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怀暗中咬紧了牙,这该死的混账,不是让他在山下等吗?这才几天,就找上山来了。
斜眼偷觑了轩辕梦一眼,没从她脸上看出半点依依不舍来,顿时心火更大。
十三王爷穿着一袭水蓝色长衫,卷着袖口,摇着扇子,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扫视。
祁墨怀的脸黑如锅底,远远瞪着十三王爷,就是不肯现身。
轩辕梦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走?”
祁墨怀脸色更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恋。”
轩辕梦扯了扯唇,连忙摆出难舍难分的样子:“哎呀,有道是,劝君更尽一杯酒,从此天涯是路人,再不舍,再留恋,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说了比不说还气人。
恨恨一拂袖,祁墨怀举步朝前迈去。
正四处寻找皇兄的十三王爷,远远看到祁墨怀的身影,摇扇子的手蓦地停下,招呼身后的人一同跪迎皇帝:“臣弟迎接来迟,望皇上恕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迎接来迟?祁墨怀盯着十三王爷恭敬垂下的脑袋,恨不得一掌给他拍扁了,这小子幼年时脑袋绝对被门板夹过。
轩辕梦负着手,不急不缓地跟在祁墨怀身后,啧啧,瞧这架势,真有一国之主的风范。
十三王爷不但鼻子灵,眼也尖,轩辕梦整个人都被祁墨怀挡在身后,他却第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的存在,当下又是一叩首,高声道:“臣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轩辕梦差点一个跟头栽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着前方呼啦啦跪倒的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小子两年前就跟她过不去,两年后没事没事又给她添堵,盯着他恭敬垂首的脑袋,轩辕梦恨不得一掌给他拍肿了!
祁墨怀这会儿倒是高兴了,脸上的郁闷之色完全褪去,施施然转过身,微笑着盯住轩辕梦:“皇后?”
皇后?皇你妈个头!
轩辕梦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这里没有皇后。”
“皇后有些害羞,你们气势不够,诚意不足,再迎接一次。”祁墨怀一恢复皇帝身份,立马发号施令。
轩辕梦嘴角狠狠一抽,下意识便想落荒而逃。脚步刚动,就听一阵雷鸣般的山呼之声响起:“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福泽万载,帝后情深,可堪佳话,臣等恭请皇后回京!”
靠,这绝对是有意为之,阴谋,*果的阴谋!
轩辕梦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表现任何欢喜,她走到十三王爷面前站定,问:“我不懂你们昊天的律法,也不懂皇宫中的规矩,所以想请教十三王爷,后妃犯什么样的错,就会被废黜封号,贬为庶人?”
“这……”十三王爷被她问得一愣,抬眼看了看自家皇兄,发现后者正在拼命朝他打眼色,十三王爷自我分析了一下,认为祁墨怀的意思,应该是如何严重如何说,于是道:“以下瞒上,以权谋私,弄权后宫,甚至殿前失仪,骄横跋扈,都有可能被夺取封号,打入冷宫。”
轩辕梦点点头:“那么,弑君谋逆,会处以何种刑罚?”
“啊?”十三王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弑君?开什么玩笑!这种话也能说出来,简直大逆不道!
“如此大逆不道,当然是处以极刑!”十三王爷还未回话,身后一名官员便忍不住出声道。
轩辕梦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吗?”
那官员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十三王爷制止,“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喝斥完,抬头看向轩辕梦:“还请皇嫂不要与这种无名小卒一般见识。”
皇嫂?十三王爷嘴巴倒是甜,换了一般女人,听他这样称呼自己,定是欣喜若狂的,可她轩辕梦不稀罕,更不想要这个头衔。
伸出手,在腮边轻轻敲着,目光掠过众人,移至身侧祁墨怀的脸上:“皇上,如果我以下犯上,你还会认我这个皇后吗?”
闻言,祁墨怀不由得皱起眉头,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还没等他弄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就见面前红影疾闪,下一刻,脖颈上便被贴了一片薄薄的刀刃。
众人哗然,有人忍不住,跳出来,指着轩辕梦大喝道:“你这妖女,快放开皇上!”
哈哈,刚才还是皇后,这就变成妖女了,这帮人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祁墨怀像是头疼地抚了抚额,瞧瞧他都养了怎样的一帮好臣子!“梦,这招对我不管用。”
“管不管用,皇上试试就知道了。”轩辕梦唇角带笑,眸光却冰冷暗沉,手指微一用力,一道血痕,便出现在祁墨怀的颈项上。
“皇上!”几声急切焦灼的呼喊,甚至有些臣子的眼睛都红了,恨不能身先士卒,代替他们的皇帝做人质。
祁墨怀脸上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似的,有气无力低喃一句:“朕还没死呢。”搞得像哭丧似的。
这就叫皇帝不急太监急,轩辕梦想笑,却死死憋着,“皇上若不尽快做决断,只怕假戏就要成真了。”
“我不信你真的能对我下手。”
轩辕梦笑了:“皇上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对我太没信心?”她靠近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如果昨天轩辕慈不做妥协,那么现在云锦已经是死人一个了。祁墨怀,别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你与我都非善类,有些话,不需要我明说,你应该会懂。”
轻松的笑意僵在唇角,虽然一切看似平静,但他却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的那股杀意:“轩辕梦,你若真的胸怀天下,那就杀了我,成就你的春秋大业。”
他在赌?是的,他确实是在赌!什么时候,他也学起了她的豪赌?可惜,想做个好赌徒,必须要足够无情、足够心狠,在这场以天下为筹码的赌局中,谁顾虑的多,谁就输了。
“你以为我不敢?”她眼里划出刀锋般的冷冽,手腕一翻,尖利的刀刃便刺入他的心口,虽然只没入一寸,却也疼得钻心蚀骨。
十三王爷大惊,原以为轩辕梦只是在故弄玄虚,所以便抱着看戏的心理,观赏一场小孩子闹别扭似的戏码,可他万万没想到,轩辕梦竟然说到做到,那刺入皇兄心口的刀刃,以及汩汩而下的鲜血,都昭示着她并非只是威胁恫吓。
祁墨怀捂着伤口,亦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底的惊痛宛如溃堤的江河,奔涌着咆哮着,“你……你真的……”他凄凄惨惨一笑,终是咽回了后半句话。是他自己说的,若她真的胸怀天下,那便应该动手杀了他。
其实,他该感谢她的手下留情,以她的能力,想要杀他根本是易如反掌。
刀剑出鞘声,在空旷的山涧中回荡,她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上决裂的道路。
十三王爷扶住祁墨怀,惊慌地去探查他的伤势,而他却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般,目光一瞬不瞬紧盯轩辕梦,似乎想从她脸上寻到一丝痛悔亦或是惊慌。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就像是一尊精致美丽的木偶,矜持优雅,高贵冷傲,除了眼中偶尔划过的雪光,再无其他表情。
他知道,她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但她为了达到目的,却不惜伤他逼他,她的心,怎么可以冷硬到这个地步!
“皇兄!皇兄!”见他双目充血,死死盯着轩辕梦,一句话也不说,十三王爷不禁急了,“你这女人,我皇兄对你死心塌地,两年来始终念念不忘,恨不得把整个天下都捧到你面前,你怎么可以对他如此残忍。”
是啊,她怎么可以对他如此残忍?
他一定恨透自己了吧,就如两年前在昊天,他隔着雨幕,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时,那满腔的悲痛愤恨一样。
抬起手,隔空击中他的睡穴,十三王爷悚然一惊,正要出口喝问,却见一只白女敕的掌心伸来,掌心之上,拖着一枚碧绿色的药丸,有淡淡的幽香之气,沁入鼻腔。
他本就是对草药极为敏感的人,那药香虽不浓,他却一下子就猜到了药丸的成分:“凤蜒花?”
轩辕梦微微颔首,又将手心朝前递了些。
十三王爷复杂地看着她掌心的药丸,看似普通的药丸,其中却淬炼了无数种名贵药材,略一踟蹰,还是拿过药丸,喂入祁墨怀的口中。
“他的伤并无大碍,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消两日便可痊愈如初,你赶快带他走吧,回昊天去。”
十三王爷却定立不动,在轩辕梦转身之际,开口道:“皇兄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他语调骤然一沉,重复道:“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脚步微顿,轩辕梦努力将心头的悸动压下:“以后就不会了。”
十三王爷突然觉得委屈,为自己的皇兄委屈:“太子哥哥喜欢你,结果被你害得身败名裂,如今又生死难测,皇兄喜欢你,结果落了个众叛亲离,痛不欲生的下场。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傻,我更不明白,你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害了这么多的人,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你难道一点痛苦都没有吗?”
没有痛苦?呵,若真的没有痛苦,那就好了。
她站得笔直,听了十三王爷的责问,脸上依旧淡然无波,回首,轻轻一笑,带着一丝轻漫:“我为什么要痛苦?”
十三王爷呆住,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口干涩的厉害,“你这人……真是没良心啊。”
说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她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尖锐凌厉,让她打心眼里觉得痛悔难过的话呢。
“人要良心做什么,我以前就是良心太多了,所以才会遭人背叛,差点丢了性命。”这话自然不是她的心里话,却说得如此顺口,连她自己都要相信了。
十三王爷彻底无语,瞪着她,还未完全褪去少年青涩的俊颜通红如火。
身后一群臣子开始起哄:“王爷,我们杀进去,将那心狠手辣的妖女碎尸万段!”
“胡闹!”十三王爷终于回过神,厉叱一声:“谁也不能动她,否则,本王决不轻饶!”看似在偏袒轩辕梦,而实际上,却是在保护己国的臣子。
十三王爷很少发怒,但他发起火来,也是非常可怕的,众人见他动怒,再不敢多言,立马噤若寒蝉。
叹一声,命人与自己一同扶祁墨怀入轿。
将刺入祁墨怀胸口的匕首拔出,发现伤口真的很浅,甚至拔出匕首时,都不见鲜血迸溅。
看着手里的匕首发了会呆,他虽不认为自己误会了轩辕梦,却也觉得,自己并未真正看懂她。
她到底在想什么?一方面不求回报地为皇兄付出,一方面又毫不留情地伤害皇兄。看不懂,真的看不懂,这些情啊爱啊,对他来说比治国齐家还要难。不由得联想到自己,今后千万不能为情所困,无拘无束多潇洒自在啊,一旦有了爱,生了情,就会变得身不由己,他才不要过那种生活呢,他宁愿一辈子与花花草草生活在一起,也不想给自己添一道名为爱的枷锁。
“起轿。”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十三王爷此刻可以算得上是意气风发,心神逍遥,比起做皇帝,尤其是为情所困的皇帝,还是他这个闲散王爷当得好,当得妙,什么都不用管,天塌下来,反正有皇帝顶着。
这也是他提前上山来迎接祁墨怀的主要原因,皇帝不在,他只能被迫每日劳心劳力,对于他这样一个只对花草古董感兴趣的纨绔弟子,每天处理各种政务,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也幸好,他对朝政不感兴趣,否则,他的下场……
他刚才骂轩辕梦没有良心,而自己的这个大皇兄,貌似也不怎么有良心。甫一登基,就连杀了几位兄弟,剩下的也残的残,伤的伤,流放的流放,相比起来,自己是结局最好的一位皇子了。
忽然觉得,太子哥哥离开昊天,塞翁失马,倒算是一种福气。
“你把这么好的厨子赶走了,以你那刁钻的胃口,今后只怕没人能满足你。”戚如花不知何时出现,站在轩辕梦身边,絮絮叨叨。
轩辕梦眼神幽暗,直到目送一行人消失在山道尽头,才缓声开口:“求之不得,正好减肥。”
戚如花听到减肥,下意识瞥了眼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我也这么认为。”减吧减吧,最好减成排骨精,这样就能突出自己火爆的身材了。
“此为计划,尚不打算实施。”轩辕梦也瞥了眼戚如花饱满的胸部。
戚如花挺了挺胸:“人比人,气死人。”
轩辕梦撇了撇嘴角:“我也没打算跟你比。”临走前,故意扭了一下腰身。
纤细妖娆的水蛇腰,仿佛修炼千年的妖精,举手投足间,皆带着诱人犯罪的风情。
怪不得那昊天的皇帝,宁可舍弃性命,也要拥美人入怀。
美色,是最致命的剧毒,可惜啊可惜,这世上很多人都看不透,只有她,不看表象看内在,小宝贝哪怕浑身都是缺点,那也是她的挚爱。戚如花盯着轩辕梦渐行渐远的身姿,自豪一笑,颇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祁墨怀一走,这军寨顿时显得有些空荡荡。
因他平易近人的性子,和俊逸清朗的容貌,再加上精湛绝伦的厨艺,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受到了全军寨所有男女老少的喜爱,现在他一走,大家都有点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原来,食物也是可以用来收买人的。
事实上,最不适应的,当属轩辕梦自己。
这段时间里,她的饮食一直都由祁墨怀负责,早中晚三餐,他总是会换着花样烹制,所以她总是吃不腻,照照镜子,脸颊似乎也圆润了不少。
现在他不在了,她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吃万年不变的普通餐食,看着不论色香味全都俱劣的菜色,她终于忍无可忍,丢下手里的筷子,转身回房了。
有些人,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有些人,只能做暂时的朋友。
祁墨怀便是后者。
既然注定他日为敌,那么不如从现在开始,就相忘江湖。
不管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决心已下,那就永不反悔。
只是,多少会有些愧疚和遗憾,不过她相信,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祁墨怀是个聪明人,他会明白的。
应该……会明白的。
摩挲着手心里的黄金令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
望着天边的明月,想到马上就要临近月圆之期,可白苏那里依然没什么进展,看来,血瞳只能再忍受一次非人的折磨了。
靠着椅背,心里想着该怎么减少血瞳的痛苦,又能避免他伤害其他人,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
睡意朦胧中,忽地听到一声疾呼,似惊慌,似焦急,又似担忧,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站起身。
从声音传来的方向辨别,应该在云锦的住处,来不及细想,连忙朝对面的房屋走去。
还未走近,就听白苏紧张无措的声音传来:“今天早上不是已经压制住了吗?怎么还会复发?”
叮铃咣当,白苏似在翻找什么东西,却越急越乱,连东西都拿不稳。
轩辕梦正要举步而入,另一个淡漠如水的声音响起:“没用的,他的身体在急剧排斥药性,唯今之计,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不用明说,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能就云锦的人是谁。
白苏慌乱的声音终于找回一些镇定:“对,还有梦,她的纯阳之气,更是云锦所需要的。”她返身探查了一下云锦的脉象,神色凝重,对面前的青衫男子道:“我去煎药,你速速将梦找来,云锦的脉象比白日更加虚弱,耽搁不得。”说完,推门而出。
轩辕梦抬着手,正打算推门,白苏似是没想到她就在门外,一时愣住:“梦,你……你怎么在这?”
轩辕梦不答,只将目光调向屋内:“云锦是不是又发病了?”
听她这么一问,白苏才过回神,也顾不得问她是怎么出现在这的,指指屋内床榻的方向:“他体内的寒气开始侵蚀五脏,不管我用药物还是针灸,他的身体一概排斥,现在只有你能帮他压制那股反噬的寒气。我去配一副性温补血的药方,暂时缓和他体内的抗药和反制。”
白苏一口气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看他的表情,云锦的病似乎非常严重。
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轩辕梦步入房内,邵煜霆棱角分明的脸庞隐在阴影中,望着榻上沉睡不醒的男子,一向冰冷无温的眸子,划过一抹深深的忧伤。
几步上前,轩辕梦一把抓住云锦露于锦被外的手腕,果不其然,入手冰凉,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怎么会这样?”她发出与白苏相同的疑问,早上她为他输入内息后,他的脉象明明已经平稳,怎会毫无预兆地再次发作?
手心握住他的腕脉,另一只手抵上他的胸口,将比早晨更为炽烈强劲的内息送入他体内。
“不可。”一截青衣窄袖突地伸来,重重按下她的手。
她抬眸,略带恼怒:“你做什么干扰我!”
邵煜霆无视她的怒气,仍旧坚定地按着她的手:“他久病成积,身体极度脆弱,现在根本无法承受过强的外力,你强行灌输如此烈性的真气,等于在促进他的死亡。”
一直与其较劲的手终于放弃抗拒,软软地垂下,自己的冲动,与病急乱投医有何区别?“不为他输入内息,他内体反噬的寒气也会让他立刻归西。”
邵煜霆黑眸沉沉,移开手,静声道:“由我来作为中间媒介,化去内息中的炽烈,转为温和,渡入他体内。”
她的表情僵了一下,以身化气,比直接输送内力的人还要耗费精气,他这样做,无疑是把两边的痛苦都集中在了自己一人身上!垂下眼,口吻淡漠的丢了一句:“不需要你来做好人。”
他突然俯身,再次用力按住她的手:“你不要任性。”
哈?任性?她竟然说自己任性?有些恼,“邵煜霆,你别自以为是,我说了,我不需要你,你赶紧出去!”
她脸上的表情,似乎真的很厌烦也很不耐,邵煜霆却不在乎,目光仍灼灼地迫使她:“你没有拒绝的选择,不想让他死,就按照我说的做。”
云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几乎到了透明的地步,她知道,自己不尽快做抉择,那么等待云锦的,只会是死亡。
答应邵煜霆吧,反正对自己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这是笔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交易,她何必犹豫不决呢?
心里在说着,答应吧答应吧,可嘴上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邵煜霆眸光渐深,眸底有火星般微弱却温暖的光芒闪动,他轻柔而坚定地握住轩辕梦的手,强行将她与云锦拉开,然后屈身静坐于两人之间。
“别犹豫了,你没得选择。”
没得选择这四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击打在她的心房上。望着背对自己的宽阔脊背,一时间心神如颤,指尖落在他的青色衣衫上,呼吸也显得沉重起来。
“邵煜霆,你不必如此……”声音轻的像是要化在这夜色中,偏偏带着一分幽然的震颤,漂浮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清泠的声音,沉润如水:“既然是不得不为,就不要再为难了。”
不得不为?真的是不得不为吗?缓缓抬起的手,已经代她做了回答。
掌心抵在男子的背心上,感受着掌心下强力的心跳,这是与云锦完全不同的坚韧,就像挺拔苍劲的竹。
内息源源不断输入男子体内,一点点融合,过滤,化解,掌心下的肌肤,慢慢开始由滚烫变为冰冷,肌肉微微的颤抖,代表了这个化功过程的艰苦。
可她不能停,云锦命在旦夕,此刻停止输入内息,不但不能缓解他体内的反噬,反而会让那股寒气以更猛烈的形式爆发而出,一旦那股反制之力失控,就是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云锦的性命。
黏腻的冷汗,沾湿了她的掌心,咬紧牙关,还剩最后一重,只要这一关突破,云锦的病情就可以稳定下来。
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轩辕梦饱满而光洁的额头上,亦渗出涔涔薄汗,不用去看邵煜霆的表情,也知道他此刻必定痛苦难熬,房间里很静,连火烛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夜的浓郁铺陈开来,不觉静谧,反而锥心刺骨。
无数次想停下,又无数次逼自己继续,她讨厌这种挣扎痛苦的矛盾,更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感悲绝。
青衣下肌肤的温度冷凝如冰,就似他沉冷淡然的性子,这种以自身化解内息霸道烈性的方法,绝非一般人可以忍受,在强烈内息灌入,强行化去烈性的同时,被另一方源源不断吸收,体内气息凌乱相撞,疼痛不亚于五脏被生生撕裂。
不知他还能忍受多久,她连她的表情都看不到。忽然想到两年前在宛东,他一身是伤的回来,她为他包扎止血,用烈酒清洗狰狞翻卷的伤口,期间,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不是不痛苦,而是他习惯了隐忍。
云锦体内的反噬之力终于被压制下去,危机的病情可以得到控制,轩辕梦长舒了口气,这痛苦如酷刑般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撤掌,抹了把额上汗水。
“喂,好了。”面前的人静坐不动,双掌依旧抵在云锦的背心上,她拧了拧眉,这人难道以身化气化上瘾了?推了推他:“已经结束了,还赖在这里做什……”
“咕咚”一声,后面的话还未说完,挺拔的人影,便在她轻推的动作下软倒下去,心,无端被抽紧。
“喂,你……你没事吧?”一个云锦已经够她受的了,这家伙可别再出事了!轻拍着邵煜霆的脸颊,满手湿冷,望着他惨白无色的面容,裹在心房外坚硬的壳,也在瞬间破裂。
天知道刚才的过程有多痛苦难耐,明明已经支撑不下去,明明可以不再承受无妄的痛苦,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的责任,为什么,还要默默的坚持?
痛而不言,伤而不哀,她真是恨透了他这种个性,比祁墨怀的大男子主义还要令人讨厌。
云锦的脉象已经趋于稳定,由邵煜霆化解的温厚内息,能暂时保住他的心脉,短时间内,那股反制之力应该不会发作。
将云锦平置于床榻,盖好薄被,轩辕梦弯身扛起昏迷过去的邵煜霆,推门而出。
刚一出门,就碰上了端着药碗的白苏,一抬头,白苏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发病昏迷的人不是云锦的吗?怎么变成邵煜霆了?
“梦,这……是怎么回事?”白苏惊讶地看着她,险些端不住手里的药碗。
轩辕梦凑上去,看了眼他手里黑漆漆的药:“做什么的?”
“补血益气的。”
“哦,那刚好。”轩辕梦伸手端过白苏手里的药碗,扛着邵煜霆,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白苏好半天才回过神,连忙转身跟去:“梦,这药是给云锦的。”
“没事,他现在用不上。”
白苏亦步亦趋,跟着她走了好远,才指指她肩上的邵煜霆,困惑道:“他是怎么回事?”
“用功过度。”
“用功过度?”白苏不解:“他用什么功了?”一没病二没灾的,好端端咋会突然晕倒?白苏突然觉得,邵煜霆这家伙不能小瞧,闷嘴葫芦最可怕了,悄无声息地做了小湉儿的爹爹,又悄无声息地赢得了梦的好感。
谁能说他不是故意的?哼!
到了邵煜霆的房间,将他扔到榻上,捏住他的下颌,便将满满一碗汤药灌入他的口中。
云锦是病人,需要细心伺候,对这家伙就不需要那么温柔了吧。
灌入口中的汤药呛进了喉管,昏迷中的邵煜霆猛地惊醒,捂着胸口,一阵急促的咳呛。
见他咳得脸红脖子粗,轩辕梦居高临下地瞧着,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终于止了咳,邵煜霆缓缓抬眸,清泠幽深的目光,迎向正笑得欢的轩辕梦,“你没事,这就好。”
笑意陡然僵在脸上,心头某一处最柔软之地,被又狠又准的击中,久久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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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让我觉得鸭梨山大啊,一开始都叫着虐云锦,那时候我就知道,只要我一开虐,你们绝对会说我是后妈。现在让我虐某邵,等我真虐时,你们又要说我是后妈,血瞳没虐吧,我敢打包票,我要是虐了,你们还得说我是后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