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浓重,大雨倾泻,万物尽皆笼罩在一片茫茫的水花中,原本宁静安谧的夜色,因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变得越发扰心睡梦,烦躁不得安宁。
荣升堂内,佘氏一脸凝重地靠在金丝弹墨引枕上,一言不发,丫鬟们皆不敢多话,将热茶小心放在炕桌上,垂首静立。
荣升堂外,一红衣身影,坚定地跪在雨夜中,任大雨冲击着她娇小的身躯,遍身湿透,墨发倾泻,连面目也尽皆被雨水淹没,只看得到一双雪亮的眸子,充满了不屈与坚持。
刚才挑帘探望的素墨被佘氏痛骂过后,便再也无人敢多管闲事,那一垂帷幔,关住滂沱的大雨,也关住了屋外的一方渴望。
画梅阁内,陌心叶亦未睡觉,让丫鬟点了灯,便坐在炕沿上翻着《孙子兵法》,丫鬟们一会儿进来挑着灯芯,一会儿送来热茶点心,陌心叶看得有些乏了,方看了眼进屋的月诗,问道:“荣升堂的情形如何?”
月诗脸色泛忧,一边换了冷却的茶盏,一边道:“如今四小姐还在老夫人屋外跪着呢,老夫人恐是气得太过,连一个持伞的人都没有。”
陌心叶瞧了瞧窗棂外纷扰的大雨,沉吟一刻,又道:“这几日都没有下过这般大雨,看来也是老天有心在给大夫人机会。”
月诗疑惑,四小姐陌心弦为孙氏的事求情,已经跪了一整天了,偏偏入夜又下了这么大一场雨,一般的身子都受不住,何况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这不是成心添麻烦吗?怎么成了给孙氏机会呢?
陌心叶接过她递来的热茶,淡淡道:“不出三日,大伯母的事便有定论。”
月诗疑惑于陌心叶的断定,但自家小姐非比常人,这段时间的接触,陌心叶在她心中的印象就跟神女一般,所以她说什么月诗都是相信的,更何况无论是孙氏还是陌心弦,都与她无干系,她也不怎么在乎,所以也未多问。
端了茶盘,便退了出去。
陌心叶慢慢放下茶盅,双手捧着这一方温度,眼神瞭望处,略带迷离。
陌心虞被霍家一封休书踢出大门,颜面扫地,名誉尽失,而老夫人正在气头,陌家如今也无她的容身之地,欧阳骥已被霍云霆打入大牢,她现在的确是一无所有了,被陌家人送入净亭庵,以后是生是死难以预料。
而孙氏在危急关头却没有保护自己亲生女儿的意思,一场昏迷,博得了众人的同情,一次自动请罚,更是躲开了风口浪尖。
再加上陌心弦的苦肉计,佘氏无论再怒最后亦会消气,孙氏即便有不是,也只是教女无方,而她的自罚,则会让众人对她更为怜惜、敬重。
欧阳骥在牢中,这一次,肯定是必死无疑,而陌心虞会如何,那便要看孙氏怎么安排她的人生和她如何接受了。
至于陌心媛,陌心叶淡淡一笑,这一次,她的确是最大的赢家,一来借用陌心虞之事,让众人打消了过去对她和欧阳骥关系的注意,给孙氏狠狠一击,二来幸运地碰上荣家二小姐生病,让她当着各簪缨望族的面大显身手,不仅救了荣慧贤一命,更是大大地宣传了她高超的医术,博得了众人的关注和荣家的感激。
不过,她又何尝不是最大的输家。彻底地得罪了孙氏,亦将自己完全推入了风口浪尖,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再也无法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各大名门望族关注着,老太太也无法完全做主的她的婚事,若是她决定继续她的医路,那么她的人生必是要放手一搏,不屈服命运的结果,要么大获全胜,要么一败涂地。
陌心叶放下茶盅,慢慢站起身来,不顾丫鬟的反对,裹上大衣,便挑帘观望,幽幽苍穹,磅礴大雨,依旧是同样的天空,同样熟悉的大雨,却已是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境遇。身居这府院后宅,太多太多的人有自己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明白,人生只有一次,为了这些身不由己,追名逐利而忘记了自己,难道真的值得?
淡淡一笑,那笑靥绽放在凄冷的黑夜中,却似月夜昙花,迷醉、绚丽。
这世上,不是只有将敌人死死踩在脚下,让自己孤寂登上巅峰才是赢家,我会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做另一种人生!
第三日,给佘氏请过安后,陌心叶便直接去往静水阁,月诗带着陌心心出去玩,自己便陪着风氏说话。
陌心叶昨日在空间里和系统讨价还价,终于大获全胜,得到了一个摄像仪作为奖励,系统泪牛满脸,看着空间里一样一样多出来的各种电子设备,暗自叫惨。
陌心叶却完全无视它,在空间里捣鼓了一个晚上的摄像镜头安装,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上床睡觉,所以今日请过安后,便很是疲乏,这会子和风氏说话,说着说着就眼皮微沉,靠在风氏怀中假寐着。
也只有在风氏面前,她是温顺而放松的,身心浸在房间的暖流中,只觉自在舒畅。
翠菊奉茶进屋,看着陌心叶头磕在风氏膝上假寐,便不觉笑道:“三小姐恐是累了,夫人,要不要让小姐……”
“不必了,”陌心叶起身,淡淡道:“就是倦了点,一会儿回去补了觉便好。”
翠菊未多说什么,刚才见陌心叶那般乖顺宁静的样仿佛又倾然间荡然无存,仍是那个冷漠淡然的三小姐了。暗自叹了口气,曾经那个善良平和的三小姐,看来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风氏笑看了陌心叶一眼,刚要说话,便听屋外丫鬟喊道:“夫人,四小姐来了,要跟您请安。”
陌心叶和风氏互望一眼,心中都有些惊异,风氏忙道:“快扶进来。”
前儿陌心弦雨中跪求之事,陌府无人不知,昨个老太太大发慈悲,念及陌心弦孝心可嘉,手足情深,这才答应免了孙氏的责罚,让孙氏从祀堂中出来。陌心弦因此高烧不止,昨日才唤了陌心媛去看了两次,情形才稍有好转,怎么今个便下了榻,还来请安?
陌心叶暗自喝茶,心中思量,看来这个陌心弦,也是个不容小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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