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覆自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内务院还发生了这档子事。
此刻，他和袁长老刚刚跨进接引大殿。
正纳闷袁长老为什么不先将自己带到藏书阁，而是带到接引殿的时候，袁长老开口道：“高覆啊，先陪我老头子吃个早餐吧。”
一路走来，见袁长老沉默寡言，似乎有些心事的样子，此时又出言留自己用餐，那必定就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了。想想自己回去也无事可干，就柜子里的那些衣服啥的，林二一个人就能搬过去了，或许，林二比自己更着急呢。
于是点头道：“能与长老共进早餐，是弟子的福气。”
袁长老微微一笑，吩咐杂役去准备早餐，自己径直往接引殿主位上坐了，说道：“高覆啊……”
一抬眼，发现高覆恭敬地站在案几前，做洗耳恭听状，呵呵一笑，指了指边上的椅子道：“坐，坐下说话。”
高覆心下纳闷的不行，袁长老这是咋了？自己区区通八脉的修为，连后天大圆满都没到，怎么会这么礼遇和看重自己？
纳闷归纳闷，高覆脸上丝毫不露，只是笑着谢道：“谢长老厚爱，长辈教诲，弟子哪敢坐听。”
袁长老一脸惊奇，道：“你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高覆微笑着道：“我见长老行动间颇有滞涩，言辞表情亦有些郁郁寡欢，因此猜测长老或许会对弟子有所教导。”
听完高覆的话，袁长老抚掌大笑：“好，好，好！你果然变了，哦，不！是开窍了。”正了正脸色，说道：“老夫确实有些话要对你讲讲。”
稍停，接着说道：“你之前沉寂了十多年，出宗历练一次，回宗之时突然便似换了一个人般，尤其是你那日推托宗门赏赐，只要求一个随意出入藏书阁的名额，今早又将杜小佘一击而败；说实在的，老夫对你诸多好奇，所以便有了之前的种种盘问试探。”
见高覆只是微笑，并不答话，袁长老继续道：“你回来了，红衣没回来；我甚至曾怀疑红衣是不是也死了，是不是你杀了红衣冒功……”
高覆心中咯噔一下：是啊，红衣到底哪里去了？
张了张嘴，却发觉不好说什么。
袁长老闭了嘴，目光越过高覆，直直看向接引殿的门口，沉默了片刻，说道：“不过突遇狼群和三阶妖虎，就算红衣死了，你大可推在它们身上，没必要说红衣有事离去。……你很好，你很坦诚，老夫很是欣慰。”停了停，又说道：“咱们玄阴宗落魄至此，已经再也伤不起丝毫元气了，你不错，很好，你要努力。”
高覆听得莫名其妙，自己是不知道排名第几的弟子，这玄阴宗落魄不落魄，关自己什么事情？要为宗门扬威，上有宗主长老，中有各殿各院执事和在外闯荡的宗门行走弟子，下有排名前十的各位师兄，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啊？
看袁长老说着说着，似乎有些迷糊，又有些感慨万千的样子，陪着小心说道：“长老……”
袁长老一愕，从略有些迷糊的状态清醒过来，看了眼一脸疑惑的高覆，失笑道：“看看，看看，老夫都说些什么来着？把你说迷糊了吧？”
见高覆有些赫然，捻了捻花白的胡须，叹道：“按理说，你连后天大圆满都没到，老夫不该对你说这些；可是这两天你的表现太过惊人，想起以往宗门的种种，所以老夫忍不住对你说了这些。”
高覆说道：“长老有话，但说无妨。”
点点头，袁长老说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年底论武之战上，你必大放异彩。”
见高覆开口要说话，袁长老手一伸，阻止了高覆，接着说道：“之前往内务院之时对你的试探，并不是宗门的意思，而是老夫的主意；若你还是矫言掩饰，自然不会有你我之间的这番对话。
不管是猎杀三阶妖虎，推托赏赐以避他人之嫉，空手接住二品符篆，一击败退杜小佘，如此种种，无不意味着你将成为我玄阴宗的后起之秀。高覆啊，你真是让老夫意外的很啊！”
高覆急忙道：“长老过奖了。杜小佘那是因为他大意了；若是他全力以赴，弟子不是他的对手；以他的修为，哪怕拖都能拖垮弟子呢。”
若是按照正常来算，高覆此言那是完全有道理的。
袁长老显然也是信了，点头道：“你倒是分析的透彻。”
见袁长老认可，高覆接着说道：“至于空手接符，这事情弟子也莫名其妙，只知道当时雷音一成，便通了足少阳胆经，那青木符一现，弟子来不及多想，慌乱之下拿手去接，然后就那样了。”
一边说，高覆一边拿手挠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当时所通的，确实是少阳胆经，接下青木符也确实有通脉时天地灵力汇聚，体内真元同时外接的缘故；但高覆清楚，真正的原因其实就是左手的青光。
听高覆这般说，袁长老捻须默想了一下，拊掌笑道：“原来如此，青木符乃是木系符篆，你当时通的胆经也属木，这倒是巧了。”
见袁长老发笑，高覆心里一松，也笑了。
“高覆啊，你能这样不骄矜自满，老夫是越来越满意了。”袁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欣然看着高覆。
之前接引殿后的广场上，宗主林山真看高覆时也曾有相似的异彩出现在眼中，只不过那眼神更像是一种贪婪，虽然一闪即逝，高覆却已牢记在心。
而袁长老此刻看着高覆的眼神，却是实实在在毫不掩饰的欣赏。
轻轻叩了叩身前的长案，袁长老缓缓站起身来，脸色渐渐肃穆，眼神也变得有些犀利，盯着高覆严肃地说道：“高覆，老夫今日有几句话要嘱咐与你，希望你能记住。”
看袁长老说的庄重，高覆神色一正，肃容道：“长老但请吩咐，凡有所命，弟子无不遵从。”
“其一，”袁长老右手抬起，食指一竖，说道：“你是我玄阴宗弟子，一切当以振兴宗门为重，你要勤加修炼，不可自满。”
高覆点头：“这个自然。”
袁长老中指弹出，继续说道：“无论你达到何种修为，取得何种成就，希望你处世为人但凭公心，不可受人胁迫，亦不可贪恋权势浮华。”
高覆依然点头，道：“是，弟子省得。”
无名指再出，袁长老缓缓说道：“其三，你此次一鸣惊人，又得了这许多令弟子们眼红的赏赐，他们难免有种种猜测不服，或许有弟子会因此而做一些出格之事亦未可知，望你能顾念同门情谊，谨慎处置。”言罢，目光灼灼盯着高覆。
高覆目光下视，默然不语。
这一条可不是那么容易应承的，若是事事都顾念同门情谊，那岂不等于自缚手脚？高覆前世虽然说不上眦睚必报，但绝对是有恩报恩，有怨抱怨，恩怨异常分明之人。
袁长老所说的出格，想想当初在澡堂遇见的陈熊就知道了，只为泄愤就能飞石砸人，那还是高覆名义上的师弟呢；谁知道其他的师兄弟会不会比他更出格？
高覆张了几次嘴，却始终没有说出袁长老想听的那声“是”。两人之间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荡然无存。
接引殿内的气氛，因为沉默忽然变得极其压抑。
灼灼的目光渐渐消退，袁长老右手缓缓垂落，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感受到袁长老动作之间的那种颓然，高覆艰难地抬头，望向长老的眼光有些闪烁。他能感受到袁长老的拳拳关心和殷切期望，着实不忍长老失望，但却终究无法违心答应下来。
两人目光一触，高覆惊讶的发觉，袁长老正满脸微笑的看着自己，眼中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失望，反而充满了赞许。
“不轻诺，故重诺！重诺之人必重情！这第三件，不必再提。”看着高覆，袁长老缓缓说道。
……
殿外传来脚步声，却是接引殿的杂役将两人的早餐送了过来。
高覆合掌当胸，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