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套演员不好做,做的不好是失职,做的太好是抢戏,我今天亲自做了一回以后深有体会,于是就对她多抱了几分同情。
“好吧,我会提一提这件事的,你不用太担心……不过,你总应该把名字告诉我吧?不然我怎么跟艾米说呢?”
穿盔甲的长辫子女孩愣了一下,对于我称呼“艾蜜儿小姐”为“艾米”,她在场边已经听过多次,想必这也是她认为我和艾米关系非比寻常的证据之一。
“对、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居然都没有自我介绍……”
女孩局促的样子像是面对面试官的考核。
“我叫苏巧,家乡是河北吴桥,就是人们常说的‘中国杂技之乡’……不过练杂技太辛苦了,不管是空中飞人还是转碟子都让我肩膀疼得睡不着觉,于是我就从家里跑出来,跟着一个从前杂技团里认识的远房表姐,一块来冬山影视城寻个差事了……”
原来是前杂技演员吗?怪不得身手这么利索呢!跟空中飞人比起来,在平地上翻几个跟头的确要轻松得多了。
虽然颈部以下都被盔甲保护起来,但是苏巧说话时显得很没有安全感,她的身体在坚实盔甲的衬托下更显瘦弱。
杂技演员和体操运动员类似,身体内的脂肪都是非常少的。我听说吴桥杂技团最出名的节目之一就是“肩上芭蕾”,一个女演员在男演员的肩膀上跳芭蕾,如果不是女演员不是特别瘦,而是像大喇叭一样心广体胖的话,男演员早就因为被泰山压顶而工伤退役了吧?
“那个,叶先生,您上午在片场帮我解了围,我很感谢……您可能也看出来了,我的脚受了伤,如果勉强继续拍下去的话,出什么事故也说不定……”
“别叫我叶先生,也别对我用敬称了,你这么叫我好像我是个老头子啊!”
我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可笑,但是苏巧确实被我这句话逗得笑了一下,不过她的笑容很快就在嘴角凝成了苦笑,她自始至终都对我低着头。
“不,这么叫您我安心一点,虽然我不知道您和艾蜜儿小姐,还有我们的武术指导是什么关系,但是我看得出来您心肠很好……”
看得出来?难道我终于遇上一个识货的,能透过我这张杀气横溢的脸看出我其实是个好人吗?不,冷静,这只是一个形容而已,她一定在片场听到了我阻止艾米虐待她的话,所以才猜测出来我本性不坏的,更何况她现在有求于我呢?
看来我还是不够勇敢啊,我还是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做真的猛士,直面鲜血淋漓的惨淡现实吧。
苏巧抱着头盔的双手绞在一起,显出非常焦虑的样子。
“……虽然我知道这么突然跑过来请您帮忙有点得寸进尺,但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刚来剧组两个星期,没有什么熟人,而且我听说,在剧组里一旦被艾蜜儿小姐看不顺眼,一定会被赶走的!之前已经有两个化妆师被辞退了,今天的道具师傅也在办解约手续啊!”
诶?就算艾米既是主演又是人气偶像,她在剧组里的权力也过于强大了吧?难道是因为背后有艾淑乔的势力吗?
“所以,叶先生,您能帮帮我吗?我从没见过别人敢那么和艾蜜儿小姐说话,您帮我求情的话,一定行的……”
她说到这里,竹林外有一个同样全身铠甲的龙套演员对她招手道:
“苏巧!你干什么呢?快来上戏了!”
听了同伴的催促,苏巧的语调一下子激动起来,同时脸上露出非常脆弱的表情:
“叶先生,您……您一定会帮我吧?求求您了,我好不容易加入这个待遇还算不错的剧组,练杂技实在是太辛苦,我不想回去,也没脸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见家里的父母了……”
她那漂泊在外,凄苦无助的样子让人同情心爆表,我劝慰了她两句,让她别那么揪心,我会力保她不会被艾米赶出剧组的。
苏巧再次对我表达感谢,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竹林,和同伴一起走去摄制场地了。
我看着她藏在盔甲中的瘦弱背影,颇有点龙套演员之间同病相怜的感觉。
为了一餐一宿而辛苦奔波到底有多么不容易,说不定艾米永远都不会懂吧?我这个降生在大富之家的妹妹啊,我不期望你马上就能理解,但是至少不要再轻易夺走别人安身立命的机会了。
我决定为苏巧说情,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艾米能通过理解他人来获得成长。我不知道艾淑乔是怎么用上流社会的高贵礼仪来教育女儿的,但是我这个哥哥,却要用平民百姓的人之常情来教育妹妹,到底是哪一方得胜,就日后见分晓吧!
怀着高尚的情操回到房车的所在,我却差点被眼前所见的景观给活活气死。
填饱了肚子,露天烧烤告一段落以后,艾米和小芹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根法国长棍面包,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正在玩拼剑的游戏!
艾米大喊道:“看我西斯武士的光剑!”
小芹不甘示弱:“代表月亮惩罚你!”
两根面包“剑刃”交错,飞溅出大把大把的碎屑,引得几只胆大的麻雀飞来脚边,开心地啄食起来。
艾米突然把面包放低,皱着眉提醒小芹说:“你说错了,你应该说‘原力与我同在’。”
小芹把面包举过头顶:“月亮与我同在!”
“是原力!不是月亮!”
“看打!”
“接招!”
两个女孩一边斗嘴,一边开始了另一轮食物大战。
混蛋啊!这么浪费食物,班长看见了会揪你们的耳朵啊!刚才抢烧烤的时候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吃,现在只是单纯地玩了吗?
我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两根面包给夺了下来,还别说,法国长棍面包真特么硬,说不定真能当武器打死人,恐怕不适合任何人类直接食用。
“浪费食物有罪,你们不知道吗?”我向着她们俩个呵斥道。
小芹和艾米仍然代入刚才的角色没出来,居然一个个都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突然闯入战阵的怪兽。
“能空手夺走我们的光剑,他到底是哪个派系的大师?”
艾米说来说去都是在引用《星球大战》的设定。
小芹却突然捂住了胸口,“啊!我的紫青宝剑被抢走了!他就是我等了500年的意中人,我再也不要离开他了!”
你够了啊!《大话西游》里面的紫霞仙子什么时候和西斯帝国的黑暗原力武士战起来了啊!你们穿越也有个限度啊!
我把两根面包交给一旁看热闹的厨师,就算是喂鸟也好,如果法棍(法国长棍面包的简称)被当做武器的话,热爱和平,总是在第一时间投降的法国人也会伤心落泪的。
艾米觉得我扫了她俩的兴致,掐着小腰很不高兴,“我们正玩得高兴,你来凑什么热闹!”
她说着指了指厨师右手边的一盒甜甜圈,“就算是凑热闹,也应该向我们发射甜甜圈飞镖吧!”
小芹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好主意!不如艾米小姐向我发射甜甜圈飞镖,我用法棍把它们都串起来吧!”
为了不让食物遭到她们的进一步凌`辱,我抱起装甜甜圈的盒子,并且对带头胡闹的小芹处以揪耳朵的惩罚。
“啊啊啊啊!疼!叶麟同学,别揪了!好疼!”
小芹忙不迭地求饶,我还想过去也揪艾米的耳朵,但是小芹在中间拦住了。
“如果非要惩罚的话,就惩罚我一个人吧!是我先用面包打她的头的!这么可爱的艾米小姐不应该被残忍的揪耳朵啊!”
小芹一边捂着自己发红的耳朵,一边义正言辞、又稍有畏惧地喊道。
不管怎么说,总算安静下来了,我趁机向艾米说了苏巧的事情。
“苏巧?苏巧是谁?”艾米一脸纳闷的表情,“喔,你是说那个龙套演员吗?赶她走?我为什么要赶她走?她也太自我为中心了,居然觉得我会在意她这种小角色吗?”
艾米接过小芹递过来的果汁,懒散地坐在遮阳伞下面的日光椅上,“哼,她既然觉得我会赶她走,我就遂了她的心愿,明天起她就不用来上班了!”
“不行!”我严厉地阻止道,“我已经答应人家要帮她保住工作了,你执意把她赶走的话,就显得我言而无信了!我会不高心的!”
艾米不以为然,“仆人本来就是哄主人开心的,我为什么要管仆人们高不高兴啊?”
在我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她又不太自然地改口道:“哼,这年头狗不喂饱都要咬主人了……好吧,反正剧组里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我就姑且留着她当笑话看吧!”
下午艾米的戏份不多,而且不是武戏是文戏,我在场边听他们讲大段英语听的头疼,刚想坐一会歇歇脚,却见到任阿姨拎着两瓶矿泉水向我走过来了。
她把矿泉水分给我一瓶,我身边的小芹一瓶,自己没喝,我觉得不好意思,刚想把手里的矿泉水递回去,说我和小芹一起喝一瓶就行。
结果小芹抢在我前面说到:“妈妈你自己留一瓶吧,这一瓶水会我会小心地含在嘴里,带着满满的爱心,嘴对嘴地负责喂给叶麟同学的!”
你妹啊!普普通通地说两人喝一瓶不行吗?难道间接接吻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必须口对口地喂食喂水才能让你高兴吗?可你妈妈一点也不高兴啊!她鄙视着我好像是我把你带坏了一样啊!
最后这两瓶水都被任阿姨塞到了我怀里,我总觉得任阿姨的眼神像是在说:水要多少有多少,别碰我女儿就行。
我在任阿姨的敌视目光中受尽煎熬长达半小时之久,尽管小芹一直说着傻话活跃气氛,任阿姨仍然保持着可怕的沉默。
最后任阿姨突然告诉我:导演要给我加戏,要让我演一个更能发挥我脸部特长的角色。
“诶?可是我不会说英语啊?难道要让我上去胡念台词,然后找人配音吗?”
“连配音都不用,”任阿姨面无表情地说道,“导演想让你演的是第一季boss血王子的跟班,鲜血七卫中最坏的那一个,聋哑恶僧,你只要能发出嘎嘎呜呜的怪叫就可以了。”
是让我演和尚吗?是让我演聋哑人吗?虽然会增加收入但是总觉得被美国人嘲讽了啊!而且导演也太草率了吧?难道他不知道我是学生只有节假日才能参加拍摄吗?
我突然心念一动:“任阿姨,你知道苏巧在剧组里的未来工作安排是怎样的吗?”
任阿姨一愣,“苏巧?你怎么认识她的?说起来,她刚得到血王子侍女的饰演资格,戏份比你多出两三倍,她英语算不得特别流利,我不知道她怎么得到这个角色的。”
这就对了,是艾米在暗中向导演施加了压力吧?为了能让我到片场陪她,所以给我安排了一个不用会说英语也能演的角色。出乎我意料的,还给了苏巧一个莫大的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本以为艾米只会做到最低限度,不赶她走而已呢!
艾米居然给了苏巧一个戏份多过我三倍的角色,真的是让人惊讶……不,我完全不嫉妒,只是觉得艾米突然一下子心胸变得如此宽广,作为哥哥稍微感到欣慰。
苏巧不知道要有多高兴了吧?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