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步庭开着拖拉机,来到牟汶河,雨水还没来,河里的水只剩下底子。
牟汶河细软的河沙,是铺地瓜池子最好的覆层。
地瓜,也叫番薯,红薯,是三大薯类之一。
属于高产作物,可以直接食用,味道甘甜可口;也可以做成地瓜粥,绵软香溢;还可以用来喂猪、酿酒等,是鲁中地区重要的农作物。
种地瓜主要有这么几道流程:
第一;育地瓜苗,在地瓜池里把去年秋天放到窨子里的地瓜种摆到地瓜池,覆上松软的细土或者细沙,每天早晚浇水,让地瓜发芽。
第二;挑地瓜沟,在地里用?头沟出一道道垄坡。
第三;栽(读chai)地瓜,把地瓜苗从地瓜池里拔出来,移栽到地瓜垄上。
第四;翻地瓜秧,地瓜秧长到一定长度之后,需要翻一遍地瓜秧。
第五;追肥,这个并不是必须的,一般是追磷肥。
第六;切地瓜干,把地瓜刨出来,切成地瓜干晒干,然后就可以储存起来。
第七;收地瓜种,挑选个头长短合适的地瓜,做地瓜种,放到窨子里储存起来。
在牟汶河松软的河沙上,光着膀子,赤着脚丫,挥舞着铁锹,石步庭向拖拉机“车匣子”上扬沙子。
石步庭黝黑的肌肤,结实的股二头肌,雄壮的胸大肌,宽阔的背肌,清晰的月复肌,加上坚毅的面庞和一米八的个头。标准的运动员的身材,绝对是个种地的好手。
那些到河里浣洗的年轻姑娘,说笑着从石步庭旁边走过,虽然话题刚才还在别处,但是走过之后,无不回头切盼,窃窃私语。
直到大汗淋漓,石步庭把拖拉机的车斗装满了。
拿出打火把,甩了两下膀子,使劲转动打把,拖拉机的烟囱里冒出一股黑烟,发动机开始工作了。
扑腾腾加油的声音,奋力爬上一个斜坡,石步庭的拖拉机向香山方向开去。
一个一九九二年开拖拉机的年轻司机,绝对比得过二零一三年开大奔的年轻司机的魅力。
把洗干净的地瓜摆到已经砌好的地瓜池子里,覆上细沙,浇透水,上午的任务就结束了。
惊蛰以后,农人们陆续开始到地里来了。
河北大田是整个大寨村最热闹的地方,那些中午放学的小学生中学生,知道自己父母在地里劳作,直接就到河北大田。
到处可见一家三口围坐在田间地头吃饭的场景,一块干净的青石板,一个大盘,大盘里面炒的可能是豆芽,可能是豆腐,也可能是豆腐皮,但是肉是稀罕物,一个茶壶,几双筷子,一包袱煎饼,一个暖水壶,一个搪瓷缸子。这简易的餐具和空野的场所,充满了野性,充满了生命力。
吃完了饭,在牟汶河冲洗一下,绝对比用消毒液洗过还干净,心里干净,人就干净。
该干活的干活,该上学的上学,整个村的人因为都在这一片大田里劳作,整个村里的人都认识。
谁家刚生了娃,路过的无不过去逗逗。
没有专人看孩子,扔在地里,看孩子的多的是。
人心都是好的,不管谁家孩子,都帮着看一眼,看着就高兴,孩子是未来,是希望。
当然,既然是孩子,他就不怎么懂事,虽然大家都帮着看,也有意外。
大寨村人都记得,一九八三年,那时候胡豫章才刚开始干大队书记,也没有现在这么烧包。他的二儿子四岁,虎头虎脑,带着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伙伴,来到河北大田的最北边,徐家庄火车站。
徐家庄火车站属于济南铁路局,是服务嬴牟钢铁厂发展的,有货车也有票车。
胡二胖头次见火车,兴奋坏了。是一辆拉煤的货车,煤已经卸下来,车上是空的。
胡二胖好奇,就和那个小伙伴爬了上去,并且跳进了车皮里头。
车皮太高了,跳进去,两个人爬不出来了。胡二胖胆大,爬不出来就在里面玩,其实地里的孩子,本来就脏兮兮的,胡二胖他俩玩累了就睡着了。
等到他们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开到了济南。两个人吓坏了,都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铁路上的职工,当他们发现两个小孩浑身煤黑,在车皮里面,也吓了一跳。
铁路职工还真不错,救出两个孩子,一个漂亮的阿姨给两个人洗了个澡,把他们的衣服也洗干净,一个年轻的叔叔给他们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还下了两碗荷包蛋给他们吃。
两个本来脏兮兮的农村小孩被这么一打扮,还真跟城里孩子似的。
可是这毕竟是两个孩子,不是两个小猫小狗,喜欢归喜欢,还得给人家送回去。
这时候离胡豫章最后见到自己儿子,已经过去了一天了,胡豫章的大儿子有残疾,二儿子又不见了,一个劲地自责,眼圈子红红的。
铁路职工问两个孩子是哪里人,一个直接不知道,胡二胖还算厉害,知道自己是大寨村的。可惜胡二胖天生口吃,说“大寨村”说不上来,说成“大,大,大寨里的”。
也巧,还正好有一个大寨里村,不过方向却反了,而且那里也不是铁路线。
铁路职工最后推测,应该是大寨村。
一个骑摩托车一个抱孩子,一共两辆摩托四个人,骑了六七个小时,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大寨村。
要说真是比说书还巧,四个铁路职工,正好带着两个孩子碰上了胡二胖的爷爷。
胡二胖的爷爷为丢了孩子的事也着急上火呢。
年轻的铁路职工抱着胡二胖问胡豫章他爹:“大爷,你看这个孩子是你们村的吗?”。
胡豫章他爹看了半天,说:“我确实丢了个孙子,不过我孙子可脏了,没这么干净,你们快问问谁家孩子,得赶紧找到人家家长。”
胡二胖一听,想叫爷爷,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好这时候胡豫章听说有人来送孩子,来一看,抱着胡二胖就哭了。
胡豫章千恩万谢,铁路职工说了两句以后看好孩子之后,就走了。
自从那以后,大寨村就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看到谁家小孩靠近火车站,逮住就抓回来。
春天的农活主要是撒圈粪和刨地,还有锄草。河北大田是好地,要种玉米和小麦。
石步庭家的地已经种上冬小麦了,长势很好,草也不少,利用一早一晚,石步庭把三亩地锄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