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仿佛有浓厚的疑云覆盖住天际,人人感受到动荡即将来临。
金兰不是最惶恐的人,却也非常担忧,她清楚玉海涛对宣明的意义,所以能够想象失去玉海涛的宣明会如何疯狂。
匆匆数日,深宫之中,金兰等到宣明归来,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能让任性的皇帝在失去玉海涛之后更加疯狂,孰料出现在眼前的宣明十分冷静。
“陛下……”所有朝臣,整个后宫,全部侍从,跪于皇宫大殿外,迎接他们历劫归来的皇帝。
“起来。”冷漠的语调从众人的耳边飘过。
当他们抬起头时,见到的是向来骄气的宣明有如去失了七情六欲,一身死气,而年轻的皇帝那头花白的发丝,触目惊心,如冰山上的积雪,寒意刺人。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己薄未更衣。
又一年秋季到来,而国师消失了整整五年。
在众人以为国家就此大乱,玉海涛留下的幕僚支撑不了多久之际,出人意料的,宣明站了起来。
人们以为她会胡作非为,她没有,反而废寝忘食的治理政务。
人们以为她会乘机扳倒玉家,她也没有,甚至加倍重用玉家的人马。
用了五年时间,白了鸟发,摆月兑纨裤的面貌,像一个重生的人,她拿出惊人的毅力,弥补了过柱的错失,慢慢的平定了她的江山。
她的改变如同神话,那么不可思议,教人惊奇,人们无法判断,到底过去的她是伪装的?抑或如今的她更符合本性?
“陛下,该休息了。”午夜,宫里大多数的人已入睡,金兰忍着睡意,端上热过的点,心,来到宣明的面前。
“先放着。”宣明端坐在桌旁,桌上堆满了奏折。
她每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剩余的时间全用来处理国家大事,不用人强迫,主动成为一个勤政的君王,只是当初希望宣明成长的玉海涛,己看不见她的变化了。
金兰低下头,轻叹一声。这么久了,人们对于玉海涛的存活不抱任何希望,只有宣明仍未放弃,加派人手在当初那么点地方,挖地一尺又一尺,反复寻找。
“你去睡吧!不用伺候。”宣明喝了口热茶,并不休息,手不停的取来未批好的奏折,仔细的查看。
金兰偷靓女也梳理整齐却花白一片的长发,想着玉海涛若是见到她变成这样,会不会心疼?
当年,寰王叛变,太后的家族参与其中,勾结外族,企图劫持宣明,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灾,葬送了性命。
宣明回京后,宽大的处置了寰王的余党和太后的家人,只追究主谍,没有赶尽杀绝,手软得引人疑实。至于和寰王有私交的异国人士,她交由玉海涛的心月复去拔除,不再抗拒玉海涛留给她的强大幕僚。
有一个自律的君王,一帮忠诚的臣子,哪怕国家百孔千疮,经过时间的修复,她的江山终究安定了下来,达到玉海涛曾经预想的目标。
“陛下。”大殿外,宦官尖细的嗓音传来。
金兰走出去,低声询问,“何事?”
看着金兰,宦官气喘吁吁,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惊喜,“北方有急报,说是找到国师大人了。”
金兰惊得说不出话,忙不远的跑回宣明身旁,结结巴巴的说:“陛……陛下!”
“你休息你的去,别烦我。”
“不是的……”金兰焦急无比,偏偏脑子空空,不知如何告诉宣明好消息?
突兀的饮泣声在耳边响起,宣明终于抬起头,正视金兰。“你怎么了?”
金兰盯着她好半晌,哽咽的开口,“有消息……消息……国师大人……找到了。”
宣明倏地起身,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直瞪着金兰,不能言话,怕自己听错了,等到金兰递上手绢,示意她擦拭眼角,她才发觉自己的泪己流满整张脸。
一个月后,前往北方雪山寻找国师的人马全数返回,其中一辆庞大的马车里,承载了众多人的祈望,平稳的驶进了京城,直入深宫。
“他在里面?”宣明下朝时,听说玉海涛己送到她的寝宫。
“陛下。”金兰眼眶泛红,迎接宣明进入内室。
宣明遣退了外人,走到龙床边,跪坐下来,铺着明黄色被梅的床铺上,英俊的男子正在沉睡。
“太傅……”她撩起衣柚,手指轻触他的脸颊。
玉海涛剑眉舒展,睫毛于眼睛周围落下淡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纹丝不动的嘴,以及冰封数年而显得惨白的肤色,这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模样教宣明心酸且心醉。
这五年,他的身体深埋在雪山之下,以一种彻底昏迷的方式,离奇的存活着,无论是民间的大夫抑或宫廷御医,都诊断不出他的情况。
从未有人被冰雪掩埋后还能活下来,但他也只是活下来,大夫们说,他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可是至少找到他了,尽避过程十分艰难,他整个人冰封在雪地深处,挖出来时必须小心的砸开冰层,在他身上的冰融化前,没人敢断定他是死是活。
宣明远在京城,听着关于他的消息不断传来,那么多无法确定的说法,每一句都是对她的折磨。
此时,终于见到玉海涛,头发未长,胡须未长,容颜没有半点变化,一切属于他的时间和生命,全在五年前冰封而起。
宣明握着他的手,抵住额头,泪水慢慢的溢出眼眶。
多年来逞心的生活,必须当个男人,甚至娶妻,每天重复着她厌烦的事务,她抗拒过,却败在他的强迫下,她其实不怨他,只要两人的关系密切,只要他也喜欢她,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为他去尝试。
“对不起,太傅……”
因为喜欢,想独占,所以她做了许多傻事,害他如今失去意识,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
“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她哭着问,而他毫无反应。“我不会再做错了,我会改的,你可不可以醒过来?”
深秋的斜阳在宫殿外,映红了半边天,冷风吹过,落叶无数。
宣明凝视玉海涛如在沉睡的脸,泪水凝固于眼眶。
“您不能进去……”金兰的阻拦声从远处传来。
宣明擦去脸上的热泪,轻轻放下他的手,走出去。
宫殿外的侍从见她出现,纷纷跪落于地。
“陛下。”金兰看了看宣明,又看向独自闯入的千羽公主。
“你来做什么?”宣明伫立台阶上,俯视她的妃子。
她曾经派人看守千羽,防止千羽有机会见玉海涛,在玉海涛失踪后,看守千羽变得毫无意义,她便放松了对千羽的监视。
这次玉海涛归来,宣明太过激动,忘了重新提防那些对玉海涛“虎视耽耽”的人,不管是觊觎他的千羽公主,还是盼望他成家的玉家人,全都是她严加防范的对象。
“国师在里面,我要见他。”千羽撇开拦截她的宫人,走上台阶。
“这些年来,公主把后宫妇人的德行学到哪去了?”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有夫之妇,如此明目张胆的跑来见夫君以外的男人,即使她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作戏,在外人面前也该把戏演到底。
宣明不悦,南疆来的公主却无所畏惧,千羽知道这五年来宣明变了许多,可是再怎么变,宣明永远无法成为玉海涛那样强悍的男子。
“陛下自己是怎么做的?”千羽嘲笑,“不管在哪个国家,我都没说过君王的龙床上能睡着另一个男人,这种事难道就符合中土的风俗?”
宣明抿起唇,吩咐一旁的侍从,“送公主回去。”
千羽猛地向前冲,想越过宣明,进入室内。
“放肆!”宣明拦住她,用力一推,将她推向追来的侍卫。
侍卫们抓住千羽,惶恐的看着宣明。
这几年来,她专心于国务,忧心玉海涛的情况,因而松懈了对后宫的管制,加上同情后宫的女人们嫁给她这个假男人,于是尽可能的给予她们自由和优厚的待遇,弥补她们得不到夫君宠爱的损失。
这一纵容,使得千羽益发不规矩,偶尔在宫里遇见,她还会不客气的对宣明冷嘲热讽。
宣明不怪她,相反的,在失去玉海涛的日子里,宣明渴望得到惩罚,甚至希望全天下的人一起咒骂她。
她有罪,害得玉海涛性命垂危,为此,她不怪任何人对她不敬,然而这一切只成立在失去玉海涛的期间。
现在他回来了,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向他赎罪,毋需再纵容别人。
“放开我……我要见国师……”被强行拖走的千羽不停的怒吼。
宣明下令,不准她再擅自离开后宫。
众人面面相觑,明显的感觉到国师一回来,皇帝就开始对妃子不耐烦了,这算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