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很疑惑,自己毕竟对安彝有恩情,为她险些陷入生死危机,在他受伤、劳累昏迷之后居然连外伤也没有经过处理,虽然背部只是划破几块皮,但也见到了女敕红色的皮下组织,也是不轻的伤,怎么安彝一家人只是擦洗一次就行了呢?
有疑惑,也有不满。这不是小肚鸡肠,而是姜义应该得到的,如果此事只是表面上的那样,那安彝就太对不起姜义了。
“咚!咚!咚!”耳边传来重物撞击声,姜义这才回想起似乎在梦中也一直有这个声音存在,原来这是耳朵听到的真正声音。
不用看姜义也知道什么声音,这是木锤舂米的声音。
很多城市人、学生晨起要晨跑,之后才是洗漱、吃饭,或者先洗漱在晨练,最后吃饭。很多农村人,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季,清凉的清晨就是一天忙活的时候,劳累之后才做、吃早饭,这相当于是休息。
毕竟是二十一世纪了,即使是农村,用木槌捣石槽中的谷物,用这数千年来的古老方式舂米的地区还是很少,只有极为偏远山区才会见到这中华传统文明势必没落的一脚。
姜义的衣服又脏又破,而且还有血迹,估计是昨晚换下来就被拿去清洗了,现在他赤膊走门,深秋的清晨让姜义身体也顿时一个哆嗦,随后才慢慢适应。
当他有些自得身体的健康时,看到前面一幕顿时让他呆住了。
这是一块农家都有的小院子,在院角有一个高一米、直径也有一米的大圆石臼,一条胳膊粗、一米长的木槌上下耸动,下面一个粗如大腿的木锤不住捶打着谷物,时而飞溅出的碎米粒和谷糠让几只老母鸡争相哄抢。
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舂米的居然是一个老人,一个至少有八十岁的老人!
昨天傍晚姜义与安逸和老太太就是被这个老人的牛车接走的,当时姜义就听到安逸叫他爷爷。当时他因为傍晚光线和自己身体原因没有看清其相貌,猜测老人大概有六十余岁,但是现在一看显然昨晚把对方看得太年轻了!
这个老人留着平顶寸头,头发花白,胡子不长,也是“白加黑”。他虽然满脸皱纹、皮肤上也有老年斑,年纪绝对在八十岁以上!但是很明显,他相当硬朗,现在他就赤膊上阵,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地舂米。
这木锤显然被用了很多年,一尺长的木把被手模擦得光洁油亮,而用了这么多年没有丝毫损坏,再加上做木槌需要硬木,所以这木头很坚硬,用的是四川盆地较为常见的硬木青冈树,这木槌至少有五六公斤重。
如果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连续举起五十次手臂、肩膀、月复肌等部位肌肉也会酸麻,但是这个老人却似乎尤为轻松。
姜义看了几秒,也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仔细观看老人舂米过程。
舂米无非就是将木槌举起来一尺来高,然后力度适中地捣入石凹中,使谷物的谷皮与里面的大米受挤压而分离,这需要力度、技巧、耐力。
老人的力度和技巧让姜义震惊,现在老人的技巧同样让他惊叹。老人并不是呆立着用双手上下带动木槌上下运动,而是左腿先用力,姜义仔细看后看出老人是左脚前脚掌用力,绷直的左腿使身体向右边倾斜,接着右腿用同样的方式发力,使身体挺直。
姜义先看到这儿嘴角露出微笑,一个老年人做这样“摇风扶柳”的动作太怪异了,而且是在舂米,但下一秒他就不那么觉得了。
老人在左腿用力的时候腰部、手臂同样在用力,当他身体向右倾的时候手臂却带着木槌左倾,而身体左倾的时候手臂又向着右倾。这些动作是比较奇怪,但是在腰部的带动下却显得那么协调,在最后老人身躯挺正的时候,他手臂也带着木槌悬在石凹上面了,接着轰然砸下,就像洪水冲开堤坝。
姜义呆住了,他现在看明白了老人的舂米方式。这方式其实很简单,但是要想到这方法并做到这么协调、完美绝对是一件难事。
这方式很简单——“之”字形运动法。众所周知,上坡会让人劳累,但是有一种方式却能省力很多,那就是斜着走,即斜着向上。当到了路沿再折回来,如此往复,这虽然走的路程更远,但是速度却不会比直接走上陡坡慢,而且更省力。
老人的舂米方式很简单,左右腿的依次用力就是一个循环的“之”字形运动法,接着双臂再来了一个,两者在腰部的带动下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所以老人这样舂米至少要比站立不动只用双手舂米省力三倍,以前双臂干的活现在有双腿、腰部的帮助,而且双臂在也可以运用更省力的“之”字形方式。
姜义最初想去帮老人的,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添乱了。
“公公,我来吧。”姜义走到老人旁,帮忙谈不上,学习是可以的。
“起床啦?”老人停下来,转头看着姜义。
“嗯。”姜义有些尴尬,在农村起床很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这是衡量勤劳的重要标准。
姜义走到老人身边,就要接过老人手中的木槌,眼睛往石凹中一扫,微笑的神色瞬间愣住了:数公斤的谷物在青褐石凹中静静躺着,大米就如月兑去衣物的少女,露出雪白的身躯,杂乱的谷糠盖在它们身上。
很显然,姜义来迟了。
老人呵呵笑着,将木槌递到姜义手中,惊讶的姜义一时没回过神,险些将木槌掉到地上,那木槌与他所料不差,果然很重。
老人在院中快速摊开一张巨大的塑料布,然后走到石凹边。姜义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放下木槌准备上千帮忙,但是就在他弯腰起身之后就看到老人左手抓住石凹沿,右手扣着外面底部,一声一喝竟将其翻转了过来!
这石凹高一米、直径一米,即使中部是空的,但重量也至少在两百斤以上,但现在居然被一个八十几岁的老人直接翻转了过来!
“咚!”老人将石凹放回地面,这是姜义才发现石凹周围方圆一平方米的地面比周围的要低一些,看那儿的泥土坚硬无比,显然是长期被这样夯实过的。
在姜义的呆滞中,老人赤脚站在塑料布上,用一把铲子铲起被倒到上面的大米和谷糠,然后用力像天上抛去。
山区清晨的风较大,半空中的谷糠纷纷被风吹到一旁,而大米只是比原来略微偏移了一点位置,最后落在塑料布上,甚至都没怎么弹射和滚动。
老人再次铲了一铲,然后再次上抛。这次姜义看仔细了,老人不是像普通人用铲子铲沙子,甚至与北方农民们用同样的方式祛除粮食外壳的方式都有些不一样,他同样是双脚先用力,然后一挺腰,双臂上扬,但在最后身体却有略微的一顿,在前握铲柄的右手上提,左手在后压,以一个很巧的力将大米和谷糠抛到天空。
姜义突然明白了,老人用这样的方式出力更少,而且效果更好,因为他的大米落地有与常理不和的无滚动和弹跳。这个原因很简单,因为老人这样扬出去的大米与普通方式扬出去的粮食不一样,这些大米出去的时候不仅有向上的力,而且有重心不稳向下的力,所以大米在空中在快速旋转,落地的时候旋转之力抵消了弹跳之力,这才使大米较为平稳地落地。
劳动人民的智慧真的是无限的,只不过有很多没被人发现或者忽视掉了。虽然姜义估计这个老人不明白他这样发力的奥妙,但是他知道这样的优势,即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又怎样,这是最实际、最本质的东西,只要将最基础的掌握好了,何愁没有好收获?
老人将塑料布外延慢慢收拢,使大米聚集在中间,任由几只母鸡啄食被风吹到远处的谷糠。将二十余公斤大米收集到一起后,老人右手抓住塑料袋,然后一个扭身、甩手,二十余公斤被他单手甩得斜向后旋转向上,最后稳稳地落在他肩上。动作轻松潇洒之极,似乎这二十余公斤对他来说只是一颗白菜。
“公公,你如果这样扛得久了是怎样换肩的?”姜义突然问了一个似乎莫名其妙的问题。
“嗯?”老人猛地转过头,眼中没有疑惑,而是一种怪异的微笑。
姜义很期待,又有些尴尬。
老人没有多说话,右臂抬起来,肩部用力一耸,头向前低伏,左肩下踏,二十几公斤的大米顺势就划了过来,左手再上举牢牢地抓紧塑料包,整个动作也很流畅。
姜义张大了嘴,然后又闭上,看着小屋顶冒起的聊聊炊烟。
“你是不是还想问用扁担挑时怎样换肩?”老人突然笑道,似乎猜出了姜义的想法主动问出来。
“等以后给你看吧,现在,我们先吃饭。”老人说得很淡定,但是姜义却能听出其中的自信,似乎自己以后真的能看到,并还会与他呆在一起很长时间似的。
“公公,你会武吗?”姜义最后还是问道。现在叫“武术”,小说中尤其是武侠小说中有传奇色彩、带内功的叫武功,而我国民间大多都是直接一个“武”字,似乎有两者兼备的内涵,姜义现在这样问就是取的这种模糊不清特点。
“哈哈,你说呢?”
姜义一震,道:“公公,你知道《易筋经》吗?”
估计没有几个中国人不知道《易筋经》,毕竟金庸武侠小说对国人影响太大了。这种具有传奇色彩的武学“秘籍”在人们认知中就是每个练武之人的无上宝典,只要得到这本书,那么成为绝世高手是迟早的事。但姜义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现在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了。
“哈哈,我只是一个农民,种种庄稼,哪里知道什么《易筋经》?”老人摇头笑道,但是姜义能感觉到:他绝对知道!
“世界上的高明武学似乎都是由农民发明的——毕竟高深的武学都有很长时间的发展演变,年代久远,而数千年前几乎人人都是农民啊,哈哈。”姜义半开起玩笑。
“小伙子,你的眼力不错,知道的也不少。没错,我知道,但是你知道我会哪些吗?”
“《易筋经》的起源比较模糊,但至少是上千年了。其最初是我国民间的传统健身术,由农民从农活中总结衍变而出,所以很重的“农民”味儿,呵呵。”姜义随着老人走近小屋。
“刚才公公的动作大致就是古本十二式易筋经中的前几种,分别是:捣杵舂粮、扬风净粮、换肩扛粮。当然,第二式扁担挑粮公公你没有使出来。”姜义看着将米袋放进木柜的老人,“哦,这叫推袋垛粮!”
“哈哈。”老人笑道,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端过一个大铜盆:“洗脸、吃饭!”
姜义笑了,顺手接过通膨,准备去打水洗脸。
“咚!”姜义手抓住铜盆就像模到烧红的铁条,铜盆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现在说“废话”即使字数超过五百字,读者看也不要钱,所以废话几句。
1、鄙人前面也说过,虽然有的题材或许读者会有接触过,但是你们绝对没有多少熟悉感,因为鄙人走的是与众不同的路。此章对《易筋经》的介绍是鄙人在学校图书馆借到的书上的介绍,那是一本六几年出版的书,几十岁、几百页,罗列了一些列“武学秘籍”,这是有权威的书。任何想象都离不开基础,鄙人喜欢找最真实的资料,然后加上鄙人的思想,由一个稳定的原点出发去创造一个美妙世界。
2、鄙人写书或者说很多用心的作者都会在书中融入自己的真情实感,在书中能找到很多他们生活的影子,鄙人当然也是。说实话,鄙人一岁时就是留守儿童或者说幼儿,由公公婆婆(外公外婆)养大,对他们的感情超过对父母。
鄙人公公真的是一个能人,多的不说,说点与此章有联系的,他老人家十年前六十二岁,能挑起八十多公斤重的粮食,虽然人在慢慢变老,但是身体依旧健朗,总想种庄稼,现在挑六十公斤也不是问题。正月十八,他度过了他七十二岁的生日。过年前,鄙人用上本书的稿费,也是人生的第一笔钱给他买了一套保暖内衣,不说“贴心暖心”这种借口,因为那微薄的稿费买不了别的什么啊,哈。
鄙人一般不唠叨,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耽误大家时间了。如果还想听鄙人唠叨的,那就给拙作一点支持,最好是书评,让大家多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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