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2-08
臣贼第二卷帝国的风沙
第五十三章月圆夜,中秋宴
王学圻拼命的挣扎起来,只穿着一条黑色丝绸短裤的白胖身子在浴桶里像是一条恶心的蚯蚓般弹动。
两只胳膊被捆缚住,双腿则拼命的踢蹬,溅的水花四溢,响声不绝,潮湿的热毛巾下更是响起含混不清的呼救声。
呼救声很快便小了下去,因为姬宣站在木桶旁边,接连浇了三瓢温水上去,此刻毛巾已经湿泞一片,几乎完全与王学圻的脸贴在了一块儿,再不分彼此。
前世在军队里审问犯人的时候,就有这么一种水刑之法。水刑很简单,只要一张毛巾,数瓢水便可以让一个人呼吸不畅,直接窒息而死。更为恐怖的则是渐渐窒息而死的感觉。
世上铁血耐忍的好汉比比皆是,他们可以承受身体上的被残缺的某些非人痛楚,但绝不会在水刑之下撑过太长的时间,因为只要是还有生的希望的人便不可能在这种缓慢的死亡过程中保留太大的侥幸。
因为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慢慢走过死亡的过程。
王学圻自然是怕死的,故而会如此激烈的反应。但是他的挣扎显然无济于事,因为很快的他的两条腿同他的双手一样被捆绑耳朵结结实实——他再也没有挣扎逃命的可能。
望着浴桶里,透过毛巾显现的明显的人脸轮廓,姬宣带着些许蔑视的情感轻声笑道:“万金就想赎买闻家上下一百三十四口的人命,看来在王大人眼里人命果真是不太值钱的东西,所以我这般要了王大人的命,王大人也不必有什么介怀,毕竟,人命嘛,本就不值钱。”
被巨大惶恐惊慌所充满的王学圻再一次剧烈的挣扎起来,他被捆缚着的手剧烈的比划着什么,示意他要说话。
姬宣显然没想这么容易的让他去死,所以轻轻掀开了毛巾的一角,说道:“你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暂时你还能活着,所以别想大声呼救,我不保证会不会惊慌之下立刻要了你的命。”
王学圻像是险死还生般的剧烈的喘着气,喘了几口气后才是压低了声音,哭丧着说道:“我是受人指使的,我只是个替死鬼,我…….”
姬宣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受人指使的,这也是我为什么留你到现在的原因,你虽然卑劣,但还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王学圻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颤抖,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指使我的人是乌藤,和周末文!,还有……….救——命——啊——!!!!!!”
王学圻这一声救命喊得极为凄厉并且大声,让姬宣有些始料不及。不过随后他无所谓的耸耸肩,重新把毛巾掀开的一角覆盖上去,说道:“你这一声‘救命’喊得真好,就连我也没料到,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这里可是沁水河的中心啊!”
“唔,堂堂王学圻大人中秋前夜寻花问柳,结果去沉船溺死。啧啧,这也算是士林一桩雅闻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姬宣便不再废话,将王学圻提出来,丢在一旁,找来事先做好的漏斗状流水装置搁在地上。接连舀了十几瓢水倒进去,将漏斗口子封好,随后一指点破了画舫的船底,汩汩的沁水河水迅速的蔓延进来,像是一眼泉,漂亮极了。
姬宣满意的点点头,不再注意其他,径直打开漏斗,同时在王学圻身上连拍数下,使得他的身子顿时僵直,再也动弹不得。
温热的水重新落进敷在脸上的毛巾,点点滴滴,从不间断。王学圻只觉得脸上逐渐湿润,随后呼吸渐渐不畅,最终惊恐的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这位正处在人生巅峰的王大人通体冰寒,他知道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死定了!
……….
……….
姬宣擦擦手,将一条毛巾丢在地上,随后出了船舱,船正在漏水,很快便会沉没。
天色十分暗沉,姬宣像是一只夜枭,从水面上飘然而走。
沁水河畔实在是太过热闹,以至于王学圻歇斯底里那一声“救命”根本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人太多了,声音也太杂,没人听见。
而当十二名随侍发现不对劲,望见河中心自家老爷所在画舫都已经沉了大半,只留一个船头还斜刺在水面上的时候,一个个惊得三魂出窍,六魄升天,发了疯似的跳下河去——他们家老爷可不会水呀!
十二条家奴弃了木杖,扑腾腾的往河里跳,“噗通,噗通”的,像是下饺子,看起来颇为滑稽,引得岸上人群哄笑一片。
有不明所以的人向知晓内情的人询问:“不知这笑从何来啊?”
这当下便会有人往河中心努努嘴:“喏,看见没,就是那条要沉的船,他们家老爷王学圻大人可就在上面呐,据说这位王大人可是不会水哩。”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知晓王学圻大人是个什么路数,来人听了此话不免有些快意,狠狠的往地上唾了一口痰,低声咒骂道:“活该淹死这狗官!”
说完此话,来人生怕自己会牵扯进去,赶忙挤进人群里去,不见了踪迹。
姬宣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岸边,背着伞,手揣在袖子里,笑吟吟的望着十二个悍奴蒲水救人,好似真个来瞧个热闹的。
然则姬宣心里很清楚,哪怕这几个悍奴水性再好,把他们家老爷从水里模上来也绝对是一具死尸。
姬宣对于水刑掌握的时间十分微妙,按照他设计的套路,应该在船舱进水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窒息而死了。故而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拉上岸的必定只是一具死尸。
而且他对王学圻捆缚的手法也很讲究,这种扎活结的方法只要在水里浸泡片刻便会自动散开,并且不会在死尸上留下捆缚的痕迹。
所以这里发生的就是一桩沉船溺水案,王学圻大人命不好恰恰溺死而已。
热闹瞧过了,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姬宣拍拍手转身从容而去,从王学圻嘴里得到了‘乌藤,周末文’两个名字,便足够了。
现在正好趁中秋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毕竟自己总不能只为复仇活着,这世界还是有很多精彩值得令人欣赏的,不是么?
姬宣走了,但是有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他,望着他从岸边一步步踱去,最后才抿着唇似是做了极大的决断,向一旁侍候着的小侍女低声说道:“你去见爹爹,就说…….”
精灵古怪的小侍女侧耳听着自己姑娘的耳语,不停的点着头,最后翩然一笑,脆生生说道:“姑娘等着,棉棉这就去报信。”
复仇大计走出第一步,姬宣没来由的感觉有些轻松,虽然杀一个人跟杀一只鸡没什么区别,但是这种念头通达的感觉还是让他感觉很好,很舒爽。
所以回去的路走得也格外轻快,因此在巷口再度遇到那位卖面片汤的老汉,姬宣很热情的同他打招呼,浑然没注意到对方怪异非常的眼神。
报仇走了第一步,无疑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情,半路上姬宣买了许多鱼肉熟食,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小丫头莎莎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跑出来迎接他,反而是胖子冯唐笑嘻嘻的跑了出来。
姬宣有些好奇,问道:“莎莎呢?”
“哦,小姑女乃女乃在里间陪着人说话呢。”冯唐只盯着姬宣手里香气四溢的荷叶包裹猛瞧,嘴角不时抽搐一下,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姬宣也不理他,径直进了院子,将熟食往桌上一丢,就听见莎莎和他共有的房里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声音有些杂,显然是两个人的。
姬宣有些好奇,不知是谁来了,随口往房里叫了声:“莎莎,给你带夜宵回来了,快出来吃。”
房里传来“呀!”的一声轻呼,莎莎忙不迭的推门出来,叫道:“少爷回来啦!”
这时,房门里跟着走出来一个人,穿了短袖小袄,头上扎着髻,笑容盈盈的出来向姬宣服了服身子:“奴婢见过姬宣少爷。”
姬宣一见眼前之人,顿时就乐了,俏生生立在那里的可不就是当初断界河上,冒充五公主姬烟引诱血镰刀和袁一剑上当的侍女月如钩?
月如钩肯定不会闲的无聊过来专门找莎莎聊天,应该是姬烟有什么事情。
因此姬宣只是稍愣了一下,就很和善的笑道:“哪里是什么少爷,都是莎莎叫的。”嬉笑了下,又问道:“公主有什么事么?”
“姬宣少爷真是料事如神,公主念及先生是第一次来临淄,也没个亲朋好去处,况且明天便是中秋佳节,遂请先生过去公用晚宴,同赏明月。”
说着月如钩笑嘻嘻的模出一张金丝镶边的请柬递给姬宣,说道:“婢子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这就回去向公主殿下复命了。”
向一旁笑吟吟的莎莎伴了个鬼脸,袅袅娜娜的走了,竟没问姬宣是否会真的赴约。
姬宣模着手上红色的请柬,脸上露出某些高深莫测的笑意:“同赴晚宴,共赏明月?嘿嘿,要真说起来,还真是一家人呐。”
“什么一家人?”正抱着一只熏鸭啃得正起劲的冯唐抬起头来问道。
“吃你的鸭子去!”
姬宣笑吟吟的在他肥胖的肚子上拍了一记,起身回屋去了。
虽说是“同赴晚宴”,但是知晓其中琐碎的姬宣自然不会真的到了晚上才去赴宴。
为了表现自己的重视态度,他一大早就带着小侍女莎莎,仆役冯唐备了一份厚厚的彩礼,在巷子口老汉那里吃了一碗面片儿汤,便揣着请柬,直往五公主的府邸而去。
姬烟的府邸着实是很华美的,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屋宅之地,而是一座十分广阔的园林。因此当姬宣走到园林的门口,望着门楼上“望春园”三个字的时候,还道是自己走错了路。
幸好在门外戍卫的金甲卫有些眼力,亦或是早就得了吩咐,眼见这主仆三人在门前踌躇不前,却又不走,当下便带起一丝笑容,从容走下来问道:“可是姬宣姬先生来了?”
姬宣答道:“正是。”
金甲卫士的脸上立刻露出笑意来:“快快请进,我家公主早已等候多时了。”
…………
…………
望春园某座立于湖上的小亭子里,姬宣将自己几乎以为认错了门,准备拔腿而走的事情说给姬烟听,惹得这位公主殿下笑得花枝乱颤,捂着肚子一个劲的说“疼。”惹得旁边的莎莎很关切的问:“要不要看医生?”
小精灵姑娘是真个关心她,神情很认真。望着莎莎的脸,于是,姬烟笑的更欢了。
姬宣认为这件事很严肃,但是面对着五公主那欢快的笑声,他不免也再难以严肃起来,故而只得微微耸耸肩,也笑了两声。
姬烟正笑得欢乐,这时那位侍女月如钩快步走进来,行了个礼,说道:“公主,殿下来了。”
姬烟止了笑,“哦”了一声,然后说道:“让他来吧,也正好见见准宗师,好叫他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吟两句歪诗就自恃清高,目中无人了。”
姬宣坐在一旁笑笑,没做声,莎莎知道了姬烟无事,就欢天喜地的在一旁端着个盘子,从里面捏了颗紫晶透亮的果子塞进嘴里,笑眯眯的品尝。
很快,一位身着白色长袍,腰缠白玉带的青年书生大步而来。书生生的颇为俊朗,脸部虽然白的有点过分,但是轮廓却分外分明,看起来非但没有阴柔之感,反而是多了一份儒雅的气质。
青年手上持着一只吊坠的玉扇,走起路来一晃一晃,颇为神气。
青年走进亭子,目光在莎莎身上转过,骤然一亮,随后落到姬宣的身上,不禁眉头大皱。
姬宣坐在亭子上,但是他的姿势着实有些不雅,左腿落在地上,右腿却踩着凳子,整个人斜倚在那里,任凭黑色的衣襟垂落到地上,却全然不顾,双手枕在脑后,一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样子。
姬宣打量着眼前这如玉青年,心里清楚这位就是倍受姬烟宠爱的三皇子姬墨。
对于眼前这个卖相极好的三皇子,姬宣的第一印象还是很好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咂咂嘴,含笑点点头,心里琢磨着这女圭女圭看起来还不错。
姬宣觉得姬墨不错,可不见得对方亦是如此看他,只是在姬宣身上扫了两眼,姬墨便是冷哼一声,面向姬烟道:“四姑姑,这人是谁,举止轻浮散漫,怎这般不知礼数?”
姬宣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失笑,这小子居然还看不起他。
姬烟知道姬宣散漫的性子,也没有责骂姬墨,而是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敲打一下,轻笑道:“我的三皇子哟,你可知道你眼前之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准宗师,动动小指头就能让你十天半月下不来床的人物,你也敢这般说人家坏话。”
姬墨胸膛一停,完全没有被准宗师的名头吓道,反而是义正言辞的反驳道:“四姑姑此言差矣,须知夫子老人家曾言:言行者,为人也。此人行不正,可见这人品也肯定不怎么样,就算他是宗师又怎样?这样的人四姑姑还是少结交的好。”
听得此言,不仅姬烟失笑,姬宣也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貌似有些迂腐的同年人很有些别样的情趣,敢以一时言行定人品行者,也算是天底下绝对少有的妙人了。
所以姬宣拍拍手,坐起身来,笑吟吟问道:“既然三皇子殿下觉得在下的人品很成问题,那么在下正想请教这要如何才能改正呢?”
“无他。”姬墨头一昂,义正言辞的答道:“自然是多读诗书,要知月复有诗书气自华的道理才是正道。”
姬墨说话的时候手中的扇坠一晃晃一晃的,加上他一脸正气的表情,看起来颇为滑稽。姬宣忍着笑,继续说道:“既然殿下如此之说,那么肯定平日诗书满月复,绝不用吃饭了。”
前两句听着姬墨还有些飘飘然,但是最后那一句却让他的脸色顿时涨成了鱼肝色。姬墨是个聪明人,哪里听不出来对方嘲笑他的意思?
虽然心里不悦,但是自幼受到良好教育的他并没有破口大骂,大叫来人将他乱棍打出去,而是狠狠的一甩衣袖,道了声:“不可理喻。”便负气不再说话。
姬烟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侄子,问道:“如何不可理喻?”
“不懂礼数,行为粗鄙,月复中无墨的白丁之人,自然不可理喻。”
姬宣没说话,但是莎莎不乐意了,哪有这样说他少爷的。将装果品的盘子往姬宣怀里一丢,叉着腰问道:“你怎知我家少爷月复中就无墨了,告诉你,我家少爷肚子里黑着呢!”
这话说完,姬宣一头的黑线,什么叫“我家少爷肚子里黑着呢”?
姬墨冷笑两声:“既然如此,那不妨就来做首诗,比较一翻,是不是白丁自然清清楚楚。”
姬烟一听,知道自己这侄子话说的有些过了,顿时杏目微瞪喝道:“休胡闹!”
姬宣闻言,则是沉吟了片刻,然后很认真的说道:“作诗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在下不太喜欢没有赌注的比赛,殿下天潢贵胄,身家想必丰厚的紧,不妨下点注吧。”
“好,下注就下注!”
姬墨横眉冷对,毫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