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
沂水河畔,马蹄声如春雷般炸响,惊起哀鸿无数,曹豹军将士扔下手中的饭碗,从身边抓起武器,大叫着跑向各自的岗位。
然而,气势汹汹杀过来的骑兵只是虚晃一枪,连弓箭的射程都没进,就远远的勒住了马,大摇大摆的吹起号来。
“呜呜……呜呜……”
绵长的号角声远近连成了一片,对饥肠辘辘的曹豹军来说,像是敌人的高声嘲笑,气得他们南腔北调的骂了起来。
“该死的兔崽子,有本事来跟爷爷真刀真枪的打一场,跑来跑去的算什么本事?来呀,来呀!你家爷爷在这儿呢!”
“你家那位小将军不是天下无敌,豪勇过人吗?天下无敌,就是跑得最快吗?”
“王羽小儿,徒有虚名,无胆鼠辈,欺世盗名!”
这已经是曹豹离开下邳城的第三天了,除了第一天完成了预定的行程之外,后两天的速度一下子降得跟乌龟差不多了,原因么,自然是赵云来了。
就像赵云自己提议的那样,他完美的照搬了当初王羽以轻骑袭扰青州黄巾的战术。事实上,他比王羽当初做得更好。
他是亲自领军的,仗着他敏锐的观察力和逆天的直觉,他每次都能找到曹豹军的薄弱处,加以试探或攻击。
曹豹若是及时组织防御,他的进攻就会变成搔扰和试探。只要曹豹军稍有懈怠,他就会在对方军阵的薄弱环节上重重的踹上一脚,捅上一刀。
被这么个主儿盯上了,曹豹军这两天也是苦不堪言,一顿消停饭都没吃过,一个囫囵觉也没睡好。
曹豹倒也不是没过想办法,可徐州军没有骑兵传统,曹豹的一万五千大军中,骑兵只有不足五百。利用这五百骑兵,他制定了一系列的反制、追击方案,结果就是,他的骑兵编制直接缩水一半,剩下的一听到要追击赵云,就吓得面如土色,连马背都爬不上去了。
青州轻骑最拿手的本事就是骑射,追击他们,实在太危险了。侥幸生还的几个幸运儿,一说起那惨痛的追击经历,就连话都说不清楚,据他们的说法,这两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迎面飞来的那一道道箭芒,恐怖极了。
骑兵不是对手,步兵追不上,曹豹也没辙了,只能轮换着吃饭,轮换着睡觉,宁可降低速度,也要保障安全。
这招倒是有些效果,至少从曹豹做出调整之后,赵云就没能再对曹豹军造成多大杀伤,但他来的更勤了。而且让曹豹欲哭无泪的是,就算轮换,也摆月兑不了阴魂不散的马蹄声,赵云的观察力实在太敏锐了,即便在很远的地方,他也能准确的找到曹豹军吃饭的聚集点。
于是,就有了上述的一幕。
而且,由于曹豹过于注重岸上大营的防守,结果被赵云顺势来了个声东击西,明着搔扰大营,结果跑去水营捣乱。
骑兵用火箭一通猛射,上游又飘下来几十条火船,两下夹击,一口气将曹豹的船队烧掉了大半。要不是袁术及时接济了三万斛粟米,曹豹的粮草都有些不够用了。
曹豹军已经将赵云恨到了骨子里,如果眼神能杀人,一万个赵云也死了,可在现实当中,他们也只有跳脚骂人的份儿了。哪怕是骂得最凶的人,让他们追出去,他们也只会把脑袋摇成拨楞鼓。
见无隙可乘,或是目的已经达到,白马骑士做了个手势,青州骑兵收队走了。曹豹军骂骂咧咧,重新回到营地,找到自己的饭碗,就着尘土和冷风,开始吞咽已经冰凉了的饭菜。
咱当兵的人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豹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本来说三天攻到郯城,可现在呢,将将才到良成。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入了三月也未必能看得到郯县的城墙。”
“兄弟们的士气也不能不考虑,大伙儿连饭都吃不好,觉也睡不安稳,长此以往,还哪有力气打仗啊。”
许耽、章诳一边一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曹豹头大如斗。
他挥舞着手臂,恼羞成怒的大叫道:“你们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能有什么办法?先前用骑兵反制,结果你们不是也看见了?五百骑兵没了三百,那个赵子龙一个人就杀了三五十,你们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许耽、章诳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脊背上都有些发凉,不是因为曹豹的怒气,只是因为被曹豹勾起了回忆,眼前又出现了白马银枪的少年纵横千军的那一幕。
恐怖,太恐怖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呢?
“……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许耽张开一个巴掌,心有余悸的说道:“这才是一个赵云,五百轻骑而已,这样的骑兵,在青州足有五千!赵云这样的猛将,青州至少有五个!再加上王鹏举自己……豹子,咱们真能行?”
“胆小鬼!”曹豹呸了一声,冷哼道:“有什么可怕的,赵云再厉害也是个人,不然他怎么不来冲咱们的本阵?光在外面兜圈子,耍花样儿?不用理他,等他的马跑不动,就是他的死期!”
“……”许耽无语。
他不认为曹豹说的话有实现的可能,青州军可是一人双马的,又很会保养马力,想等到他们的马跑不动了,还不如期待下场大雨,拦住对方的马蹄呢。
章诳倒是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看曹豹眼中闪烁着的凶光,又把话给咽回去了。
这次大伙儿算是上了陈老鬼的恶当了,想回头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希望陈老鬼不是纯粹把大家当炮灰使吧。
打发了许、章,曹豹绷着一张臭脸,踱着方步回了中军,一进帐,他的脸就垮下去了,怒气冲冲的冲着正自斟自饮的陈珪叫道:“陈汉瑜,你是不是存心把咱们往死路里推啊?你不是说两路分进合击,王羽就不敢出兵迎击吗?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陈珪不慌不忙的喝尽手中酒,呵呵笑道:“曹将军,老夫不是早就提醒过你,王羽狡计百出,不可大意吗?你夜晚宿营,营寨却修得那么简陋,连工事都不齐全,还怪老夫不提醒你,被人偷袭吗?”
曹豹老脸一红,随即又强自辩道:“若非你说兵贵神速,本将又岂会如此艹切?”
“老夫是劝将军速速起兵,并未说,要将军不管不顾的一路疾行啊。”陈珪摊摊手,很无辜的说道。
“那……那有区别吗?”曹豹开始犯迷糊了,不知道是自己太蠢,还是陈珪太高深莫测,反正他分不清楚这其中的区别。
“当然有了。”陈珪放下酒盏,正色道:“王羽气焰滔天,诸侯无人敢正视其凶焰,此番他害死陶使君,侵占东海,若是无人声讨,事情怕也就是这么过去了。将军起兵,乃是首义,不但有大义之名,还能激起各路诸侯的勇气,王羽再怎么凶悍,总敌不过群雄围攻吧?”
曹豹听得云里雾里,晕头转向,好在陈珪最后总算是说了句人话,他听懂了。
“陈别驾的意思是……青州若遣援军南下,还会有诸侯前来助战?”
陈珪颔首微笑:“曹将军果然精明过人,此可谓举一反三也。”
“陈先生还联络了哪几路诸侯?”曹豹又是激动,又是烦忧。
激动的是有援兵赶来援助,就不用争分夺秒的赶路了。烦的是加入的诸侯越多,战后的麻烦就越多。虽说陈珪保证了陈家只要广陵,对徐州其他郡县没有野心,但阙宣呢?新加入战团的诸侯呢?
陈珪捻须微笑,缓声答道:“老夫一介书生,哪有那般合纵连横的本领?老夫不过是认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天下诸侯都对青州顾忌甚深,故而东海战事一起,就会搅动天下局势罢了。试问,有志天下者,谁会错过这个机会呢?”
“也就是说,不一定会有人来助战,也许战事会在其他地方展开?”曹豹终于开窍了。
“所以老夫说,将军有举一反三之能。”
陈珪呵呵一笑,开始指点起关窍来:“将军起兵甚急,各方诸侯因此而得知,王羽在东海立足未稳,兵马不多,有意者与其争锋者,一定会把握机会。所以,将军不须担心青州军大举南下,只要稳步推进即可,这也是给各路诸侯留下反应的时间。”
说着,他向东边指指:“分进合击,最忌讳的就是进度不一,被人切断联系,从而各个击破。若是将军与阙将军都急于求成,就容易让王羽寻到战机。而若二位将军都是步步为营的推进,他纵有千般狡计,又能奈二位何?”
最后,他这样总结道:“将军亦不须担心粮草,广陵父老虽然离得远,无法赶来助战,但捐点粮食供大军食用还是没问题的。只要将军稳扎稳打,此战必胜!事成之后,东海、下邳都为将军所有,老夫会联名地方豪族,保举将军为徐州牧,绝不食言!”
曹豹大喜,抱拳一礼道:“果真如此,皆是先生指点之功,豹他曰必将厚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