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已经平静了一月有余,在连续数日的风暴过后,临海的渔民们,也开始了他们正常的日夕劳作。
轩辕梦姗姗归来,比起离开时,百姓们看上去似乎要比之前更加忙碌了。
昊天相比于龙华与宛东,人民生活相对富庶,社会境况也较为太平繁盛,只是受天下大势所趋,反对战争渴望统一的人们越来越多,安逸平静的地方于是便越来越少,加上几年前,祁墨怀曾不顾朝臣反对,倾尽国力与龙华一战,战事旷日持久,使得两国的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无数人失去了自己的亲人,这一场残酷的战事,没有为祁墨怀带来威望,反而积聚了诸多不满。
作为一个深得民心的仁慈明君,他无疑是非常失败的。
除了几座临近帝都的城镇,昊天这片国土也不怎么太平。
难得见到这样安逸宁静的场面,温馨简单,没有惨烈战争的硝烟,只有属于生活的烟火气。
夕阳西下,渔民们打渔归来,脸上个个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孩子们欢快地在围在一起玩耍,女人们守望在自家门口,以温婉柔和的笑容,迎接即将回家的丈夫。
这一切都好美……
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过这样温馨且简单的一幕了,如果可以,她宁愿与心爱之人,买一间房一块地,两个人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携手度过一生。
“这曾是我一直向往的日子。”赝月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眺望远处:“只有真正懂得生活的人,才能明白,简单才是一种福气。”
他这番话,的确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是啊,简单才是福,只可惜,她这个身份,是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这种福气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看待生活的态度,不管简单还是复杂,只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努力朝这个方向努力,那也是一种福气。”她拍拍他的肩,“走吧,别在这里悲秋伤怀了,你又不是林妹妹。”
“我想过简单的生活。”她刚转身,就听他淡淡开口。
“你什么意思?”扭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伸开双臂,拥抱夕阳温暖的余晖;“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他深吸口气,斜睨她道:“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放下手,目光郑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和你做恋人的感觉真的很美妙,但我突然想要和你做回朋友。”
她越发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赝月,我觉得你脑子进水了。”
他耸耸肩,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形象:“你说的没错,我的脑子确实进水了。”
她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进水了不要紧,要是变成傻子那就糟了。”
他身形一转,躲过她的无敌铁扇掌:“梦,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真的想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她没有追问,只低声问:“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他举目看向远处即将落山的半轮残阳:“为了冷静,为了思考,为了沉淀。”
“没有逃避吗?”
“逃避?”他哼笑一声,摇摇头:“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逃避的?你和我该做的不该做的,什么都做了,就算我想要和你保持朋友的界限,也是不可能的。”
“那为什么还要闹脾气?”
“闹脾气?”他愕了愕,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你认为我在闹脾气?”
“难道不是吗?”在她看来,这比闹脾气还兴致恶劣。
“你就当我是在闹脾气吧。”还以为他会解释,没想到这家伙破罐子破摔。
“月……”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夕阳下,娇媚的容颜美得惊心动魄,令人过目难忘。
路上行人纷纷朝两人投来惊艳的目光,如此珠联璧合的一对恋人,真是令人又嫉妒又羡慕。
“给我一点自由的空间,我爱你,但我不想不明不白就给你做了煮饭公。”
她先是一脸失落,随即绷起脸,啐了他一口:“呸,什么煮饭公,是暖床小伺!”
他上前一步,与她贴近,她微扬着脑袋,光洁的额上突然感到一阵湿软温热,她闭了闭眼,轻声说,“别玩得太久,记得回来给我暖床。”
他低低的笑声回荡在耳边:“那要看你想我的程度了。”
她勾了勾唇角,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喃喃,“我现在就很想你。”
不知过了多久,沐浴在周身的温暖日光逐渐消散,海岸边清凉的风徐徐吹着她红润微烧的脸颊。
突地,她猛然睁开时双目,眼前早已不见男子妖娆的红影,唯有那暧昧眷恋的触感,还留在额头。
她用力握了握拳,低吼一声:“赝月,你个死人妖,折磨死老娘了!”
潇洒如他,哪怕爱的再深,也不会以爱之名将自己束缚,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使彼此将这段时日所发生的点点滴滴,一点点消化接受。
念比爱更浓,她的身边永远不乏追求者,他清楚得明白,他即便再优秀,与众多同样优秀的男人争夺她心里的一席之地,也是占不了半点上风的,所以,他很聪明地选择了想念。
但凡未得到,总是最登对,不管她对其他人爱有多深,对他的念,永远都是最浓的,且独一无二。
不得不说,他对感情看得真的很透彻,但他是不是潇洒得有些过了头?这样彼此折磨,真的就好吗?
算了,或许被折磨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赝月虽然坚决离开了,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就像个调皮的孩子,急于月兑离父母的羽翼,但总有一天,他会忍受不住心中的想念,回到她的身边。
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她猜得不错,第五封信应该已经送出了,只希望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没有其他大事发生。
“这位姑娘,来看看首饰吧,金丝八宝簪,如玉相思扣,都很配你的。”大街上,一名小摊贩热情地朝她招呼着。
她定住脚步,朝一旁的首饰摊看去,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只金线缠绕的相思扣,“相思扣,扣相思,丝丝相扣,谁解其中意。”
小贩紧跟着接道:“同心结,结同心,心心同结,有誓两心知。”
手指轻轻捏在相思扣上,一边反复观看,一边压低声音道:“出什么事了?”
小摊贩从怀里取出一个首饰盒,外包十分精致:“证据都在这里面。”
“看到来人的样子了吗?”
“天太黑,对方穿着斗篷戴着兜帽,连声音亦是刻意改变过的,实难辨其身份,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个中年男人。”
“很好,有了这个线索,我们就可以一直追查下去,最近这段时间小心一点,不可频繁与宫中探子联系。”
“是,属下明白。”
她微微颔首,将首饰盒打开,匆匆浏览了一番盒内纸笺上的内容,将纸笺折起塞入袖口,接着将手里的相思扣放入盒中。大声道:“这相思扣不错,就是有点贵了,不如便宜二两,十两卖给我如何?”
“姑娘既然喜欢,那我也只有忍痛割爱了,十两就十两吧。”
轩辕梦掏出十两银子丢下,心满意足地拿起相思扣离开了。
街上人群熙攘,此时正是万家灯火热闹时,人群显得有些拥挤。
一人与轩辕梦擦肩而过时,飞快地从她口袋中偷走了那枚相思扣。
她恍若未觉,继续朝前迈步。
偷走相思扣的那人,行动敏捷,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片刻后,便与轩辕梦拉开了长长一段距离。
在摆月兑人群后,那人倏地拐入一旁的小巷,巷尾有人正在等候。
那人将首饰盒恭恭敬敬递上,黑衣人转过身,接过首饰盒。
“怎么……”黑衣人发出一声难以置信地惊呼,随即将手里的盒子用力砸在对面之人的头上:“废物一个!”
从首饰盒中掉出的,除了那枚普通的相思扣外,再无其他。
……
模着空空如也的口袋,轩辕梦惋惜一叹:“那枚相思扣我还是蛮喜欢的,可惜,可惜啊。”
早知道就换个翠玉手镯什么的,原本还打算用那枚相思扣来贿赂哪个吃醋的某某某呢。
不由得抬手,捏住袖中的那枚纸笺。
原本在昊天皇宫安插眼线,只是为了未雨绸缪,以防当年那个心怀不轨的幕僚再次作乱,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宫里一直没有动静,她还以为自己杞人忧天了呢。
毒瘤就是毒瘤,指望他永远不发作那是不可能的,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期后,这颗毒瘤的毒性越变越大,竟敢明目张胆地偷窃她的信件以作篡改。
皇宫中深埋着这样一颗随时都会爆发的毒瘤,对于祁墨怀来说,不可谓不是一大威胁。她必须在这颗毒瘤扩散之前,将其找出,一刀解决。
站在昊天皇宫高高的宫墙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从墙内弥漫出的那股死寂之气是怎么回事?宫墙上每隔五米就有卫兵把守,这么严密的守卫又是要闹哪样?
一丝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难道说,那颗毒瘤已经开始爆发扩散了?
守卫变得严密,对她来说,只是进宫的路线长了些,花费的时间多了些,绕过重重把守,终于来到的皇帝的寝宫前。
正欲躲避最后一拨守卫偷偷潜入殿内,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在不远处连绵的屋宇上轻巧飞驰,纵横起落,无一偏差,显然对皇宫的路线十分熟悉。
正打算跟上,耳边又传来一阵衣袂破空声,几名守卫显然也看见了那道黑影,连忙紧追而去。
为了不暴露行迹,打草惊蛇,她只好趁守卫追着那黑影而去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皇帝寝宫。
咦?怎么黑漆漆的?这么早就睡下了?连个灯也不点!
“谁!”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刮过,寒意渗骨的锋利刀锋贴着脸颊而过,黑暗中,她看不到袭击自己的人是谁,但凭借对方身上的气息和武功路数,她立刻认出了对方,“别激动,是我。”
一刀刺下未中,正打算发起第二次攻击的祁墨怀,听到熟悉的声音,所有的心防瞬间崩溃,丢下手里的刀,上前一步抱紧她:“两个月……你迟到了。”
她抚着他的脊背,心怀诧异:“你在发抖?”
他不答,是紧紧拥着她,许久后,才轻声开口:“梦,我需要你。”
她将他推开一些,模到火折子点燃,一室荒芜黑暗,瞬间被微弱的火光驱散,她看着他憔悴的面庞,不免担忧:“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心防卸下的同时,多日来的紧张也一并消散,他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将烛台点亮:“柔妃中毒昏迷,至今未醒。”
“柔妃中毒了?”心里不安的预感被证实,柔妃中毒一事,绝非偶然,“可知她中的什么毒?”
祁墨怀走到榻边坐下,疲惫摇头:“可怕之处就在于此,整个太医院,都对柔妃所中之毒毫无对策。”
轩辕梦想了想,道:“或许……柔妃中的根本就不是毒。”
祁墨怀一惊:“不是毒?那会是什么。”
以手低着下巴,轩辕梦徐徐道:“太医院的太医再昏庸无能,也不可能查不出半点头绪,唯一的解释,就是柔妃所中之毒,不是一般的毒,而是极难被察觉的蛊毒。”
“蛊毒?”祁墨怀更为惊愕:“一般人根本难以掌握巫蛊之术,你的意思是,这宫中混入了会使用蛊毒的巫人?”
“我也不是很确定,必须要见过柔妃本能才能确定。”
祁墨怀沉吟片刻,站起身道:“为了封锁消息,我已将柔妃安置在此,我带你一起去。”
嗯?他将柔妃安置在了这座宫殿中?
一股怪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
“好吧,我先看一下她的症状,才能确定她是不是中了蛊毒。”
祁墨怀点点头,起身绕到龙榻之后,手掌在床头内侧的一块方形凹槽上一按,对面坚固的墙壁上,竟然缓缓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门。
皇室的人果然都变态,到处都有机关暗门,这要怕死到何种程度,才会在自己的寝室也搞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地下室啊!
跟随祁墨怀进入密道,密道下竟然别有洞天。
宽阔的殿堂,精致的摆设,高雅的装潢,光可鉴人的地面。
这下面简直就是地上宫殿的另一个翻版嘛!
推开其中一扇紧闭的门扉,房内,几名太医模样的人,正在轮流为榻上一动不动仿佛水晶雕像的柔妃看诊,几人听到动静,回头一看,顿时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皇皇皇……皇上。”五六名太医,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祁墨怀不理会几人,径直走向床榻,撩开鲛纱帐帘:“这么多天了,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几名太医闻言,更是骇得面无血色。
轩辕梦走上前,温声对几名太医道:“都起来吧。”
太医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不该听这位皇后娘娘的话。
祁墨怀不耐烦道:“皇后让你们起来你们就起来,磨磨蹭蹭是想抗旨吗?”
话音刚落,几人连滚带爬站起身,冲着轩辕梦拱手道:“多谢娘娘。”
轩辕梦笑着摆摆手:“行了,你们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和皇上。”
“微臣遵命。”几人又是拱手又是行礼,这才鱼贯而出。
“你把他们吓坏了。”太医们离去后,她好笑道。
祁墨怀却笑不起来,柔妃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昨日兵部尚书提出探望柔妃的请求,被他以柔妃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可这又能瞒得了多久呢?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被兵部尚书察觉,朝廷必将经历一场动荡。
轩辕梦无暇顾忌他的忧虑,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柔妃雪白脖颈上的一颗小红点上,不仔细看的话,只会将其当做一颗普通的红痣。
她神色微凝,从发髻上拔下金簪,将簪子从中间旋开,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将粉末洒在柔妃颈项的红点上。
白色粉末刚沾染到那颗红点,就迅速变为了乌黑,两人皆是一脸震骇。
“这是什么?”祁墨怀指着变黑的粉末问道。
“一种动物的分泌物,说了你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白苏给她的,为了预防万一,她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果然是中了蛊毒,也难怪那些太医束手无策。”
“可有解毒之法?”
她长叹一声,“有是有,只不过很难。”要拔除这种蛊,只有下蛊之人才能做到。
望着柔妃几近冰雪透明的脸,祁墨怀狠狠心:“既然无解,那便算了,朕明日便昭告天下,柔妃游园时不慎溺水而亡。”
“不可!”她连忙阻止道:“柔妃不能死,她一定见过下毒之人,所以对方才急于杀人灭口,我们必须要救活她。”
“你有几成把握?”他反问。
“我……不知道,但不论如何,总要一试,况且……”她停了停,抬眸看向祁墨怀清冷刚毅的侧脸,幽然道:“她是无辜的,你可以不爱她,但千万不要亲手把她推入地狱,不论什么原因而为之,这份愧疚将会伴随你一生。”
他猛地一震,再次看向柔妃那张娇柔苍白的面颊,心头骤然一痛,猛地别开眼:“是我负了她。”
“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带走她,或许苏苏有办法救她。”
“那你呢?”
“自然要和她一起走,为了防止凶手杀人灭口。”如果她猜得不错,在她潜入宫殿前看到的那道黑影,正是下毒之人,或许他徘徊在这里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因为找不到柔妃,所以迟迟没有下手。
他一脸失望,黯然道:“才来便要走吗?就不能……多留几天。”
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与她,都被笼罩在一片看不到的危险当中,首要之事是必须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毒瘤,排除危险。
刻意忽略他的失落,斩钉截铁道:“我必须尽快动身,柔妃耽误治疗,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我走后,你万事小心……对了,我有件要给你。”她将挂在脖颈的一块辟邪挂坠解下,递给他:“这个挂坠有些特殊,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你不要管,你只要知道,这东西有辟邪的功效就行了。”
他接过,触手暖融,尚带着她的体温:“辟邪?”
“准确说来,就是可以避毒,包括蛊毒。”
“你把这个给了我,那你怎么办?”虽然他迫切需要这个挂坠,但她的安危比自己更重要。
她轻飘飘道:“这世上能给我下毒的人还没出生呢。”
他捏着挂坠,笑得脸颊抽搐。
“还有。”她低下头,在自己身上左翻翻,又掏掏,好半天才找出个快被揉烂的纸包:“这里是凤蜒花的种子,我顺便带给你的。”
他愣愣接过纸包,等她弯身将柔妃扛起来时才恍然回神:“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啊。”柔妃好轻啊,就跟一张纸似的,当真衬得起弱柳扶风这四个字。
“你们找到那个岛了?”
“嗯,找到了。”准确说,是被海啸冲到那里的。
“那……赝月呢?”
“离家出走了。”故意让自己念着他,算不算离家出走?姑且算是吧。
祁墨怀再次惊得脸颊抽搐。
想到之前看到的黑影,她始终难以放心,但分身乏术,轩辕梦只有一个,总不能把她劈成两半,一半留在这里,一半回军营吧?
祁墨怀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从他决定踏上这条路起,他就必须独自一人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与危险,龙椅不是那么好做的,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就是一把双刃剑,带给人权利的同时,也带来寂寞孤独,危机险境。
孩子大了,总要放他自由,父母不能保护一辈子,看护一辈子。祁墨怀不是孩子,她也不是女乃妈,他要是连这点考验都坚持不住,那还不如让出皇位,直接做她的暖床小伺得了。
“我走了,有消息后我会通知你的。”实在不忍心回头看他脸上伤感失落的表情,她对美男向来没有免疫力,她怕自己一回头,小心肝颤两颤,忍不住就答应他多留几天。
一个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美男悲戚忧伤的可怜表情,她给自己打气——轩辕梦,你一定要做一个真正的勇士啊!
背着柔妃轻若无物的娇躯,头也不回地掠出了皇宫。
祁墨怀站在宫殿窗边,望着无边月色,探手入怀,握住残留她体香的辟邪挂坠。
想到与自己并肩而战的她,之前所有的恐惧与慌乱再也不复踪迹。
他堂堂一国之君,又怎能不战而败?
梦,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岳阳城四面开阔,毗邻数座城镇,并不适合作守城要地。
龙华大军四面包抄,将岳阳围得严丝密合,只要主帅一声令下,围在四周的大军倾闸而出,一同攻入,必可将起义军打个措手不及,可当龙华大军一拥而入时,却发现岳阳城中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街道,无人居住的房屋,人烟难寻。
当主帅察觉不妙,正欲命手下士兵撤出城镇时,包抄在岳阳四周,伺机而动的,却变成了原本该被围困在城内的起义军。
双方情势急速逆转,此刻他们是撤也不是,留也不是。
起义军早在岳阳周围步下重重陷阱,强行突围的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可若是退守岳阳,一旦埋伏在四周的起义军群起而攻之,那么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全军覆没。
起义军呈压倒性优势,除非龙华皇帝再派援军前来支援,否则,这几万人的军队,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前几日,士兵的情绪还算稳定,可当起义军的长弩,数次破坏了他们的防守阵营后,大部分士兵开始出现厌战情绪,甚至有的提出投降归顺。
主帅为了控制军心,只能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但她明白,此时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在勉强拖延罢了,要不了多久,整个大军便将分崩离析,名存实亡。
“真的是空城?”听完手下军探汇报后,轩辕慈一脸震惊。她始终不相信轩辕梦会将岳阳拱手相让,故而派出探子,秘密进入岳阳搜城,企图找到起义军埋伏在城内的证据,可种种迹象皆表明,岳阳城内,除了自己的军队外,再无其他人,连百姓都凭空消失,诺大的城镇,就像一座没有人迹的荒蛮之地。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与以自己一较高下了。
将岳阳拱手让出,创造瓮中捉鳖的实际,自己还真是小看这个九妹了。
“皇上,是否要派出大军增援薛将军?”一名武将恭谨问道。
轩辕慈略一沉吟,目光闪烁:“不,不必增援……”
“可是皇上……”轩辕慈一眼看过去,那武将心头一凛,连忙闭上嘴巴。
轩辕慈冷冷拂袖道:“你们以为朕当真要送那几万将士去送死吗?别说叛军等不及,就算朕派出援兵,敌人早有防备,硬拼的结果,只能是伤亡惨重!”
她目光一扫,落在下首一名参将身上:“刘参将,你带人前往岳阳边境,告诉薛将军,放弃抵抗,立刻投降。”
众人悚然大惊,那参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由得又问了一遍:“皇上,您……您真的要让薛将军投诚那些叛军?”
“这只是缓兵之计。”轩辕慈眼中冷光一闪,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你告诉薛将军,投降的条件,是我们必须亲眼见到御龙军的主帅。朕猜,以他们自以为的仁慈,应该会答应这个要求。”
“是,末将遵命。”
武将们缓缓退出,片刻后,房内便只剩下轩辕慈一人。
她所在之地,离岳阳并不算远,但就是这不到半日的路程,却已分属两个国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脚下的万里山河,明明都是她的!可如今,已有大半属于轩辕梦。
母皇,为什么你留给我的,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为什么你总是向着九妹?连死了也要护着她!这天下明明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她不能再输了,再输下去,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云锦弃她而去,母皇也不愿保佑她,连这天下都背叛了她!
轩辕梦只不过自己自己运气好罢了,从小就是这样,老天爷把所有的好运都给了她!她生来就是太女,她高高在上接受万民景仰,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是未来的国君,未来的希望,她聪慧勇敢,人人称赞,连云锦也对她青眼有加,要与她白首偕老!
呵呵,自己算什么,一个以不耻手段夺取皇位的混蛋?
输了,输了,自己竟然再次输给了她。
不能再输了,这根刺深埋在自己心里已经足够久了,无论用什么方式,哪怕再重现两年多前的一幕,也必然要将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拔除!
龙华大军的投降,似乎已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不想死就只能投降,没有第二种选择。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投降的命令,竟然是龙华皇帝亲自下的。
起义军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一直是遵纪守法,仁慈友善的,轩辕慈猜得不错,主帅宣布投降后,她提出的条件,起义军全部接受,唯有一点,他们拒绝己方主帅出面。
这个消息落入轩辕慈耳中后,她敏感地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轩辕梦难道想要退缩?不,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是这种临阵退宿的人,自己虽然恨她,却也佩服她的勇气。不肯出面的原因只有一种,那就是,她根本不在军中。
正当轩辕慈决定趁御龙大军无人掌控大局时强行进攻,却突然传来消息,说御龙同意了降军的要求,由主帅亲自接受降表。
这是一场充满刀光血影的心理战,从战场上的硝云弹雨,转为看不见的暗流汹涌,唯一不变的,是失败者将要付出的残酷代价。
天际有些沉闷,晴朗了多日的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一场可怕暴风雨,似乎马上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