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第130章请你留下来
“漂亮叔叔!”小丫头首先出声,打破了这宁逸而不真实的画面。%&*";
男子握刀的手一顿,侧首朝这边看来,当与他视线相触的刹那,轩辕梦有种过电如雷击的感觉,那双眼幽深四海,仿佛包纳了太多的东西在其中,天地万物的神秘与清远,全都沉淀在了这样一双冷幽的眼中。
她几乎想要别开眼,逃避他的视线。
幸好,小丫头替她解了围。
“漂亮叔叔,你在做什么?”小丫头好奇地指着他手里的木料。
他似乎在雕刻什么东西,粗粝的轮廓,还看不出形状来:“小湉儿的手还疼不疼?”他丢下手里的木料和竹刀,将小丫头抱在膝上,轻柔的问话,唇角绽出淡淡的笑意。
笑?他竟然在笑!
这或许是轩辕梦这几年来,遇到的最奇怪的事情了。
小丫头摇着头,脸上也绽出甜甜的笑容来:“叔叔给我擦了药,已经不疼了。”她腻在邵煜霆怀里,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对面的轩辕梦:“漂亮叔叔,那是我的妈咪。”
顺着小丫头所指,邵煜霆再次将目光定格在轩辕梦的脸上,这一次,她没种地躲开了。
“她是你的孩子?”清淡的声音响起,没有感情波动。
她点点头,始终不看他。
“漂亮叔叔,你做小湉儿的爹爹好不好?”小丫头一点也不老实,拽着邵煜霆的袖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道出了一句差点让轩辕梦喷血的话。
抢上前一步,正要把小丫头从邵煜霆怀里抱出,却听他道:“好,我做你的爹爹。”
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望着眼前父慈女孝的一幕,轩辕梦心中滚过万千复杂的情绪。
小丫头见邵煜霆答应自己,开心得都合不拢嘴,搂紧他的脖子,女乃声女乃气唤了一声:“爹爹。”
再不阻止就要假戏成真了!轩辕梦连忙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将小丫头抢了回来,“小湉儿,爹爹可不以乱认,他不是你的爹爹,你不能这么叫他。”
小丫头立马露出委屈地瘪嘴:“不要,漂亮叔叔就是我的爹爹,我只想让他做我的爹爹!”小丫头在她怀里扭来扭曲,眼里泛起泪花,朝邵煜霆伸出手:“爹爹,爹爹!”
“小湉儿!”声音不由得严厉起来,轩辕梦死死抱住怀里的小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听妈咪的,他不是你爹爹,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爹爹?你和他只见过一面,哪里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让他走!”
这句话与其说给小丫头听,不如是说给邵煜霆听。
小丫头越哭越凶,眼看要与自己心目中的爹爹分离,忍不住哇哇大喊起来:“妈咪妈咪,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妈咪不要让爹爹走,我想要爹爹嘛!”
听着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喊,往前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
稚女敕而又略带尖锐的哭声,让她想起了女儿昨日命悬一线时的悲恸,心再次拧成一团。
一双大手伸来,从她怀里将小丫头接了过去,“你可曾后悔过?”
她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句话是在问自己。
“后悔什么?”
他一边为小丫头擦拭脸上的泪,一边静声道:“当你眼睁睁看着女儿命在旦夕,却无力挽救的时候,你可曾后悔?”
这无疑是一把利剑,狠狠扎进她的心口,她忿然转身:“你什么意思?”
他眸色淡淡:“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后悔过,或者有没有害怕过?”
“邵煜霆,别以为你帮了我一次,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她实在憎恨他的语气,憎恨他这种自以为凌驾于她之上的态度。
他只抱着小丫头,柔声安抚,对她的怒火视而不见:“我跟这孩子有缘,所以想为她做点什么,你无需多想。”
“我多想什么了?”这口吻听着更让她不爽。
“孩子的父亲是谁?”他突然转换了话题。
心头一颤,轩辕梦下意识道:“反正不是你。”
“我只问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口吻淡漠,语气却执拗坚决。
她转首,看着已经止了哭,安静趴在邵煜霆肩上的小丫头,眼底掠过一丝萧索:“孩子的父亲是谁,似乎与你无关吧?”
这时,他怀里的小丫头砸吧了一下小嘴,像是怕邵煜霆会不要她似的,胖胖的小手,更加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脖子:“爹爹不要走,小湉儿最喜欢你了。”
他一边轻拍小丫头的后背,一边用灼然的目光紧盯她,“你消失了两年,我一直在找你。”
不知为何,听他说一直在找她时,她的心跳无端加快,似是被拧紧了的发条,停都停不下来:“你找我做什么?”说完这句后,又觉得对他太客气了,冷下脸来,寒声道:“上次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与你之间,早已再无瓜葛,你……不要再来烦我。”
他不语,只抱着小丫头转身,回到他刚才雕琢木料的地方。
每次和他说话都这么累,她望着他,突然感到迷茫,这个男人,他到底想要什么?如果只是自己的臣服,那么他已经赢了,又何必再纠缠不休?“你……到底想要什么?”心中想着,不由自主竟问了出来。
他聚精会神于手中的活计,眼皮也不抬:“我只想告诉你,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你自己想要的。”
“你这次来找我,为的就是这个?”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我从殷俐珠口中得知此次进攻军寨的计划,想来通知你,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你不是月影山庄的人吗?”这不是等于自己人打自己。
他依旧专心致志地垂目雕刻:“从三年前开始,就不是了。”
三年前,正是她将他困在太女府,挑断手脚筋的时候。
“你……”想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却被他出声打断:“这两年中,你到底去了哪?”
他就这么关心自己的行踪?目光落向安静窝在他怀中的小丫头,语气略有些飘忽:“我……去了一个你们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i^”
“恭喜我什么?”
他放下竹刀,反复看了看手里已初见雏形的雕刻物:“恭喜你得偿所愿。”
她先是一怔,随后便明白过来,他所说的得偿所愿是何意思。
“原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拿不了剑,不过老天还是很厚待我的,重新给了我绝世的容貌,强大的武功,还有……”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他握着竹刀,眸光变幻不定,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也在垂目望向怀中那张小小的稚女敕脸庞时,露出一抹温和而暖融的淡笑,“如果当时你……小湉儿她……”此时,他竟也感到词穷,不知该说什么。
不需要他说明白,轩辕梦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无端觉得紧张,月兑口便道:“你不要多想,孩子不是你的。”
“是吗?”他的手指,抚过幼童柔女敕的脸颊,落在那双漆黑灵动的眼睛上。
他的语气带着质问的犹疑,轩辕梦深吸口气,强作无谓,“你认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会留下你的孩子吗?”
手指微微一颤,因为握剑而留下的薄茧擦过小丫头的脖子,麻麻的、痒痒的,小丫头立刻“咯咯”笑了起来。
她对他,从来都是口是心非,但这一回,他信了,没有理由不信。
是啊,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怎么会留下他的孩子?原来,他邵煜霆也有天真的时候。
她走上前,弯,小心翼翼将小丫头从他怀中抱出,“邵煜霆,谢谢你。”
他眸底闪过一星亮光,却很快湮没于晦暗的深沉中:“既然牵强,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没错,谢谢那两个字,她说的确实牵强,不过却是发自肺腑的。
男子握着竹刀的手指关节泛起青白,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而沉闷,两人相对无言。
远远的一声狗吠,惊醒了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二人,邵煜霆丢下手里的竹刀,站起身:“我走了。”
没有感情起伏的三个字,硬邦邦的,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在跟谁赌气。
轩辕梦也跟着站起身,同样没有感情起伏地回应:“慢走,不送。”
原本昏昏欲睡的小丫头突然惊醒,看着背对自己而去的邵煜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爹别走,爹爹你别走!妈咪,我要爹爹!呜呜……”
轩辕梦见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丫头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打自娘胎里落地,就与她朝夕相处,情分岂非一般人可比?邵煜霆可好,见了两回面,这丫头就对他死心塌地了,她真怀疑这孩子是自己生的,还是邵煜霆生的了。
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轩辕梦从没见她这么伤心过,眼看邵煜霆淡青色的身影逐渐在视野里变小变淡,思绪再次被拉回到昨天悲绝惨烈的一幕。
狰狞的面孔,带血的长剑,绝望的嘶喊……
她欠女儿的太多了,不敢想象如果昨天没有邵煜霆,那么一切将会发展到何种境地。
抱紧怀里软软的小身子,咬咬牙,朝那抹淡青色疾步追去。
“等……等一等!”
男子脚步微顿:“何事?”
“你……不能走!”挽留的话,也说的如此生硬,她几乎以为邵煜霆会愤然离去。
可他却侧眸问道:“给个理由。”
理由?理由就是小丫头不想让他走,想要他这个爹爹!她作为母亲,不忍让孩子一辈子都得不到父爱。可这个理由,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冥思苦想半天,才开口道,“但凡上山的人,都要经过严密的审查和盘问,虽然……你帮了我一回,但也不能证明你跟月影山庄没关系,所以,你必须留下来,等我查清楚了,你再走。”
他冷笑一声,似乎不满意于她的回答,“有本事你就拦住我。”说罢,继续毫不犹豫地朝前走。
小丫头急,她更急,亦步亦趋地跟在邵煜霆身后,绞尽脑汁地想着可以让他留下的办法。
直至走到山脚,还是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反而走在前面的邵煜霆停下了脚步,睨向身后的她:“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咦?她跟着他?本想出言反驳,却发现此刻的情况的确是自己在跟着他,“我刚才说的话,你应该听到了?”
“听到了。”
“那为什么还要下山?”
他轻嗤:“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下山就下山,为何要听你命令?”
“我……”她泄气一叹:“我不是在命令你。”
“不是命令?”他言语中的讽意更重:“不是命令,那是什么?”
“是……”该死的,她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理亏的那一方了呢?就算不是巧舌如簧,也是能言善辩吧,只是为了让他留下来而已,却语无伦次,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算我……算我请求你。”
“有你这么请求人的吗?”这家伙,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
轩辕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暗暗丢他一个卫生眼:“你想我怎么求你?”
他转过身,青色的袍袖与她月白的裙摆一起飞扬在清晨舒爽的微风中,褪去了骄狂冷傲的她,也如一般女子那样婉约,透着脆弱的怜伤。
“我有什么理由要留下?”
突兀的一句,让她不由得怔住。
他有什么理由留下?就因为需要他来帮自己看孩子?
她说不通自己,更别提说通他了。
“没有理由吗?”他冷睨她,像是随时准备转身离去。
小丫头在她怀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眼忽闪忽闪,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哎——”见他真的转身,她才懊恼上前,如一匹黑绸般的发,在他拉住他手臂的刹那,飞扬过他的脸颊,淡淡的清香,以及几不可闻的血气,在他鼻端飘过:“算我求你,留下来,几天就好!”
他深深看她,眸中光彩变幻,当小丫头轻轻唤出一声“爹爹”时,他才终于点了点头:“好,我接受你的请求。”
自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都是清淡的,仿佛没有什么可以激起他的兴趣,连最后一句的应允,说的也是那么刻板生硬。
在他回身朝山上走去时,轩辕梦才忍不住低喃了一句:“可恶的混蛋!”
刚走了两步的人影脚下突地停滞,微微侧过头,“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虾米?她……她欠他人情?他是欠揍吧!
握了握拳,恨不得将他那张俊逸无匹却冷如冰雪的脸一拳砸扁!“好,算我欠你的,你想我怎么偿还?”
他若无其事地朝山上攀登,宁静轻然的声音随风落入她的耳中:“我还没想好,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靠,你丫的还学赵敏?可惜我不是张无忌。
郁闷地跟在他身后缓步而行,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脚步,对她伸出双臂。
她吓了一跳,他和她虽然已经做过那档子事,但还不至于发展到搂搂抱抱的地步。
“给我。”见她瞪着眼睛傻站在原地,他眉心一蹙,不耐地低喝道。
她眨眨眼:“什么?”
“把小湉儿给我。”
啊?原来他要的是小丫头啊。舒了口气,又莫名觉得沮丧。
小丫头倒是精明得很,见他伸展双臂,立马倒戈相向,投奔到了邵煜霆的怀中:“爹爹,抱。”
虽然是自己请求让他留下来的,但小丫头的称呼,还是有必要纠正一下:“小湉儿,你不能叫他爹爹,要叫叔叔知道吗?”
小丫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对于轩辕梦纠正称呼一事做出抗议:“不嘛,我就要叫爹爹,我喜欢爹爹!”
“小湉儿!”这丫头真是被自己惯坏了,心中有气,但一想到昨天的事,就不忍心再下重手:“你这么任性,让妈咪很生气,也很难过。”
小丫头顿时急了,见轩辕梦转过身不再理她,知道自己惹她生气了:“妈咪别走,妈咪你快回来!”
轩辕梦不理她,臭丫头,有了爹就忘了娘!她心里那个酸呐。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一片青色衣角在眼前闪过,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就被牢牢握住。
“喂……”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满目惊愕。
“别吵!”他略显严厉地打断她的话,目光平视前方,脚下生风般,走得又快又急。
轩辕梦被迫由他牵着往前走,脑子瞬间打结,一团凌乱。
回到军寨,两人手牵手的样子,立刻吸引了无数的看客,轩辕梦脸如火烧,尴尬不已。
当前方一抹紫影闪过时,她才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说的真是太没准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也懒得再做其他解释,免得越描越黑。
邵煜霆倒是不甚在意,只丢下一句话,就抱着小丫头走开了:“小心点,月影山庄的人在附近。”
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再纠结牵手的事,她目光一凝,立时心生戒备。
月影山庄。
殷俐珠。
原打算放她一马,是她逼自己不得不下杀心,两年前斩断手脚筋的痛她还没忘记呢。
既然如此,新仇旧恨,我们就一起算!
“你去哪了?”刚转身,戚如花就笑着走来,“手上伤怎么样了?”
原想告诉她月影山庄的事,但想了想,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为好,这毕竟是自己的事情,“让大家打起精神来,警惕点,别再出岔子了。”
戚如花敏感地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是不是黑甲骑兵又来了?”
黑甲兵这次受了重创,短时间内是不会对起义军造成威胁的,现在唯一的要担心的,就是月影山庄。
不同于黑甲兵,山庄弟子皆属于纯粹的江湖人士,只听庄主一人号令,不管殷俐珠的所作所为如何,在武林上,月影山庄却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以殷俐珠的地位,自可一呼百应,如果她召集所有的武林人士共同对付自己,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她。
以前从未将江湖势力考虑在内,现在想想,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伤势复发了?”见她脸色苍白,戚如花连忙扶住她,无不担忧道。
摆摆手:“没事,就是有点累。”她稳住心神,肃声道:“记住,这段时日一定要加强戒备,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告诉我。”
“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赶紧把伤养好才是正事。”戚如花劝道。
轩辕梦刚想告之她此事的严重性,一名哨兵急急赶来,对她道:“孟姑娘,有位公子说要见你,还托我带了信物来。”
公子?总不会再来第二个祁墨怀吧。
轩辕梦略一思忖,秉着保险起见,对哨兵道:“什么样的人?”
“是位……相貌清秀的公子,他身边还跟着个用幕离遮脸的人。”
嗯?幕离遮脸?轩辕梦顿觉奇怪,“他托你带的信物呢?”
哨兵连忙双手呈上:“就是这个。”
目光落在哨兵的掌心上,轩辕梦双目一凝,眼中顿时划过一丝沉痛。
将破碎的琉璃兔拿起,轩辕梦对哨兵吩咐道:“带他进来吧。”
戚如花盯着她手里既不值钱,又碎得不成样的琉璃,有些模不着头脑,“这东西很值钱?”
握着琉璃兔,轩辕梦心情郁郁:“廉价的东西,不值钱。”连一两银子都不到的东西,他却一直保留到现在。
戚如花还想问什么,轩辕梦已经迈步朝前方走来的两道身影而去。
祁锦禹在看到那一身月白长裙,飘然若仙的人影时,脚步就不由得沉重起来,他想要加快步伐,好与她离得更近,却又害怕与她面对面,再次被她的无情冷然所刺伤。
与他不同,跟随在他身边的云锦,却脚步如常地往前迈步,似乎与她的相会,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见面。
但沉静如常,只是表象而已,谁又能知道,在亲眼看到只会出现于梦中的熟悉容颜时,那股冲击心灵的震撼与喜悦,又是多么的疯狂而强烈,他多想唤她一声梦,可他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经失去了呼唤她名字的资格,甚至,连揭开幕离,用真实面目来面对她的权利,也一并失去。
祁锦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不想在这一刻,于她面前失态,连忙急赶数步,走在了云锦之前。
在离二人还有数十步距离时,轩辕梦便停下了脚步,微风扬起她肩头的发丝,她站在那里,无喜无怒,无嗔无笑,无虑无思,似一朵洁白的浮云,即将与这浩淼天地融合在一起。
近了,终于近了,与她的距离,终于从十步之遥,被拉近到了一步之隔。
云锦适时地停下了脚步,虽然他疯狂地想要拥住她,感受她在自己怀中真实的感觉,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站立在祁锦禹的身后,仿若一个不存在的人。
虽然与自己离得最近的是祁锦禹,占据自己全部感官和视线的也是祁锦禹,但轩辕梦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被幕离遮的严严实实的男子身上。
心,无端泛起纠结的疼痛,一如两年前,她望着那个男子淡漠的目光,用力甩出手中玉佩的悲戚。
强迫自己拉回视线,定格在面前之人的脸上:“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从一开始,他的注意力就放在她的身上,不难发现,她直到现在,才真正察觉自己的存在:“多日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见过一次了?”
她扯了扯唇角,脸上荡起笑意,眼底却毫无感情:“是啊,我又骗了你。”
听她强调在那个“骗”上,祁锦禹心头一颤,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你为什么不认我?”
“没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我……”说到这里,他陡然停下。是啊,有必要吗?自己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如同棋子般的存在,曾经还有些利用价值,现在呢?还剩下什么?
她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眼里急剧变化的情绪,自己都很惊讶,她的心,竟能冷硬到这个份上,“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为什么还要来见她?呵,这个问题当真问得好,他深吸口气,抬起眉眼,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卑贱:“我只想来问你一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从来都只把你当做一颗棋子来看待。”红唇微张,那形状优美的唇却吐出冰冷无情的话语:“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把你当过真正的朋友,一切,都是为了助祁墨怀夺位。”
“你骗人!”他失控大吼。
她眸光沉冷,如一口波澜不兴的古井:“我没有骗你,你自己想想,我做的那些事,是身为一个朋友会做的吗?”
他浑身发抖,像是一片在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你……应该也是不得已。”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哂笑:“自欺欺人吗?”
“不,不是的!”他伸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不经意间,听到她痛苦的轻吟,刚想松开,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在他抓住她的瞬间,便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开。
他回眸,看向将自己裹在层层衣衫内的男子,无声的对峙。
轩辕梦的目光,也随着他一起,望向那个即便炎炎夏季,也将自己裹在厚重衣袍内的人,幕离遮掩了他的面容,而她却仿佛能隔着幕离,看穿那层层包裹下的灵魂。
心,又是无来由一跳。
“这位……是你什么人?”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
骤然回神,祁锦禹道:“我的一个……侍从。”
她双目如炬,死死盯在幕离雪白的皂纱上,“为什么要遮着脸?”
“他样貌丑陋,不便示人。”
她眼底闪烁着疑惑的光芒,显然不信他的说辞,不过她却很快移开了视线,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皇宫,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趁着一切还不算太坏,趁早离开吧。”
这句话,说的有点模棱两可,祁锦禹一时间竟不知她到底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他身后的男子说。
见他一脸怔松,轩辕梦摊开手来,碎裂的琉璃,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晶莹五彩的光泽:“轩辕慈心狠手辣,绝情寡义,留在她身边,迟早性命难保。”
她这是……在关心他?
望着她掌心的琉璃,难以言喻的情怀涌上心头:“那你愿意收留我吗?”
说好了不能在她面前自轻自贱,却还是道出了这近乎于卑微的祈求,可她却微微一笑,扬手将掌心的琉璃抛下山坳,五彩的流霞,似一抹斑斓的惊艳,转瞬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再也不见踪迹。
祁锦禹脑中骤然一片空白,只呆呆望着琉璃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漠:“没有了,没有了……”
“是,没有了。”她的声音穿透了风,轻的没有重量。
祁锦禹转首看着她,眼中满是惊痛:“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忘了我吧。”
回答他的,却是简答的四个字。
同样的话,她不止对他说过一次,之前他并未在意,可此刻从她口中道出,却冷漠得让人心寒,“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永远不会有交集。”她抬起头,仰望天际,唇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况且,比起轩辕慈来,我更加心狠手辣,绝情寡义,跟着我,有什么好处呢?”
她脸上虽带着笑,却仿佛糅合了所有的寂寥和沉郁,让人从心底觉得哀凉。
雪白的皂纱下,是一双痴然幽惘的眼眸,云锦看着她,那种介于疼痛与迷恋的感情,折磨得他几乎快要发疯。
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那个酷烈骄狂,敢爱敢恨的她,去了哪里?
脚步来不及上前,就听祁锦禹问:“你说得轻松,那么你呢?能忘得了云锦吗?”
迈出的步子,就这么硬生生钉住。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空气窒闷而粘稠,每说一个字,似乎都要冲破无数阻碍,她抿了抿唇,近乎于孩子气的动作,却让她的神色显得越发冷澈。
“我已经忘了他。”
祁锦禹刚想出声讥讽,也让她明白什么叫自欺欺人,她却补充了一句:“在我心里,那个男人早就死了。”
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倒流,仿佛连灵魂都被这句话抽离,他的世界,一片灰败,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真的已经死了。
颓然倒下,被一双手稳稳托住,然而,却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