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比喻,无论是远观之形,还是实际的现状,青州军的阵势都坚若磐石。
最前列的山贼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由弓箭和长槊构筑的墙,在这面墙面前,他们撞得头破血流。
孙观看得很清楚,青州兵手中拿着的,不是骑战用的马槊,而是步槊。
这两种兵器,前者长度稍短,但韧姓更强,适合化解高速冲撞的反弹力,保护骑手;而后者和矛戈的用法差不多,长度更长,中近程的攻击力巨大,适合密集列阵狙击之用,算是长矛的升级加强版了。因为步槊除了刺击,还可以挥斩。
持槊的四百青州军虽然是骑兵,但下马之后的战力也不弱,三百人排成两排,前排刺击,后排挥斩,再加上后面近百弓箭手的支援,将圆阵防守得密不透风。
山贼们有勇气,武艺也不错,若是形成混战,青州骑兵肯定不是对手,不是每个人都能以一敌十的。
可问题是,山贼们没有将战斗发展成大规模混战的机会,致使他们的兵力优势无从发挥出来。
冲在前列的山贼是最勇猛,武艺也最精湛的一批亡命徒。本以为借着冲击的势头,可以一口气冲散青州军的圆阵,毕竟对方连将旗都倒了,用来防御的阵势也不像是有什么玄机,这样还破不了阵,那世上还有公理和正义么?
结果,他们撞了个头破血流,很多人甚至连挥刀的机会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兵器不够长。就算避过了弓箭,也避不过两排长槊的刺斩。
就算有那极为凶悍的,被长槊刺中后想要拼个同归于尽,却很快发现,自己的兵器根本递不到敌人身上,顶多只能刺到外围的战马。稍一犹豫的工夫,机会就没了,后排的长槊挥斩而来,收取了悍匪最后一丝生机。
“先杀马!”昌豨看出了问题,那马墙看起来简陋,但实际上的作用却很大。
这些战马训练有素,又被蒙住了双眼,毫不理会身遭的金铁交击声,安静的履行着城墙的职责。两排马墙说来**,可却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山贼的兵器长度。
山贼终究不是正规军,他们惯用的最长兵器,也不过是丈二的缨枪,哪里能和青州军的丈八、两丈四的超长步槊相比?
一寸长,一寸强,这句老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仗着兵器的优势,青州军好整以暇的应对着山贼的亡命冲击,山贼人数虽多,可几个照面过去,双方的伤亡压根不成比例。
山贼这边死了两三百,青州军那边只是多了几个伤兵——这不是白刃战的战果,而是山贼中不多的弓箭手全力攒射的收获。
双方都挤成了一团,不需要多高明的射术,就能轻易命中目标。不过,青州军身上有精工制作的皮甲,大多数箭矢都没多大杀伤力,只是偶尔有几个倒霉蛋中箭受伤;而大多数山贼身上只有布衣,在青州军的箭雨下,只要中箭,那就是个非死即伤。
其实昌豨认为,要破圆阵,必须得先破马墙!
心里也开始疑惑了,连将旗都倒了,主帅也被刺杀了,青州军的防守怎么仍然这么坚强,强的都有点逆天了。
不过,战事正紧,他也无暇多想,已经杀下来了,难道受了点挫折,就回头逃跑么?那样做,和臧霸那个胆小鬼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全力思考,找出了应对之策:要破圆阵,必须得先破马墙!
山贼们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执行起命令来,还是挺靠谱的。昌豨一声令下,众人顿时转火,杀向了战马。隔着马墙攻击青州军,根本够不着人,攻击战马,就是青州军打不着自己了,让他们也尝尝干瞪眼的滋味!
青州军确实打不着杀马的山贼。若是只有一层马墙,倒是很容易,但马是活物,不是沙包,终究不能靠得太紧。对改变战略的山贼,青州军显得办法不多,只能加快了弓箭射击的节奏,更有效率的对敌人进行杀伤。
这当然阻止不了杀红眼的山贼,他们刀枪并举,恶狠狠的将愤怒宣泄在马儿身上。
虽然战马身上都披了厚毛毡,可就算是铁甲,也不可能承受这种强度的攻击。
鲜血飚起,马儿剧痛,少数无声无息的摔倒,更多的却长嘶一声,扬起了马蹄!
马是有灵姓的生物,它们不会傻傻的站着等死,而厚毛毡虽然无法抵挡所有的伤害,但对伤害的削弱还是很有帮助的。
没有受到致命伤,却被剧痛所折磨,于是,马也疯狂了……
由于被蒙着双眼,马儿狂奔也没有确定的方向,只是朝远离伤痛的远处狂奔。而山贼在圆阵周围挤得水泄不通,哪里想到会有这种变故,被近百匹疯马趟进去,转眼间就出现了近百条血路。
名副其实的血路。
和骑手为了刺激战马狂奔,用马刺、马鞭刺激战马一样,受了刺激的马,会拼尽全力狂奔,直至死亡。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近百匹疯马疯狂的撞进阵去,一直撞到前方没有阻碍,或者死亡,带给山贼的,就是惨重的伤亡了。
一瞬间,战场突然陷入了寂静。
青州将士在心疼马;昌豨和他的喽啰们则是被惊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青州军把战马当做墙,居然没栓马缰……这不是存心坑人吗?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凛,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了心头。
存心坑人?难道青州人早有准备?可是……
“从下面滚过去,走下三路!”一声大吼打断了他的思考,是孙观!这位昔曰的先锋大将独臂擎刀,身先士卒的向地上一滚,从马月复下滚进了圆阵。
一寸短,一寸险!
孙观的举动提醒了山贼,青州军的武器再长,也刺不到从下三路杀过去的敌人。马墙虽然有杀机,但同样也有漏洞!
“小的们,跟仲台上!”吴敦也吼了一声,但人却没往马月复下钻。没人责怪他,因为他的腿瘸了,滚在地上很难再站起来,滚进去纯属送死。
“正面牵制,掩护突阵的弟兄!”昌豨回过了神,不管青州军到底有没有准备,王羽死没死,现在也是势成骑虎了。只要能进入有攻有守的白刃战,就算张闿失败了,这一仗也能赢!
张颌军中只有少量作为斥候的骑兵,而步兵就算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及时赶来救援了。只要打败眼前之敌,就能获胜!
这么想着,他指挥喽啰们全面攻上,务必要使青州军难以兼顾。
他看得很清楚,为了应对孙观的攻击,一部分青州军弃槊抽刀,俯下了身去。显然,孙观的战法击中了对方要害,成功的造成了牵制!
喽啰们蜂拥而上,战斗越发的激烈起来。
但这一切都和孙观没有关系了,他成功的滚入了敌阵,正猫着腰,准备在槊林下面大开杀戒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年青武将。
青州少年英杰的比例很高,孙观无法从年龄上分辨对方的身份,不过,卜一照面,他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恐怖若实质般的气势。
最让他感到惊疑的是,对方手上的那柄短剑——战斗进行的时间并不长,晴朗的天空下,阳光依然明亮,亮光从槊林间透下来,那柄短剑上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这样花俏的武器不多,孙观恰巧知道一柄——七星宝刀!
确认了武器,对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孙观恶狠狠的看着对方,牙缝中吐出了森寒的杀机:“王鹏举?”
“孙观?”王羽的视线落在孙观的独臂上。
“很好,你既然在此,我就可以亲手为大哥报仇了!”换了昌豨、吴敦,此刻可能会震惊得发呆,但孙观不同于那几个喜欢以智谋自诩的同伴,他和他大哥孙康信得过的,只有手中的战刀!
厉喝声中,他身随刀走,就那么猫着腰,合身扑向了王羽。
既然王羽没中计,那对孙观来说,报仇机会就只有这一个了。因此,孙观这一刀也是势在必得,报定了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决心,发挥出来的,自然是远胜平时的实力。
以他想来,王羽不能直起身体,手中的短剑又太短,不利于格挡,这一刀应该有很大的成功几率。
可他哪里知道,王羽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复杂环境下的近身格斗,别说是他孙观,就算吕布跑来槊林下,跟王羽打这种老鼠战,也只有一败涂地的份儿。
面对孙观势在必得的一刀,王羽不退反进,在前进的过程中,身体与不可能中就那么一扭、一侧,结果,当胸刺来的一刀竟是走了空!
没等孙观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已是七彩光芒大盛,然后他听到了‘哧哧’的液体飞溅声,全身的力量快速流失,他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快……”孙观颓然倒下。到死他的双眼还圆睁着,似乎想看清取了他姓命的那一招,到底如何是做到的,竟然快到了这种程度。
王羽无暇理会已死的敌人的感慨,现在战斗进入到了最激烈的程度。
山贼们从上下两路,发动了全方位的攻击,青州军这边,连诸葛亮和庞统都艹起了弓箭,可见战斗之激烈。王羽现在的职责不是指挥,而是杀敌,淋漓尽致的杀敌!因为他知道,于他来说,这样的机会可能不太多了。
“青州军……应该最终还是顶不住的吧?”对眼下的战况,尹礼如是评价着。
如果臧霸说的没错,青州果然是诱敌的话,那这招只能说是个坏招了。若非王羽诈死,山贼的士气和斗志根本高不到这种程度,早就败下阵去了。
死战,从来都不是山贼们崇尚的战法,有便宜就占,占完了就跑才是他们的作风。
“那可未必。”臧霸一直默默看着,听着,沉默着,尹礼先前的几次感想,他都没做出评论。但这一次,他目光炯炯,指着山下的战场,做出了极为笃定的判断:“青州军马上就要用杀手锏了!”
“杀手锏?在哪里?”尹礼惊诧莫名,顺着臧霸的指点看过去,却没看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只有那支补给船队正在靠岸,似乎是想接应岸上正陷入苦战的同袍。
臧霸摇摇头,不知是在叹息尹礼的迟钝,还是在感慨青州军布置的周全:“那是补给船队?是谁说的?”
“是……”尹礼语滞。
“是因为船只吃水很深?可吃水深,只代表船上的重量大,并不代表那就是补给船队啊?”臧霸越说越快:“假设那里不是河流,而是平地,船则是兵,你看现在青州军的阵势象什么?”
“啊!”尹礼定睛一看,顿时失声惊呼。
没错,不知不觉之中,那船队和岸上的圆阵已经形成了呼应,整体看过去,就像是一只振翅待飞的大雁!
雁行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