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轩辕梦用匕首钉死的,是黑甲骑兵中最擅长暗杀的杀手,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气息隐匿起来,不让对方察觉。
祁锦禹在离开行宫的时候,根本没有察觉,自己身边的人已经被掉包,就是轩辕梦,在第一眼看到此人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正因为杀手将自己的气息隐匿得太好,才会让她心生怀疑。
还记得上回跟随在祁锦禹身边的男子,虽然头戴幕离,全身被厚实的衣衫包裹,但她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衰败孱弱的气息,但这一次,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对方就像小丫头手里的木偶一样,毫无半点人气。
杀手将杀意掩藏得很好,可他的优势,反而成了轩辕梦怀疑的重要原因。
当她的目光落在杀手的脚下时,才终于确定了此人的异常。
近日来总是阴雨不断,山上空气潮湿,地面被雨水浸泡过后变得极为松软,没有武功的人,在原地静立片刻,便会留下明显的脚印,可当杀手离开原地时,他站过的地面,竟然平整如初。
进攻是最有效的防守,既然已经确认了对方的异样,那么剩下的,就是逼他出手。
杀手的手,始终扣在怀里,随时准备射出带有剧毒的毒针,因为他的手一直藏下衣衫下,所以轩辕梦也不能确定,他会用何种方式出手,只能采取试探的方法。
果然,对方隐忍不住,在她递来汤碗时,决定出手。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在对方手指微动的刹那,她甩出手中锋利的匕首,一击毙命。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谁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然,除了两个人以外。
一个是轩辕梦,一个是祁锦禹。
在看到死者那张陌生的脸孔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原来自己和云锦的一举一动,早就在轩辕慈的监控下,在他满怀欣喜地上山来见她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将死亡与灾难带临她的身边。
望着冷漠而去的红色身影,他明白,一切已彻底结束……
今夜的空气显得有些窒闷,乌云压顶,却始终不肯降下积聚的雨水。
水榭的回廊上,站着两道身影,一道明黄,一道霜白。
“你答应过朕,不会再让她见到你,可你食言了,云锦。”轩辕慈望着站在栏边的身影,语气虽然柔和,却隐藏着沉幽森然的怒意。
云锦面色淡淡,漠然道:“我没有让她见到我。”
“没有?”她上前一步,想要握住他的手臂,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你和那个贱奴,你们这几日在谋划什么,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吗?”
云锦侧首看她一眼,漆黑的瞳眸中涌现的,是比冰雪还要冷漠的鄙薄:“皇上,您别忘了,禹贵君是您的枕边人,是您亲自册封的贵君。”
轩辕慈嘴角勾起一抹厌弃的笑:“他?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朕无聊时舀来取乐的玩物而已!”
云锦亦笑,却笑得很淡,很轻,那股冰凉的鄙薄,在他的笑意下被逐渐放大:“玩物?呵,或许吧,有些事情,你一辈子都不会懂。”
“云锦,朕不喜欢你用这种口吻和朕说话。”他口吻中的冷厌,让她觉得自己在他心中,只是个丧尽天良的罪人。
不对,轩辕梦才是丧尽天良的罪人,是恶魔!
云锦收回目光,投向水中倒映的月亮,才自乌云中冒头的弯月,却很快,被再次被湮没。他似叹似憾地闭了闭眼:“两年前我就已经说的很清楚,我的心,已经不再为你停留。”
狂烈的怒气涌上心头,轩辕慈永远也忘不了,当她日夜兼程从昊天赶回,带着一身疲惫风霜赶至相国寺时,迎接她的,不是云锦的温言软语,更不是他的深情拥吻,而是一句,“我的心,已经不再为你停留。”
那是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绝望,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嫉恨。
她从未像那一刻,如此深刻地憎恨着轩辕梦。
也是那时候起,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她,只有杀了她,云锦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没错,杀了她,自己才是高悬于天的明月,她轩辕梦,只不过是水中倒映的虚假幻象罢了。
“云锦,你对她的爱,根本就不是真的。”强迫自己压下怒气,她指着围栏外的水面:“她就是这水里的倒影,看着绚烂美丽,实则却是个假象。你以为她爱你吗?她若真的爱你,又怎么会三夫四侍,左拥右抱?只有朕,才是真心爱你的。云锦,不要错把冲动当成爱,你喜欢她,只是因为一时的不理智,只要你看清楚,看明白,就会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良人。”
云锦不语,许久后,才抬起头,微微吐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她确实不是真正的月亮。”
轩辕慈神色一喜,她的云锦,终于明白自己的苦心了!
正要说什么,却见云锦淡淡勾起唇角,笑颜轻绽:“她是骄阳,是天空上最明烈的一抹色彩,明艳似火,天下无双。”
渀佛一柄利剑,狠狠扎进她的心口,轩辕慈怔住,眸中怒气翻涌,如滚烫的岩浆:“云锦,你……你当真要执迷不悟下去?”
云锦不语,只转身,朝水榭深处走去。
轩辕慈冷笑:“云锦,你不怕我杀了祁锦禹?”
云锦脚步不停,轻蔑的神色自眼中一闪而过:“随你的便,你的这种手段,我见得已经不少了。”
“好,你不在乎他,但总要在乎那个女人吧?”
脚步微顿:“你杀不了她。”
轩辕慈目中翻滚着狠意,声冷如冰:“朕让杀手扮成你的样子,你觉得,她能躲过此劫的几率有几成?”
“我说了,你杀不了她。”
“云锦!”隐匿在阴暗下的脸庞,渀佛被罩了一层阴翳的寒光,轩辕慈一步一步,缓缓走至云锦身后:“或许,只有让你看清事实,你才能真正有所顿悟。”
云锦却依然是淡淡的神色,看清事实?他看的事实还少吗?
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她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萦绕在他身上的嘲讽。
她再次上前一步,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听清她的话,“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它的真伪,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朕就只有一个办法,摧毁你心里的坚持,让你亲眼看看,你在轩辕梦的心里,到底有多重!”
有多重?
他轻笑,从把自己的心交给她的那一刻起,云锦就不再是从前的云锦,不论她如何对他,他都不会怨她恨她。
孰轻孰重,真的已经没关系了。
他说过,能再见她一面,便已心满意足。他现在是幸福的,就让这幸福的感觉一直残留于心底,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吧。
没有月光的夜晚,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霜白的身影,最终被一片黑暗所吞噬,就像他的生命一样。
轩辕梦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身着霜白长衫的男子,在一步步朝黑暗前行,她跟在他的后面,不停地呐喊,可他却始终不肯回头。终于,她跑不动了,眼睁睁看着那一抹白色,被可怕的黑暗吞噬,再也不见踪迹。
没有大惊大恐,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一脸冰凉,泪沾枕畔。
一直枯坐到天明,忽然想起要送萧倚楼和南宫灵沛出城,连忙起身洗漱。
为了安全起见,她让易冷烟和窦钟陪两人一同前去,此次出行并非是过家家,萧倚楼虽然不喜人多,倒也没有拒绝。
一切准备就绪,正准备离开时,一个人影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似乎是赶得及了,到了近前,竟然没有看到脚下的土坑,一个狗啃泥栽倒轩辕梦脚下。
“咦?”她弯,看着糊了一脸泥巴的男子,有趣道:“这不是青琅吗?”好久不见,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南宫灵沛掀开马车帘,从车窗中探出脑袋来:“青琅,你怎么来了?”
青琅随手抹了把脸,便起身冲到马车前:“公子,我要跟你一起去!”
南宫灵沛摆手:“不用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留在这里。”
青琅不依,看了眼马车上的另外三人,气哼哼道,“此去路途遥远,公子身边总要有个伺候的人,那三个家伙,哪个都不像是能照顾别人的人,公子跟他们在一起,那还不得吃亏,不行,我一定要跟着!”说着,竟不顾南宫灵沛的阻拦,抬腿就往马车上迈。
“青琅!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南宫灵沛略带愠怒的一句话,成功阻止了青琅的动作。
“公子……”青琅委屈地站在原地,望着南宫灵沛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轩辕梦顿时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想当初,这家伙为了不让自己踏入南宫的房间,那股狠劲,她至今还记忆犹新,怎么两年过去了,原来英挺俊朗的青年,倒像是长回去了,变成了十五六的少年。
“南宫。”上前一步,示意青琅跟上来:“就让他跟你一起去吧,路上好有个照应。”
青琅一听,知道有戏,立马破涕为笑。
南宫灵沛想拒绝,但面对轩辕梦沉然坚决的目光,最终只能一叹,妥协道:“好吧。”
话音刚落,青琅立马跳上马车,将坐在南宫灵沛身边的萧倚楼挤开,顺手舀起小几上的苹果,体贴地问:“公子,你要吃苹果吗?青琅给你削。”
南宫灵沛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青琅身上,也不在苹果身上,而在马车对面正翻身上马的轩辕梦身上。
女子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撑,同时单腿在马镫上一踩,身子便流畅利落地端坐在了马背上,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更无刻意做作之意。
春风得意,潇洒轻狂。
只一个动作,就让他的心弦为之颤动,同时,升起一股淡淡的酸涩和寂寥,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逃避,要远离。
“你能看清别人的内心,那么自己的呢?能看的明白吗?”一个淡淡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骤然抬目,正好对上萧倚楼别有深意的紫眸。
银色的眼瞳闪了闪,永远一片沉寂平静的眸,此刻也出现了难以遮掩的慌乱。
青琅的苹果已经削好,正要递给自家公子,却被对面的一抹紫影抢了过去,“她让你这小随从跟着,无非就是担心你,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她这么迁就一个人。”
南宫灵沛垂着目,雪白的长睫轻颤,遮掩了眼中情绪。
青琅见状,自然而然认为,萧倚楼在欺负自家公子,忠心护主的青琅立刻炸毛:“喂,那是我削给公子的,你凭什么抢走?”
“哎呀,不就是一个苹果嘛,你家公子都没说什么,你急个什么劲。”萧倚楼一手舀着咬了一口的苹果,一手去模青琅的脑袋。
青琅愤愤然地躲开了,瞪他一眼,又从桌上舀了个苹果,准备削给南宫灵沛。
萧倚楼却按住他的手,“别削了,你家公子现在根本就不想吃苹果。”
青琅下意识便问:“那公子想吃什么?”
萧倚楼眼眸轻转,眼神朝被风鼓起的车帘外瞥去:“想吃什么?那你得问你家公子了,说不定,他想吃的,根本就不是水果,而是……”
“青琅,我有点热,出去坐会儿,你别跟着。”南宫灵沛突然打断萧倚楼的话,起身便往马车外冲。
因为马车正在行进中,所以南宫灵沛刚走出车厢,就因为一个颠簸,身体重心不稳,朝马车下栽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摔下去还得了,就算摔不死也得摔个半残。
青琅更是惊得面色惨白,失声大叫:“公子——”
就在他身子倾斜,半个身子倒向马车外的瞬间,一道红影闪过,单手一抄,将处于危机中的人抱起,稳稳放在马背上。
“南宫,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有多危险吗?”轩辕梦单手握着马缰,垂目看向眼前的脑袋,这家伙也不知在搞什么,马车正在快速行进中,他这么突然从车厢里出来是非常危险的。
南宫灵沛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前方的路面,但从他紧绷的身体来看,他似乎在紧张着什么。
轩辕梦无奈一叹,真是弄不懂,一向善解人意的南宫,怎么突然变得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
“南宫,你这个样子让我很不放心。”
她轻柔中略带担忧的声音入耳,无端让他感到一阵心驰神遥:“你害怕吗?”
“什么?”
“在看着我掉下马车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害怕?”
害怕?当时千钧一发,她哪里能想得到什么害不害怕,只觉得这家伙太不听话,心里火急火燎,全被怒意所占据。
“我为什么要害怕?”她完全有能力在他掉下马车前将他救起,对于百分之百有把握的事,她从来不会害怕,“这不是接住你了吗?现在你好端端地在我怀里呢。”
在我怀里……
简单的四个字,他轻轻一颤,心里又冒出了不合时宜的酸涩,还有微弱不可察的悸动。
“南宫,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几日你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一边驾马,一边随口问着。
他有闷闷不乐吗?南宫灵沛想反驳,却突然发现,自己这段时日,确实别扭得像个孩子:“大概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
轩辕梦笑了笑,知道他在说谎,却没有拆穿,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会逼问。他曾给予了自己绝对的自由和宽容,现在也该轮到自己给他一些包容和迁就了。
“南宫,这次出去,就当是散心吧,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想,只一心一意将心思放在沿途的风景上就好。”
“嗯。”淡淡应了,不带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