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动静,但隔着门听不分明,顾熙和待在外头心里忐忑,偏生又赌气,觉得老太君既然有事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屑知道这是一种小孩子想吃糖果,却没被分到,于是赌气说我才不喜欢吃的自尊别扭。
这时林氏恰好进来回事,看见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由奇道:“你不在屋里待着,也不找人玩,干转着做什么呢?”
顾熙和见是她,没说什么,只往房门那边瞟了一眼。
林氏这才瞧见门被掩了起来,心里纳闷:“谁在里头?”
老太君偏疼她儿子,就有人在里头说事,也从来没教他回避,她问归问,压不住好奇,不等顾熙和回答,就轻了脚步,侧着耳朵贴在门上倾听——
“如今熙然已不算我顾家之人,熙和还小,你又恰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不是说不愿同那些低三下四的人家结亲么?那章家这门亲事,可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老婆子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听我的劝,就点头应了吧,回头成了亲,顾家这诺大一份生意,还需你夫妻二人一同支撑维持,到那会我就死了,去到地府见了你祖父和你爹,也好有个交待。”
林氏听到这里就倒抽了一口气,觉得头痛牙也痛
原来老太君打的是这个主意,想借着章家的势,将老三这个出身不太好的庶子扶上位来继承顾家生意
怪道她前两天旁敲侧击的提起说顾熙然不见得会回来,景天又经了这场大灾,那些生意上的对头自顾不暇,不会逼迫太紧,问老太君是不是要先把章家的亲事退了,将话说得和软些,没准章家就肯点头,免得拖延太久,回头人家找上门来吵闹,伤了亲戚情分,不好交待时,老太君恹恹的很不耐烦,只让她少操心这等事,赶着料理老爷的后事
念及至此,林氏就恨得咬牙,但又不能冲进去质问老太君为何平素那样偏疼熙和,到了要紧时候,却将他抛之脑后她只能强压下心里的愤怒,继续窃听
顾熙仁显然还在犹豫,老太君又开始循循善诱:“我再说一次,你同小萱是不可能的,即便我睁只眼闭只眼,不来管你们,你就敢告诉小萱你喜欢她,不是兄长对妹子的喜欢,而是男女相悦之情?当她知道打小关心她爱护她,让她无比信赖的兄长,心里揣的竟是如此龌龊不堪的念头时,她会怎样看你?她会怎样对待你?是满带厌恶和尴尬,躲躲闪闪的避着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同你无话不说,无事不谈?她……”
“不要再说了”
林氏被自己听见的这段话惊得目瞪口呆时,顾熙仁也被老太君这一连串的问话,搞得快要彻底崩溃了。
“你不要再说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对小萱怎么样我只想陪在她身边,让她无聊时、生气时、难过时、高兴时,都能找到一个说话的人我只想照顾她,让她活得更好些仅此而已”
“这不就对了”老太君冷道:“唯有顾家生意不出问题,她才能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你成了亲,一样可以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在她眼里,你还是往日的好兄长,还多了一个嫂嫂来疼她,要不顾家哪有这么多闲钱来养着她这个闲人?趁早就该嫁出去了”
如果说老太君前半截话还在劝诱,那后半截话简直就是赤luo果的威胁不知道顾熙仁心里如何作想,反正他一直都没有再出声,但在外头窃听的林氏心里,却如同激起了狂涛骇浪。
竟然,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顾熙仁和顾萱往常相处亲密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
她原还以为他俩走得亲近,是源于同是庶出,同样不受宠爱的惺惺相惜,再说直白点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庶出的子女就该扎堆一处,安安分分的待着别来碍人的眼,却没想到这两人比她想的还要龌龊污秽
想到这里,她不禁厌恶的拿帕子掩住了口鼻,心里越发愤愤起来。
老太君明知道这事,竟然还能容忍他俩这么久竟然还想着让顾熙仁来继承家业这是年纪大了,彻底老糊涂了吧
不能绝不能让老太君这盘算得逞要不今后老太君一蹬腿,一阖眼轻轻松松的去了,她同顾熙和怎么办?从此就要呆在老三的屋檐底下,看老三的脸色过活了这世上哪有这种庶子得了家业,却教正室孩子受人白眼轻慢的道理
林氏心里纷乱一团,就没仔细听屋里又说了些什么,及至顾熙仁失魂落魄的开门出来,差点同她撞了个正着,她才回过神来,幸好帕子还掩着嘴,她将那被吓到的惊呼声生生的压了回去,才没有惊动房内的老太君。
顾熙仁看见林氏也是一惊,眼里随即就有羞愤的情绪一闪而过,但他前些时日连顾达都压根不搭理了,哪里还屑搭理顾达这位继妻?直接冷了脸孔,甩了衣袖,“哼”得一声就往院子外头走去。
待在院中的顾熙和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再见他对自个娘亲如此无礼,更是直接冲他翻起了白眼,同样不屑的唧咕了一句:“什么德性”
这回,林氏没有跟着在旁数落顾熙仁不知礼数,而是不知怎的灵机一动,也忘了还在厌弃顾熙仁,慌忙跟了上去,及至追到院外,才唤了一声:“熙仁,等等”
顾熙仁很不耐烦的立定了脚步,冷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林氏回头一望,见随侍丫鬟还立在院门边,顾熙和也在那边探头探脑的好奇张望,就觉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转身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抱歉,没空”顾熙仁哪有这个心情,直截了当的回绝。
林氏心里冷笑,面上却还撑着副长辈模样,昂首稳然道:“我要同你说的是小萱的事,你听不听?”
顾熙仁一怔,目光里带的羞愤更甚,但“小萱”这两字对他来说,拥有无比的束缚力,他想了再想,忍了再忍,犹豫再犹豫,仍然只能愤愤不平的随着林氏而去。
从院中探头看见这一幕,却什么话都没听见的顾熙和惊异了他忽然觉得世界的面目偏离了他从前的认知,他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今日每个人都十分反常?就连一向漠视顾熙仁,不屑与之说话的林氏,都主动上前找顾熙仁搭话了
想不通,真伤脑筋啊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顾熙和无比忧郁的叹了一口气——
要是二哥肯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