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纶看到画嫣朝门口处走来,不由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一名“偷窥者”。读书人怎可背负这样的声名呢?陈宗纶急忙轻手轻脚退了出来,顺着来路急匆匆地往回走。
冷不防,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宗纶不禁大吃一惊,抬头望去,见前方不远处,丽娘正带着一名歌女,也就是方才在屋内弹唱的,名唤碧珠的,也是一派神色匆匆的样子,朝他这边走来。
避无可避,陈宗纶急中生智,身子晃了一晃,脚步便虚浮起来。他踉踉跄跄地朝着丽娘迎了上去,一副醉熏熏的样子。
快到丽娘面前的时候,他一个虚晃,似要跌倒。
丽娘似乎并没有想到会在后院这个地方碰到有客人,吃了一惊,一使眼色,碧珠很快上前把陈宗纶扶住了。
“陈解元缘何会在此处?”丽娘柔声问道,疑惑的神色浮现在娇丽的脸上了。她朝四周看了一下,这里,是训练艺伎的地方,再走上一段路,就是清歌坊的隐密所在,红屋。这位陈解元闯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吗?
红屋暗藏的秘密,当然不能为世人所知,特别是这红歌坊是四皇子一手经营的。表面上看,清歌坊是一座不起眼的歌伎坊,而实际上,则是四皇子联络朝廷官员,进行秘密商议的所在。
刚才,她正在红屋与四皇子商议的时候,碧珠匆匆而来,附耳告诉她,有位客人不见了。她马上警觉起来,匆匆告退,带着碧珠,还召集了坊内的一些打手前去寻人,就是怕清歌坊的秘密泄露出去。
皇上已经明令规定,所有皇子不得私下与朝中大臣勾结,如果这件事情传扬出去的话,必定会坏了四皇子的大事,对四皇子的前程不利。
陈宗纶心下暗惊,这位丽娘的眼神,怎地这般锐利?而且,还隐约透出一丝杀气?看来,这个女人,绝不可能如她的外表那般柔弱。
到了这个份上,不装醉恐怕是无法月兑身的了。于是陈宗纶身子一歪,顺势靠在碧珠的身上。
清歌坊的女子果然不同,身上都带有暗香。这种暗香显然与外面铺子卖的低等浓郁的脂粉不同,闻起来像是用花的香精油熏出来的。
陈宗纶像个登徒子一般,用力地在碧珠的身上大嗅几下,手不安分地搭在碧珠的香肩上,熏人的醉气直直喷在碧珠的脸上,醉眼朦胧道:“美人儿,你真香。”
碧珠嫌恶地别过脸去,这个登徒子喷出的酒气熏得她一阵反胃,她把目光请示般地看向丽娘。
丽娘沉住气,柔声唤道:“陈公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陈宗纶睁开醉熏熏的眼睛,茫然地问道:“这里……这里是……哪里?”
他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刚才被风一吹,也不过清醒一些罢了。整个人还是一副醉鬼的神态,眼睛通红,口舌打卷,说不出一句顺畅的话来。
“陈公子,你闯到奴家居住的后院来了。”碧珠不客气道。
后院,也就是这些歌伎的住所,一般外人是不能进入的。碧珠认为,像陈宗纶这样有身份的公子哥更应懂得这个道理。
“我跑到你们后院来了?”陈宗纶的脸上呈现出一派迷茫的神色,“不是……我记得我刚才是想寻茅房来着,怎么……怎么……”
丽娘终于听懂了陈宗纶话里的意思,原来他是内急找茅房,不想走错了路。这样一想,她的神情也柔和了不少:“既然是陈公子走错了地方,不知者不怪。”
她转头对碧珠吩咐道:“碧珠,陈公子喝醉了,你让人送陈公子,还有外面的两位裘公子回去吧。”
碧珠低声应了,扶起陈宗纶。醉了的人多半没有力气,陈宗纶也是如此,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寸步难行。
“真是麻烦,怎么这么重!”碧珠暗自嘀咕一句,招一下手,唤来两名仆役帮忙抬人。
这个时候,陈宗纶突然挣扎起来:“我没醉,我不要你们扶……拿酒来,小爷我还要喝酒……”一副耍酒疯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只觉得后颈一痛,还没来得及叫出来,身子已经不听使唤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在失去知觉的一瞬间,他看到碧珠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
看着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陈宗纶,碧珠收起脸上的冷笑。对于这种耍酒疯的人,她见得多了,用这种方法对付他们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而且,那些人多半喝到醉得不醒人事,醒来之后一点也记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情,照样光顾清歌坊,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
她转向丽娘,低声问道:“丽娘,这件事情需要向四皇子禀告吗?”。
丽娘沉吟片刻,摇摇头:“算了,只不过一个醉酒的酒鬼而已,能掀起多大的浪?再说,这些日子四皇子因了西蒙方面出师不太顺,心情不大好,这点小事就不用去打扰他了。碧珠,你派辆车子,把这几个公子哥送回家便是了。”
碧珠低声应了,转身出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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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翠微一路叫嚷着冲进了“明珠阁”,一看到绿意马上问道:“小姐呢?”
绿意不由蹙紧眉头:“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被张妈妈看到,又要说你了。”
翠微喘息未定,就急急忙忙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出大事了,小姐呢?”
这话听得绿意心里一紧,秀眉蹙得更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小姐在哪里呀?”翠微脸上的神情果然看起来十分着急。
绿意马上道:“小姐正在书房练字呢。”
“都这个时候了,小姐还练什么字呀,要出大事了。”翠微嘀咕一句,一下子就冲进了书房。
绿意模不着出了什么事情,也跟着进了书房。
书房的一侧,摆着一张贵妃榻,榻上铺着草绿色凉席,一旁的墙上,四扇的楹窗挂上了柔软轻滑的竹帘,半垂下来的竹帘遮住了一部分阳光,既使屋里保持亮敞,也不致于太过光亮而伤了眼睛。
在另一侧的墙角,则竖起一个紫藤木花架,花架上种植着一盆兰花,花朵很素,是淡绿色的小花,但香气却十分浓郁。
对着楹窗的一面,放了一张案台,陈宝珠就立于案台之后,手持狼毫,神情专注,正在临摹一张从外面买来的前朝的贴子。
“小姐,要出事了。”翠微三步并做两步奔入书房,跑到陈玉珠面前,着急地叫道。
陈宝珠把毛笔搁在一旁的砚台上,朝外面看去。外面还是光亮一片,看来离天黑还有些时间。
喧闹声似乎小了一些,看来有些前来道贺的宾客已经回去了。
“今天可是个喜庆的日子,能出什么事情?”陈宝珠含笑道,“我让你出去买的鹿肉买回来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再度执起毛笔。对于翠微的大惊小怪,她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也不以为意,执起笔来准备继续练自己的字。
“哎呀小姐,你就别只顾着写字了,不关鹿肉的事。”翠微急了,上前一步,夺过自家小姐手中的毛笔,“小姐,奴婢可是说真的,大公子出事了。”
陈宝珠心下一惊:“哥哥出事了?他在哪里?”
走到门口的绿意的脸色都变了:“翠微,你快说,大公子怎么了?”
翠微惶急道:“小姐,我去买鹿肉回来,拿到大厨房里。大厨房的周家媳妇说,这鹿肉还得用青椒来炒,才够味。反正我也闲着,于是我就自告奋勇到菜市场买青椒。不曾想,这刚一出后院,就看到清歌坊的马车朝着我们府门口驶过来……”
“清歌坊……”陈宝珠沉吟道,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绿意忙提醒道:“小姐,清歌坊就是最近开在京城永平街的一间歌伎坊。”
“歌伎坊?”陈宝珠吃了一惊,“歌伎坊的马车跑到我们府门前来做什么?”
转念间,马上联想到自家哥哥,不由失声道:“难道说哥哥…….”
翠微急忙点头道:“对,就是大公子。我刚走后院走出来,清歌坊的人就看到了我,招手让我过去,说是我们府上的大公子在清歌坊与友人共饮,喝醉了,回不来,丽娘特地让她们把人送回来。”
陈宝珠脸色都变了,自己的父亲陈敏之家规甚严,明令哥哥不准涉足风月场所。哥哥这是头脑发热吗?怎么跑到那个地方去了?
“翠微,现在人还在后门外面吗?”。陈宝珠沉声问道,目前形势紧急,如何把这件事情掩盖下去才是关键,不然的话,被三小姐陈宝怡知道的话,又该给母亲添堵了。
记得三年前,那时哥哥十三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一天,在名望甚高的“德庆”书院里跟一名同学发生口角,那名同学是个狂妄小子,先挥了拳头。自家哥哥哪能吃这个亏,也动了手,制服了那个狂妄小子。那名小子也心悦诚服认输,院士也不再追究。
这件事情本来过去了,不知怎的,居然被三小姐陈宝怡知晓了。当然,三小姐可不会那么笨,自己跑到父亲前面去邀功,那不是把嫡母得罪了吗?
于是,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最后陈父是知道了,召哥哥进书房盘问了一番。听了事情的经过之后,陈父震怒异常,罚哥哥在书房跪了一宿,还不准让人把饭送进去。直把哥哥饿得头昏眼花,就差没饿晕过去。
哥哥受罚的时候,三小姐陈宝怡可是头一个来求情的。夜深了,仍在母亲与陈父的寝房前长跪不起,说是不饶过哥哥,她也不起来,陪着哥哥一起受罚。后来还是陈父强制命人把她送回房里去。
这段兄妹情深的故事在府里流传甚广,人人都说陈府的庶女与嫡兄的感情真是好啊,事事都为着嫡兄着想。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陈宝珠得知了这件事情泄密的真相。她震惊不已:没想到这位三姐姐,小小年纪,竟然行事如此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