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天长天 第一百六十七篇 作好了应对变化的心态

作者 : 江南一水

她立即反手模索着后脖,小女孩似的单纯瞬间消失了,脸上浮起沉思的阴霾,像摁开了记忆的开关似的,苦苦冥思起來。我想:反正她即将离去,我得弄明白这个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心灵境界与她的实际年龄极不相称?并作好了应对变化的心态。

果不其然,当我们走到一片湖边草地时,谢梅突兀地停下脚步,万分焦虑地拉着我说:“你比我年长,比我有社会经验,又是个作家,请告诉我,咋有一件事使我总想不起来?每想到一个地方,思維就断线了似的,一片空白……”这时,她满脸惊疑,眼里噙满晶莹的泪水。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我束手无策,忙用话先搪塞她:“别去想它吧,有时候我也一样,老是想不清某些事的。”随手拉她在一把长椅上坐下来,抽着香烟思索起來。

约莫过了五分钟,谢梅仿佛从迷离中一下醒过來,目光依然恍惚,说:“好像找到了线索,但还不十分清晰,我讲给你听,你快帮着我分析一下吧。”

“别急,慢慢说哈。”我用对孩子的语气哄她。

谢梅沉浸到往事的叙述中:“上个月我去广州找卓玛,她是我的好朋友,在广州东方舞蹈学校任教。有一天,我一个人逛街迷了路,走啊走,走啊走——从上午走到黄昏,舞蹈学校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似的,怎么也找不到。”她又眯起眼睛,竭力地挖掘着往事,仿佛已走进了另一个时空,就连我心疼地伸手去抚模她后脖上的伤疤、她也毫无察觉。

倏然谢梅又“哦”了一声:“对了!我看见一个小商店,灯光毒亮毒亮的,我上去问路。对,這时一辆小巴车“嘎”一声在我跟前刹住了,车窗里伸出个瘦瘦的脑袋,跟螳螂似的,所以我记住了。“螳螂”叫我,呃!乘车吗?我啥也没问,满以为是辆小巴客车,就糊里糊涂上了车——上车后,我才发现身后还坐了一个臂膀上纹了条狼的男人,正叼着支烟色迷迷地瞅着我。

“你咋不问一问车是去哪里的?”我本能地感觉这个重要情节一定是使她失去记忆的关键点,便截住她的叙述问。

“我又累又饿,见终于来了辆车,就没问。”她像一个小孩做错了事那样,焦急地解释着。

那么上车后又去了什么地方?我提示她。

“是呀!我问那开车的螳螂,车去哪呀?我要去舞蹈学校。螳螂没说话,阴着脸把车开得飞快,在八阵图似的偏僻街巷里疯狂穿行。纹身男人说:就你一个人來广州么?我慼觉不妙,尖叫起来:我要下车!我要下车!纹身男人突然从后面抓住我头发,亮出把尖刀对准我喉头说:再叫!就宰了你。我一下就被吓懵了。不久,车开进了一个大院,天漆黑,我像掉进了只偌大的黑布袋里。我被纹身男人一推,在泥地上打了个趔趄。纹身男人狼嚎一般朝一间透出微弱灯光的泥房子喊:老大——又来了一个哩!”

我又截住她的话:“别急!你能记得那泥房子周围的环境吗?比如一棵大树、一座石桥、一条小溪什么的。”

她摆摆头,想想才说:“傍晚,四处黑糊糊的,啥也看不清,只听远近一片蛙鸣,应该是外郊吧。”

“然后呢?你要想清楚才说哦。”我脑中已基本上勾勒出一个“恐怖故事”的轮廓。

她歇了一会,继续叙述:“泥房子里光线幽暗,里面有五六个中年男人,正围着一张用旧木板钉成的方桌喝酒,抽烟;桌上点了两支焟烛,像鬼火样一跳一跳的,满屋子烟雾弥漫,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呛得我头晕。我一进屋,男人们全都露出的狰狞表情瞅我。我一阵惊悚,本能地转身就跑,却被身后的纹身男人拦腰抱住,像对付小鸡一样把我朝桌边猛一推。这时,桌边站起个冬瓜样身材的胖子,双眼笑成一条缝,递给我一杯水,才使我想起自己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喉咙干得像火烧,我一下抓住水杯就喝了个底朝天。”

“呃,糟了!”我惊叫了声:“你真傻,你不该喝水呀!”

她仿佛被我的惊叫吓住了,突然关死了记忆的闸门,面色渐渐苍黄,双手僵直的垂着,瞧着我,连眼珠都不转动一下,仿佛不是一个活人。我突然感到这事很棘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黄昏的天空响起一阵隐隐的雷声,乌云在急聚合拢,像一片巨大的黑盖罩住头上的天空;大地一片黑暗,风掀动湖边的柳树“哗哗”挥舞,像女人疯狂地甩动着的长发,豆大的雨点骤然砸进湖面,一颗砸一个圆坑。

不由分说,我一把抓住谢梅的手臂就往公园门口狂奔,只跑了十余步,已暴雨如注。途中,她又清醒了过來,高兴地随着我奔跑,使我想到那些死熄了很久的日光管,在雷电轰击之下突然被激活、又毒亮起來的情景。跑着、跑着,她一下子挣月兑我的手,月兑下皮鞋來提着,兴高采烈地光着足丫,踩踏地上的水流哈哈大笑,大声喊叫着:下吧,下吧!下它一百年才好哩!这世界早就该痛痛快快的洗个澡了。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极像一个来自印度干旱地域的野姑娘,那么酣畅淋漓地接受着暴雨的冲刷,并忘我地在暴雨中狂欢着。

等我们跑到公园门口的门廊时,都成了落汤鸡。

我看着乌黑的天空,如天堤崩溃样滂沱如泼,平地积水湍急如山溪,心中也涌起一阵酣畅淋漓的快感。我一边抹着头脸上的水,一边想:是把她送到市委宿舍大院,还是让她去我家避一避雨?没想到,我瞬间的微妙心思又被她看透了,在一旁抿着嘴笑,类似幸灾乐祸的样子说:“为难了吧?别选择了,这暴雨把世界上的车都全淹没了,去你家只有半站路,还犹豫啥呀。”

我突地想到:难道她会预测天气,才选择了在我家附近的公园约会?我非但没能掌控住她的情绪,把她“领引”到现实中來,反而使自己情不自禁地一步步走进她的精神世界中去。

瞧着她被湿透的裙衣所紧裹的苗条身段,处处都凸显出极富魅力的青春线条,甚至连胸前凸起的**及**也清晰可见时,我的心不禁“呯呯”鹿跳,加之她正用一双求助的眼光看我,浑身打着哆嗦,连嘴唇也乌黑的样子,使我心里的道德堤防瞬间崩溃了,只有爱怜在心中温泉似的荡漾。不过,我脑中又冒出一个假设情景:当我牵着一个湿漉漉的小女人回家,一推门,妻子已提前回來,瞪大了双眼,向我喷射出一千个惊讶——我该如何解说?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塞进的士,让她孤另另、落水鬼似的回市委宿舍去,作为一个男人,我又似乎太不近情理。我望了望持续如泼的暴雨,想像着一辆的士蹒跚地向我们驶近的情形——事实上不但没有的士的影子,而且暴雨还加剧着,溅起满地水花——我倏地切断犹豫不决的念想,以一种豁出去的勇武气概,一把抓住她冰凉的臂膊说:那就快跑吧!她乐得连连点着头,温顺地倚着我高大的身躯,冲进了雨帘中。

到了家,我找了件妻子的灰色丝绸睡裙让她换上,将她的裙衣放在甩干机里甩干后,又用吹风机吹干了才去做饭。

等吃完饭,已快九点。雨势虽小了些,但依然沥沥淅淅下着,在金属防雨棚上敲打出阵阵清响,根本没有停歇的趋势,我暗地里思考着如何安排她的事。

而谢梅穿上我妻子的睡裙,虽如着汉唐的宽松、极不合身,像个小女孩穿上妈妈的衣裳似的,却表现得很高兴的样子,举止自如地在客厅忙來忙去,不是同我争着拖地,就是抢着洗碗涮碟,根本不让我插手,还说这些事本该我们女人做的,你瞎忙啥?俨然一副主妇的姿态,真让我哭笑不得。这样做毕卫生后已近十点,而她好像忘了要走似的,一副闲适的表情,仿佛这里原本是她的家一样。

就在我边看电视、边同她对话,又不断看墙上的挂钟时,雨又一次越下越大了,在雨棚上稀里哗啦着,有如疾驰的千军万马,连关严的玻璃窗也被震得刷刷颤抖。

谢梅见我心思不定,却朝我抿嘴笑着,生硬地学着四川话:“今晚黑,我就住在你儿子的屋头哈,我会乖乖的,你别担忧嘛、好不好?”

我已不再惊愕,再说已没有更恰当的办法安置她,便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她在走前别又冒出什么“故事”来就好,只得点头认可。谢天谢地,终于捱到了十一点过,我说:“谢梅,你明早还要赶去省城,休息了吧,愿你睡个好觉。”她温顺地“嗯”了声,缱绻不舍地冲我一笑,打了个哈欠,走进明明卧室并轻轻关上门,我才终于舒了口长气。

(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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