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从前有个人,她叫做洛神(上)
在这个被称为地球的星球上,人类曾经有过十分辉煌的时代,到处是聚集数百万人的繁荣大城市。大片森林砍伐成为牧场、农地,以自动化的设备圈养着百千万供人食用的牛猪牲畜;能上天入海的各种高科技工具,喷散着庞大热流与气浪,带着人类四处探索,不只七洲五洋到处都有人类的足迹,连太空中也布满了各种卫星残骸、钢铁垃圾。
除此之外,生物科技也不断地突破,人类基因序列即将解码,寿命可望大幅延长……这傲视寰宇、宇内独尊的人类,正一面呼喊着环保、保育、禁核,一面继续污染地球、破坏生态、核子试爆。反正除了北极冰洋融解、地球气候异常、各地生物持续灭绝之外,一切都显得这麽美好。
但没有人想得到,百年前道息重返,仙界与人界重合,历经後世人称四一九大劫与祝融撼地的两次大变动之後,仙妖精怪重现世间,大地翻腾。人类自傲的科技文明在一夕间毁灭,数十亿人口消失,电力失控、燃料自爆,从炼狱逃生的少数人类,又得暴露在妖怪威胁之下。
在历经各种劫难後,世界各地残存的数十万人类,终於迁移到一个道息稀少、仙妖
精怪不愿停留之处,重建人类的城市。
在祝融撼地期间,世界各大陆块,高速变形扭曲移动,最後聚成一片万余公里宽的环状大地,将海洋分成内外两片。
那两千多公里宽的广大内海中,有块占据内海近四分之一面积的扇形大地。
那是个新隆起的大陆块,这彷佛大陆一般的陆块,被後人称为噩尽岛,人类在噩尽岛极东处一个近百公里宽的小高原底下,建立了岁安城,抵抗妖怪的侵袭。
恢复古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类,没有其他娱乐。
夜间人们闲着无事,也只好专心生孩子,在执政者有意推动下,不过百年时光,岁安城的人类数目连翻数倍,很快增加到数百万人,人口增长速度才逐渐减缓。此时百年前盖起的城墙已然拆除,岁安城虽仍以城为名,却已不复过去城池模样,以城中高达两百公尺的巨塔——擎天塔为中心,各种高低房舍不断往外延伸,聚成一个十余公里方圆、人烟密集的大城市。
往岁安城北方望去,是数十公里宽的大片田野,到处都是农地。城东九回山后的宇定高原,在这百年间生态仍没能完全稳定,各种林木植被正互相竞争、充满活力地生长着,而从世界各地携来噩尽岛野放的生物,也和人类一样,在这陆块上求生、繁衍下去。
城西不远处,一条从宇定高原流下的大川,绕过岁安城河港之後一路向北,於数十公里外出海。
这条河百年前曾被称作拦妖河,後因此名易启争端,改称为蓝瑶河,此河在这百年间逐渐往西方平原泛开拉宽,水量丰沛,无论是渔获、农耕、灌溉,或来自宇定高原上的木料运送,蓝瑶河都占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至於岁安城南面,是一片逐渐高起的丘陵地,从城中擎天塔往南的城南大道,直走约十余公里处的道路末端’正是蓝瑶河与高原中最北一条西向支流汇流成川之处,也是蓝瑶河开始转北变宽的地点。在河岸不远处,矗立着三排长约五十公尺、两层楼高、处处攀满藤蔓的木造古老建筑群。
故事,从这里开始──
在那群古老建筑物最南侧一排朝南处,有间可以从视窗观赏蓝瑶河河景的中型房间,房间内光亮的木质地板上,此时正席地趺坐了百余名年纪不等、有老有少的素服女子。
她们每个人都穿着相似的宽袖上衫与宽边褶裙,不过形式虽然相同,却有三种不同的颜色,其中一社区十余名女子服色纯白;另外三十多人则染成鹅黄,至於其他整齐排在後座的近百人,则穿着色呈深蓝的衣裳。
众人前方高台上,放着一张矮书案,书案後坐着一位也穿着白色服装、体态窈窕、姿容端庄、外貌看来只有三十余岁的貌美女子。
女子圆圆的脸庞挂着微笑,还有双明亮的双眸,面前书案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折迭经文,她正以平稳低沉的柔和嗓音,对众人讲解着经文内容。
台下众女人人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屋中除女子声音与蓝瑶河传来的流水淙淙声外,别无一丝异响。
“生而有隙,爱憎随之,修戒定慧,能得圆足。”女子念完经卷,缓缓地解释着“生而有隙,就是指每个人天生心中都有一块欠缺之处,一般人多用爱情、**、友谊或憎恨等情绪来弥补。但凡有所求,不免烦恼,而不弥补又难以自处,那麽如何能得无漏呢?如何能修得圆满无隙呢?方法就是修戒定慧……“
此时屋外缓缓响起两声悠扬清远的钟声,女子等钟声完全停歇,将最後一段经文讲解完毕,这才合起书案上的经文,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今日早课就到这儿,希望大家一切圆满俱足。”
女子这话一说,台下一名年约六十余岁、精神健旺的白袍妇人便站起身朗声开口说“礼——”随着这一声,众人同时低下头,对台上的女子行礼。
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取起经文书册站起走下高台,而屋中那百多名女子,仍然安静地端坐着。
讲经女子临出门前,突然在白袍女子群之前停下,对那名六十余岁的白袍妇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妇人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躬身点头,等到女子交代完出门,她这才转头望向屋中开口喊“於丹翠?”
在那十余名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中,一个把大鬈发束成马尾的年轻女子一怔,慌张地跳起说“是!我在这!”
“别老是毛毛躁躁的。”年长妇人摇摇头,招手说“你过来,其他人可以解散了。”众人起身往外走的同时’面露诧异之色的於丹翠急匆匆地和周围女子对答了几句。她手忙脚乱地放下偷偷卷起的宽袖,将身旁一个鼓鼓的大背包背起,有点紧张地直走到年长女子面前,才躬身行礼说“掌教。”
“刚刚师父告诉我,要我带你过去。”被称作掌教的年长女子说“你今早在医院有轮?吗?有的话,先找人代班。”
“禀告掌教,没有。”於丹翠慌张地摇了摇头。“那这就去吧。”掌教领着於丹翠往外走,一面瞄了於丹翠一眼说“师父为什麽找你?你早课时没又做什麽傻事吧?”
於丹翠一愣,张大嘴想了半天,这才尴尬地说“没……没有吧?我也不知道。”掌教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多问,领头往前走。
两人走出门外的长条廊道,爬上咯吱作响的阶梯,停在一扇木门前,掌教轻轻敲了敲门说“师父,我是王橘,我带丹翠来了。”
房中传出刚刚那授课女子的温和声音“请进。”王橘看了於丹翠一眼,推开木门,两人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宽约三公尺的小房间,门对面一扇朝南大窗,左右两边则是整壁面的书柜。那姑称作师父的貌美女子坐在窗前的书桌後,正捧着一盏腾起轻雾、泛出茶香的青瓷杯,一面低萌轻吹一面微笑说“两位坐。”
桌子对面本就放了两张椅子,王橘和於丹翠两人也不客套,先後坐下,安静地等候师父开口。
师父抿了一口茶,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暖手,她没把茶杯放下,只微笑看了看两人,随即说“丹翠。”
於丹翠进门之前,本还有点畏惧担忧,但这时不知为何,却似乎已经放松了,她露出开心的笑容说“是,师父。”
师父倒也不生气,露出笑容说“你刚刚早课,根本都没在听经文,对吧?”於丹翠一怔,乾笑说“我……我……师父对不起,我刚好有个病人的病有点麻烦,所以……”
师父摇摇头说“我不是早就说过,对圆足教经文、教义没兴趣的,不用来早课吗?”
“我有兴趣啊。”於丹翠马上瞪大眼睛说。
“别骗人了。”掌教王橘好笑地插口说“你已经听几年了?怎麽一点长进都没有,根本只是想来看师父而已吧?”
於丹翠脸庞微红,脸上有点尴尬,望着师父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王橘见状又说“你们这些孩子,跟你们说过几次了,师父不是让你们放松身心用的!既然对教义没兴趣,还去上什麽早课?”不过她虽然在责备,神情看起来倒不怎麽生气。
“也罢,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找丹翠来的。”师父微笑说“我听说……你治疗病人的时候十分认真尽心,医术也算高明,在医院很受病人的喜爱,但却一直没申请执照资格检定,这是怎麽回事?”
於丹翠脸红地说“师父没有啦,我……能力还不足啦。”
“其实我也想问。”王橘白了於丹翠一眼说“你虽然平常慌慌张张常闹笑话,但面对病人时很认?,医术也很受人称赞,只要取得执照,自行执业绝对没有问题……为什麽一直只当实习生?”
“因为……”於丹翠顿了顿,终於乾笑说“获得执照之後,就不能争取光灵师助手的职务了。”
“你好好的医生不做,怎麽会想做助手?”王橘诧异地问“助手过去确实都在实习生裨面选,可是……”
“莫非和上早课的原因一样?”师父摇摇头莞尔说。
“是这样吗?”王橘瞪了於丹翠一眼。
“这个……”於丹翠尴尬地傻笑半天才说“师父、掌教,跟着具有乐和之气的光灵师,是我从小的梦想。”
王橘摇头说“光灵师,必须在三十五岁以前获准入教才有资格受传,这种人才可遇不可求,师父创立圆足教六十年来,也只出现过四人……她们也不常更换助手,你还不如好好取得医生资格。”
“没关系啦。”於丹翠嘻嘻笑说。
王橘微微皱眉,望着师父说“师父,这孩子实在不懂事……”
“别怪她,她既然无心教义,在我面前难免会轻忽失仪。”师父似乎见怪不怪,又抿了一口茶水,突然望着王橘说“说到光灵师,上次那三封信我已看过了,你觉得该怎麽处理?”
“除了师父之外,教内只剩下两名光灵师,我们没法三方都满足。”王橘说“为避免得罪人,还是全部婉拒比较好。”
“嗯……”师父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之後,望回於丹翠说“丹翠,你几岁了?”
於丹翠笑着说“三十岁。”
“也不小了。”师父露出微笑,和气地说“你既然无心入教,总得嫁人生子,这儿除病人之外别无其他男子,这样下去……“师父说到这儿,突然脸色一变,手中茶杯跌下桌面,跟着滚摔落地,啪地一下在地上碎开一大片茶水破瓷。
“师父?”王橘和於丹翠两人都吃了一惊,同时站了起来,王橘还忍不住绕过桌面,想伸手搀扶。
“没事。”师父摇了摇手,拒绝了王橘的搀扶,她两手扶着桌面站起,闭目片刻,突然睡开眼,望着东方有些儿惊喜地说“不像是错觉?她……她真的动了?”
别看师父只有三十余岁的模样,其实已经超过百岁,王橘跟着她已经超过六十年,从没目过她这种模样。王橘入教修心已久,不致为此惊慌失措,但却颇感意外,忍不住又轻喊了声“师父?”
“小橘、不,掌教。”师父顿了顿说“你放心,我很好……丹翠的事让你处理,我有要事要办。”话还没说完,师父已经往外转身,彷佛小跑步般地快步走出门外。
“师父怎麽了?”於丹翠诧异地问。
“不知道。”王橘也是一脸意外,她转过头,低声自语说“怎麽回事?师父已经四十冬年没叫过我小橘了……”
於丹翠目光一转,突然彷佛醒过来一般,一脸苦相地说“啊!糟糕,掌教,我刚会不会很失礼啊?”
“那是受师父的乐和之气影响,她老人家不会怪你的。”王橘顿了顿说“还记得刚刚师父说的吗?她担心你误了终身,要你别继续当实习生了。”
於丹翠一愣,不禁苦着脸说“掌教,让我再待两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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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