么?只管让他听你的,要是敢不听,你就来跟我们说!”
说话就撩袖子露出了拳头。
玉篱暗自缩脖,宽慰两人三平已经很用心。然后赶紧跑上楼给三平布置了任务,让他先睡一觉再起来看书。又当当跑下楼去找王七婶。
找了半天,才在后院见着人。王七婶正挤在个大草垛中间使劲掏谷草。玉篱觉得奇怪。一问才说在找粳稻草。说是绵实些用来扎秧苗刚好。过了一会儿,果然抱了一大捆比寻常稻草长得多且细的稻草出来,到前院水槽里泡上。
玉篱等她忙得差不多了,才轻声问道:
“我看我妈今天不大高兴。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七婶脸色一僵。支吾道:
“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秧苗不够了。不够就不够吧,等家家都插好了,总有一家两家人要剩些出来,到时候找来插上不就结了!你妈说来是觉得过意不去呗!”
玉篱不信。自家先插秧,不够的秧苗是王七婶家补上的。结果弄得王七婶家没秧插。这事早几天就听玉篱妈一直叨念。说来,火气早就过了。玉篱觉得一定有其他事。再追问,王七婶一个劲儿说还得赶早拔秧苗,让玉篱也早点回家休息。
玉篱问不出来。撇撇嘴出了王家又去找隔壁的静茹。农忙季节,静茹也一直在田里忙活。玉篱一问,静茹抬头想了半天。才疑惑地说晌午的时候好像看见过白婶到秧田去了。
听到这名字,玉篱脸上一寂。王凤羽出事后,不说村里其他人爱在背后指指点点。就是王凤羽他妈白婶见了玉篱,也是横眉竖眼。她去秧田,跟玉篱妈碰上能有什么好事?
玉篱迟疑地问道:
“她们吵架了?”
静茹摇头,
“没有!站着说没两句话就走了。”
宽慰道:
“放心吧!我都没当回事!再说就冲你和王凤羽,哪能一直做冤家!她是男家,当然要大方些才行!”
玉篱将信将疑。想想白婶看自己的目光,由不得发冷。再说就算白婶想通了。自己的妈看起来也还是不平。玉篱不由自主叹口气,忐忑地回到家。
院子里静悄悄地。东西早就收拾停当了。金灿灿的圆月已经挂在屋角。玉篱轻手轻脚洗漱好,小心掩上门,这才舒口气坐在仔细看起来。
玉篱夫妇靠在床头,眼见门缝里露出的一线光亮慢慢隐去,门外细碎的声音也骤然而止。玉篱妈仍旧蹙紧眉头看着房门不眨眼,像是入定一般。
玉篱爸咳嗽一声,
“按我说,就让她折腾去吧。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还省得我们费口舌。让她去闯!碰得满头包回来,等知道过日子不易兴许也就断了那个念想。”
玉篱妈收回目光,瞥眼丈夫,
“你倒会打如意算盘。”
不由想到玉篱刚从学校回家那会儿,自己是怎么整治她的。轻轻嗤笑,
“要是她做成了,又该怎么办?”
玉篱爸顿住。还没答话,玉篱妈“哎哟”一声,伸手去够床头上的茶水。使劲抿了一口,又双手只揉胸口。
“我这心口疼!疼得直发闷!”
玉篱爸默不作声。伸手帮妻子捶了好一会儿背,才问道:
“今天是不是碰到什么事?瞧你又这副样子”
“这副样子又怎么了!?讨你们厌了不是?”
没想到玉篱妈立马嚷嚷起来。玉篱爸见状,赶紧闭上嘴。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玉篱妈自己愤愤地说起来,
“那家的妈!今晌午跑到秧田跟七嫂说,他儿子出事的时候,三平没少跟着费心。说什么她家是记恩的,让七嫂去她家扯苗插秧!”
玉篱爸愣神,
“正在节骨眼上也好”
“好什么好?”
玉篱妈听了这话,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她要帮就静悄悄地,不是找不着门,不是认不得路!大晌午,满田满坎都是人,她跑去一嚷嚷,还嫌不够?”
“够什么?”
玉篱爸问道。
玉篱妈拧紧了眉头,
“才进村!王二婶就站一堆人里喊,说什么我们玉家欠了白家来还,亲家最亲!”
说着又只捶胸口。
“凭什么?咱们好好的闺女,要进那样的人家?妈是病秧子,儿子蹲大牢!倒是有一样舀得出来跟人站齐也好,样样不如人,还给人看脸色!你是没看到,她那样子,那眼神,倒像我们欠了她!”
玉篱爸叹气,
“多的都过去了,何必又为这些事烦心。老天也不是瞎子,缓缓,总有好日子的!”
玉篱妈根本听不进去,刨开丈夫的手,自顾捂住胸口哼哼。
终于,玉篱妈的申吟没入黑夜。玉篱轻轻合拢房门,重新坐回桌旁。静静地对着窗外沉思良久,玉篱站起身将满屋搜了个遍,最后才在屋角将那个塞满鞋底鞋梆的簸箕找出来,又从书桌抽屉里舀出个信封,两样东西并排摆在桌上,端详了又端详,这才安心地熄灭了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