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但那些深入骨髓的痛,却会时不时以一种凌迟之痛的形式,猛地窜上心头。
少年离去前,那翩然一笑。
腼腆而青涩,稚女敕却倔强。
竹染……
心中的仇恨,宛若岩浆喷发,她死死盯着为首那名黑甲男子,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梦。”手腕上陡然一凉,南宫灵沛的声音悠然在脑中响起,轻的像是天边一抹浮云,却铿锵有力:“小不忍则乱大谋,放松一些。”
紧紧蜷握的手,在这样诚挚幽渺的劝告下,慢慢松开,可即便如此,细白的掌心,还是被指甲割裂出一道道伤口。
深吸口气,掀开马车帘,对驾车的窦钟道:“就停在这里,不必向前了。”
窦钟担忧道:“那山上怎么办?”
“先看看情况再说。”轩辕慈的黑甲骑兵可不是好惹的。
窦钟听命将马车停在山脚下的一片灌木丛中,轩辕梦吩咐其余几人留在马车中,自己沿着陡坡,爬上山道,小心翼翼朝骑兵所在的方位潜了过去。
如果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她一定会立马出手杀了孟安,只是她现在要顾忌的事情太多,只能暂时放他一马。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背叛过自己,伤害过自己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因为军寨地处隐秘,想要找到具体方位,并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办到的,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戚如花会怎么处理眼下的威胁,与黑甲骑兵正面对抗不但吃亏,还有可能会暴露军寨的位置,她必须先偷偷溜上山,提醒戚如花,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正打算寻路上山,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蓦地传来,由远渐近,似乎很是焦急。
“报——”三人一队的骑兵疾奔而来,其中一名卫兵迅速翻身下马,双手举着一只明黄卷轴,半跪在孟安马前,“皇上急召,请大人过目。”
孟安接过圣旨,展开一看,顿时变色:“众将听令,立即撤兵。”说着,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黑甲骑兵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一支精锐部,奉行绝对服从命令,首领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调转马头,没有半丝犹豫,紧跟着孟安而去,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后,之前还被黑甲兵围得滴水不漏的山道,此刻变得空空荡荡,连个鬼影都瞧不见。
奇怪,孟安到底收到了什么旨意,竟能让他反应那么大。
虽好奇,却也知道,不论自己怎么猜也猜不到,既然猜不到又何必去猜?时机到了,一切自会见分晓。
按照原路,抄近道返回,远远的就看到一颗脑袋。白苏草木皆兵、杞人忧天的毛病还是没改掉,趴在窗户上,一脸的紧张。
轩辕梦飞掠回来时,顺便在他脸上偷了个香。等他回过神来时,轩辕梦已经坐在他身旁,一脸促狭地看着他。
刚才发生的事,除了她本人和白苏以外,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晓。看着他似怨似嗔,又隐隐含着得意的表情,轩辕梦恨不得就此将他压入身下,狠狠掠夺。
幻想虽美好,但只能是幻想,她可没有大胆到当着三个人的面翻云叠浪,就算她敢,白苏也必然是不愿的。
军寨里依旧祥和安宁,暖暖的日光,如碎金般洒落大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看来,戚如花果然不负她的期望,短短时间内,就将御龙军壮大了不止一倍,甚至她还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操练声,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如果没有回来时,在山道上见到的那一幕,那这一切,就真的完美了。
她的到来,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原本宁逸的气氛,骤然沸腾起来。
有认识他们的,礼貌地打着招呼,不认识的,傻傻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入。
戚如花刚带着一队人马回来,虽说不担心朝廷的鹰犬会找到这里,但未雨绸缪还是很必要的。
“老大,您看那边!”有人眼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轩辕梦的马车。
戚如花揉着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快,过去看看!”隐秘的军寨里,突然驶入一辆陌生马车,任谁都会心慌。
不过当走近后,看到驾车的窦钟,戚如花提起的心立马就放下了。
肯定是那个不可一世,骄狂不羁的女人回来了。
果然,马车停下后,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的女子,便是明媚飞扬的轩辕梦,她下车后,冲着戚如花做了个鬼脸,不待她做出反应,就又将视线放回到马车上,同时伸出一只手:“苏苏,下车吧。”
清新俊逸的男子扶着轩辕梦的手,脸上带着一丝隐隐的羞涩,从马车上步下。
戚如花看呆了眼。
接着,飘渺空灵的男子,也搭着轩辕梦的手,矜持地从马车上步下。
戚如花看傻了眼。
最后,跳月兑张扬的男子,也伸手抓着轩辕梦的手,毫不顾忌形象地从马车上跳下,轩辕梦微微一笑,倾城绝色,却隐含阴险,在男子双脚落地前,手一撤,俊朗的男子就跌了个狗啃泥。
戚如花终于不淡定了,冲上前,大吼一声:“不公平,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全天下的艳福全被你一个人占了!为什么啊!”
轩辕梦幽幽瞥她一眼:“人比人,气死人,我劝你不要跟我比,否则你会羞愧而死的。”
戚如花嘴角狂抽:“你是吞毒药了还是怎么着?嘴巴越来越毒。”
“我嘴巴毒吗?”她咂咂嘴:“我倒觉得很甜。”若不是甜,怎么哄男人。
“不要脸。”这句“称赞”,绝对是由心而发。
轩辕梦无甚在意地一笑,模模脸:“什么都能不要,就是脸不能不要,我可是靠这张脸吃饭的。”
戚如花受不了地搓着胳膊,一脸的不敢恭维:“你跟谁学的,越来越没正经了。”
“跟谁学?”思绪忽然变得飘渺,一张妖媚动人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如果你想娶我,我不介意把自己的身世,连同生辰八字一起告诉你。
——是,我想嫁给你,一直都想。
——只要是你的夫,哪怕是偏房,也无所谓。
虽是玩笑话,但不知为何,这些看似可笑至极的调侃,却深深印入了脑海,严重到几乎她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那张清魅中略带惆怅的容颜,以及他那些虽不着调却句句深入肺腑的话语。
当初在国师府,就觉得自己对赝月其实并不是很排斥,那时候还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你傻了?”戚如花唤了她好几次,她却像是灵魂出窍一样,半天没反应。
盯着眼前虽不倾国倾城,却也算是端庄清秀的脸,轩辕梦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戚如花,你是男是女?”
“啊?”戚如花被问得一呆,这叫什么问题。
轩辕梦索性也不问了,直接付诸行动,人们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眼见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赝月就是很好的例子,所以,还是手模为实。
呱呱——手捏上两团饱满,用力抓了两下。嗯,很有质感,也很绵软,但谁又能说,这一定就是真的呢?
所以,还得继续深入。
扯开衣襟,探手而入,轩辕梦就差把自己的眼睛贴在戚如花的胸部上,好好观摩一番了。
“喂喂喂,你你……你想做什么?”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戚如花又惊又吓,连忙拢好衣襟,后退数步:“我对女人没兴趣,你……你可别乱来!”
轩辕梦举着手,一脸不解地喃喃:“是女人?好像是女人……手感不会错,应该吧……”
南宫灵沛率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戚姑娘不必惊慌,梦只是想验证一下你的性别而已。”
戚如花吞了吞口水,往南宫灵沛那边挪了挪,还是和男人站在一起有安全感:“什么意思?”
南宫灵沛微笑着望向还处在发呆中的轩辕梦:“这你就要问她了,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被轩辕梦听到了。其实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吧。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想说的是:我也不知为何与梦互为知己的赝月,突然就变成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朝思暮想?呸呸呸!这个成语运用有误。
“你别担心,我的性取向正常得很。”轩辕梦走过来,一把扯过南宫灵沛。其实自己的独占欲也很强吧,就是看不得南宫与别的女人过于亲近,哪怕这个亲近,只是普通字面上的亲近。
戚如花哼了哼,开始四处寻找小麻子:“这样最好,我的心里只有我的小宝贝,你长得再像男人,我也不会喜欢你。”
能不能不要再强调她长得娘娘腔的这个事实了?早知道当初就让穆采颐把自己的脸整得粗犷一些,多点所谓的女人味。
“妈咪妈咪!”一个小小的身子,旋风般飞扑而来,紧紧抱住她的腿:“妈咪你终于回来了!”
许多天未见,小丫头似乎胖了不少,这应该是绵儿照顾用功,都不知他是怎么娇惯小丫头的。
抱起肉呼呼的一坨肉球,轩辕梦在她脸上亲了亲:“妈咪不在的这些天,小湉儿乖不乖啊?”
小丫头抱着她的脖子,亲昵地蹭来蹭去:“乖,非常乖,我是最乖的宝宝。”有其母必有其女,全都擅于自夸,且脸不红心不跳。
白苏在小丫头飞扑过来,抱着轩辕梦叫妈咪的时候,就傻眼了。
虽不知妈咪是什么意思,但想想就能知道大概含义。
她有孩子了?竟然有孩子了?一股难言的酸涩,渐渐拢上心头,一路上他都在告诉自己,轩辕梦不是只属于他的,他要学着放开手,不要让那一缕流沙,因他的倔强而流逝,可看着眼前一幕,还是感到难以控制的伤感。
小女娃很可爱,笑起来就像她一眼明媚耀眼,可那是她和别的男人所生的孩子,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小丫头靠在轩辕梦的肩上,目光正巧落在白苏脸上,愣了愣后,问道:“妈咪妈咪,那个美人哥哥是谁啊?”
噗——女儿啊女儿,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惊世骇俗了,见到个美男就叫美人哥哥,漂亮哥哥,幸好,自己没教她“帅哥”这个形容词,难以想象,她见到美男时蹦出帅哥俩字,会是多么得天雷滚滚。
拉过白苏,让他的手,与小丫头握在一起:“这位哥哥叫白苏,你可以叫他苏苏哥哥。”
小丫头大眼骨碌碌一转,甜甜唤道:“苏苏哥哥好。”
“你让她叫我哥哥?”虽然刚开始有些排斥小丫头,但面对那这样一双澄澈明晰的眼睛时,白苏却发至内心地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不管她的父亲是谁,她都是他最爱之人的骨血,所以,爱屋及乌,他也会对她好的。
“怎么,不愿意啊?”轩辕梦小心翼翼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生怕他会一直排斥小湉儿。
“不是,只是……”他看着小丫头,忍不住刮了刮她女敕女敕的小脸蛋:“你让她喊我哥哥,那我们之间……”
轩辕梦眨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白苏说的也没错,小丫头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以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白苏是自己的男人,她迟早要娶他为夫,按照辈分,小湉儿该喊他一声爹爹才对。
爹爹……
哎呀,这个词,她当真能让小湉儿喊出来?
“先这么着吧,以后再改就是。”不就是称呼问题嘛,等小湉儿长大了,再改口也没问题。
白苏脸上的喜悦又黯淡下去,他其实迫切的希望,轩辕梦能让小丫头喊他一声爹爹,这样就代表,自己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那个……”在小丫头吵着找绵儿去玩时,白苏忍不住问:“孩子的父亲……是……是……”他也不确定到底是谁。
“这很重要吗?”轩辕梦淡淡一句反问。
“是不重要。”但对他来说,却很重要。
轩辕梦牵过他的手,按在胸口上:“你只需要记住,我这里有一个位置,永远都为你而留,这就足够了。”
是啊,这就足够了,只要她的心里有他,还何须在意其他的形式?她既然愿意给他承诺,他就要相信她,无条件地相信。
“我是你的夫。”他环上她的腰,同时轻吻她丰润如娇花的唇瓣:“永远都是。”
“没错,永远都是。”她反客为主,含住他纤薄柔女敕的唇,细细吮吻。
……
为了安抚白苏那颗玻璃般易碎的心,轩辕梦一脸几天都与他同榻而眠,尽一切可能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床榻间的细腻温存,如痴如狂,渐渐驱散了掩埋于他心底的惶恐与噩梦,婉转承欢中,彼此交换着这七百多个日夜的思念,那些烙印在两人身上的伤痕,也随着激狂的欢爱而一点一点褪去。
当夜深人静时,轩辕梦吻了吻睡熟中的白苏,披衣而出。
静立在山头,瞭望远处的万家灯火,心中忽生一种淡淡的寥落。
有家的人,真好……可惜自己,根本没有家。
手腕轻翻,指尖多出了一枚绿豆大小的红色药丸,刚吞入月复中,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位公子是真心爱着你的,你也很喜欢他,为什么要服药?”
那种药丸,龙华和宛东的女子都认得,有避免受孕的功效,只需一粒,此后的一个月内,便可高枕无忧。
转身,黑色的发丝在夜风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暂时不能为他实现心愿。”白苏的心愿,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
“那小湉儿是怎么回事?”
“她……是个意外。”当初发现自己有身孕后,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孩子不能要。现在回想起来,若当时真的打掉这个孩子,她该有多后悔。
走到她身旁,戚如花手里,也捏着一粒药丸:“身在福中不知福。”
“什么意思?”她瞥向她手里的药丸。
戚如花盯着手里的药,忽然扬手一抛,黑漆漆的夜色下,也不知那药丸落去了哪里:“我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啊?”轩辕梦一怔。
戚如花却笑得轻松:“瞧你那表情,有那么奇怪吗?”
“是你?还是……”戚如花身体这么好,也会不孕?该不会问题出在小麻子身上吧。
戚如花依旧一脸轻松,“不管是谁,我都不在意了。”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悲观。”不是还有白苏吗?区区的不孕不育症,是难不倒他的。
“有兴趣做老大吗?”戚如花突然换了话题。
“什么?”这话题转变的也太快了。
“御龙军的首领。”
轩辕梦瞬间沉默,她做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最终的权利与霸业,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你是将才,我只是个出谋划策的人,这御龙军的首领,还是你最合适。”
戚如花却笑了,不知是无奈,还是自嘲:“将才?你说的对,将才通常都只有俯首称臣的份,我可以为你征伐天下,但最终坐上那个高高在上,接受万人拜膜位置的人,还是你,轩辕梦。”
“你……”脑中的某根神经猝然一跳,藏在宽大衣衫下的手,差一点,就要挥戈相向。
戚如花却像是没发现她的动作一样,目光远眺:“我了解你不愿信任我的原因,但这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你不要把人心看得太凉薄,你自己是遭受过欺骗和背叛的,应该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试着真正敞开心扉吧,你会发现,其实信任,比怀疑更简单。”说完这句话后,戚如花便转身离开。
轩辕梦依旧沉静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
信任?敞开心扉?
在遭遇过那样的背叛与伤害后,她还怎么敞开心扉?
戚如花在揭露她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她从她眼里看到的,不是愤怒,也不是责怨,而是悲悯,是可怜,是难以言说的叹息。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可从前的信任,又换来了什么!
胸肺间腾起一股又酸又胀的怒气,这股怒气,渐渐由身体里迸发而出,周遭的草叶急剧颤动起来,瞬间化为齑粉。
长长吐出口气,自己总劝白苏放下仇恨,可自己呢?还不是一样。曾被挑断手脚筋的痛,依旧残留在身体中,疤痕虽逝,回忆却难以消磨,要真正放下仇恨,谈何容易?
正欲转身回房,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宁静的夜空。
轩辕梦心中一咯噔,难道白苏老毛病又犯了?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速疾奔,当一轮明月映入眼中时,不妙的感觉,猛地袭上心头。
糟糕,今天是月圆之夜!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赶到事发地点,轩辕梦被眼前一幕震得说不出话来,那个一头红发,半**的身子上全是红色图腾,充满了狂暴戾气的男子,真的是血瞳?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有男人味。
她在这边看得津津有味,那边血瞳已化身恶魔,逮人就咬,细白的齿缝间,不断有鲜血滴落,配着他现在妖异的模样,简直酷毙了!
听到动静的戚如花也赶了过来,南宫灵沛原本在看书,听到声音,也从房内走出,只有白苏,累了一个晚上,此时睡得跟死猪一样,压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自打让绵儿照顾小丫头以来,她就黏上了绵儿,晚上都不跟轩辕梦睡,死活要让绵儿陪着。绵儿给她讲了一个晚上的故事,才把她哄睡着,为避免吵醒她,自己又要重新哄她入睡,连忙盖上被子,关紧窗户,隔绝外面的一切声响。
“怎么回事?”戚如花看着发狂的血瞳,也是一脸惊愕。
戚如花的质问,拉回了轩辕梦游离的思绪,戏虽好看,但也不能任由他这么闹下去,得想办法阻止才行。
傀儡术一旦发作,血瞳便会失去所有自主意识,别说是认出轩辕梦来,就是连自己的行为都无法控制。轩辕梦一手去拧他的手臂,却被他用力挣开,一双暗红色的眸子,就像淬了血一样,死死盯着她。
“血,鲜血……”红发如火,在朝轩辕梦接近时,血瞳脖子上的一处血色图案,渐渐由暗红变为深紫,并暴突而起,看着实在骇人。
“血,血……”血瞳似乎极为难受,不停地伸手去挠脖子上那块图案。
轩辕梦想了想,将自己的手臂递向他,血瞳毫不犹豫抓住,狠狠咬下。
“啊。”一声轻呼,出自南宫灵沛。
雪白的手臂,立刻出现一个深深的牙印,有艳丽的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血瞳贪婪地吸食着自轩辕梦体内流出的热血,那种每次月圆时,都折磨得他几乎发疯的痛苦,竟随着腥甜的血液入喉,而被渐渐平复。
轩辕梦无视正吸食自己血液的血瞳,目光只胶着在他脖颈的突起上。
手指轻轻抚上去,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薄薄的皮肤下微微颤动。
她猜得果然没错,只有不停地吸血,才能让种在血瞳体内的傀儡虫平静下来,一旦缺少新鲜血液,傀儡虫便开始疯狂骚动,同时带给寄主难以承受的痛苦。
猛地抽回手,疾点血瞳身上数个大穴,轩辕梦转向南宫灵沛:“南宫,去苏苏房里把玉露丹拿来,小心,千万别吵醒他。”
南宫灵沛望着她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欲言又止:“你的手……”
“没事,小伤而已。”与曾经的体无完肤相比,这确实是小伤中的小伤了。
南宫灵沛取来丹药,同时还带来了伤药:“我帮你包扎一下。”
知道南宫是担心自己,但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处理伤口,血瞳虽然暂时被制,但他体内的傀儡虫缺少鲜血,还会再次骚动,因痛苦而带来的强大力量,实难估测,说不定也自己都牵制不住。
看了眼目带担忧的南宫灵沛,轩辕梦虽不忍心拒绝,却还是道:“南宫,你先回房吧,我必须留下来看着血瞳,以免他再伤人。”
南宫灵沛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只收起手里的伤药,对她说了句:“万事小心。”
他一向都是如此,给予理解的同时,也给予她绝对的自由和尊严。
望着南宫灵沛离去的背影,感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血瞳就猛地挣开桎梏,疯了一般朝后山的方向跑去。
再也顾不得什么愧歉,轩辕梦只能紧跟而上。
血瞳应该一直都在与傀儡术做着对抗,因他天生的摄魂能力,所以才没有被傀儡术完全操控,但越是反抗,就越是痛苦,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被这种痛苦折磨而死。
“血瞳!”她死死攥着他的手臂,强迫他看着自己:“要摆月兑傀儡术的控制,只能靠你自己!你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你……你是……”血瞳睁着一双茫然无措的血眸,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战栗不停:“你是……轩辕……”他突然闭上眼睛,用力挣扎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他又要暴躁起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轩辕梦只能出手敲晕他。
接住血瞳倒下的身体,心头一片复杂。
这就是他两年来过得生活,在痛苦与焦虑中不停地挣扎。若是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应不堪重负而选择自杀了,他却顽强地活了下来,这要有多强悍的毅力和勇气,才能做得到。
手指,轻抚他额上的汗水,第一次以温柔细心的姿态来对待他。
归根究底,害他遭受无妄之灾的人,的的确确是自己。她骂他蠢,骂他愚笨,可若不是因为她,他又怎会被卷入肮脏的是是非非中!没有她,他现在就是一只快乐无忧的山雀,随性而为,自在逍遥。
不论是白苏,萧倚楼,还是南宫灵沛,都不能说是完全无辜的,只有血瞳,是因她,才会被拽住无边的地狱。
望着紧闭双目,即便昏过去,眉心还是紧紧蹙起的男子,轩辕梦再也说不出半句伤害他的话来。
血瞳,对不起……
“不要,不要丢弃我!”她正准备带他回房,怀里的人,却突然激烈地嘶叫起来:“我不是怪物,我不是!不要丢弃我,不要!娘!娘!爹!你们在哪里,我好怕,我好怕!”
不知是不是在发噩梦,轩辕梦只能抱紧他,阻止他的挣扎。
冰冷的身体,被拥入一个暖融的怀抱,无数个梦中出现的恐惧,竟在这样一个怀抱中,烟消云散。血瞳像个孩子般,紧紧抱住轩辕梦,喃喃呓语:“娘,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和爹,你们……不要丢掉我,我会很乖的,真的……”
一下下抚着他汗湿的额头,轩辕梦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从来没想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人,竟会有这样一个悲惨的童年。
因他的一双血眸,和可怕的摄魂术,所以被他的父母当成怪物残忍地丢弃了。
表面快乐开朗,实则内心却早已千疮百孔,这样活着,一定很累吧?可他从来不说,所有人都以为他根本不懂痛苦,可哪知,他只是比一般人更能隐忍,更坚强而已。
掌心抵着他的后背,源源不断为他输送真气,以驱走他体内的痛意。
血瞳渐渐安静下来,像个婴孩般,倚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见他不再狂暴,轩辕梦长舒了口气,刚要起身,血瞳却紧张地抱住她,期期艾艾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
“不走不走,我哪都不去。”轩辕梦也很紧张,生怕惊醒他,连带着已经蛰伏的傀儡虫也一起苏醒。
得到她的保证,血瞳这才安下心来,往她怀中蹭了蹭,以寻求更温暖的热源。
轩辕梦有醇厚炽热的内力护体,倒不觉得冷,只是一直维持着同一种姿势,实在难受。
抱着血瞳,在林间傻傻吹风,这恐怕是她这辈子过得最荒唐的一个晚上了。
当初升暖日的第一缕光芒照射到林间时,血瞳悠悠转醒。
这次睡的床似乎和以往睡的都不同,他奇怪地四处打量,却在看到头顶上的一张绝丽娇颜时怔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会在她的怀里?
通常情况下,好人家的男儿突然在一个女人怀里醒来时,不应该尖叫一声,再甩对方一个耳光吗?
血瞳举起手,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下去时,一个清泠的嗓音冷不丁自头顶响起,“哪只手打,我就把你哪只手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