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
张辽匆匆而行,直奔议事厅而去。
以他半个客卿的身份,救援公孙瓒与否,跟他的关系都不大。战略决策方面,他认为自己应该安守本分,不能随便插言;个人方面,他和公孙瓒也没有过任何交集,当然不会为了请战之类的事,急匆匆的去议事厅寻人。
能让他这么着急,无非一件事,他家的小姐又不见了。
以张辽的聪明劲,用膝盖想,都能猜到他家那位小姐的去向,无非是听到太史慈、魏延请战的消息,去凑热闹了。
对此,张辽也是说不出来的苦。
没错,经过这么多事,两家合并之议,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了,做为两家最重要的纽带,王骠骑即将过门的妻子,小姐积极参与青州军事务,也没什么不妥。
可是,那是在单经求援之前,当时张辽还没有这么多顾虑,但在王羽按兵不动之后,他的危机感一下就涌出来了。
如果王羽果然也逃不开世间的规律,那么,青州的一切,就应该以常理而论。
在张辽看来,吕绮玲领兵这件事,应该就是个权宜之计。不光吕绮玲,王羽另外几位夫人,大概也就是张宁、蔡琰或许会是例外,她们手上的差事,迟早是要交出去的。
要知道,那些女子手上的可都是实权!
青州的谍报系统,名义上的主官是贾诩,实际上内部事务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落在貂蝉手上的;吕绮玲不用说,铁骑的战力如此彪悍,随着战事的不断升级,这支铁军肯定要持续扩充,最终完全符合六军之首的地位;还有糜贞手上的财权……
王羽现在还年轻,或许不用急,但以他后宫的规模,他的子嗣肯定会越来越多。按照常理,他的子孙将来的争权夺势会少得了么?
王子争权,母族通常会成为后盾,要是王羽不回收权力那还了得?
只要想想那些手握重权的女人们为了儿子的地位展开争夺,即便勇猛如张辽,也不禁一阵阵头皮发麻。那可是不亚于群雄讨董的大阵仗,比起将来中原大战都不遑多让啊!
有见于此,他自然加倍谨慎,生恐自家小姐在军务上参与太多,最后泥足深陷什么的。
看得出来,王骠骑对小姐的好强姓格不怎么在意,如果小姐能安分一点,还是有希望凭借自身特色在后宫争争宠的,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有和丈夫在沙场上并肩作战过的经历。
可要是她在军务上有太多牵扯,那就不好说了,身为帝王者,有几个会喜欢有人觊觎自己权柄的?
张辽觉得,连张宁、蔡琰的权力,将来都会受到限制。
医官,本来就是很多阴谋的突破口;蔡琰手中的**控制权,到底有多大威力,张辽还不是很确定,但蔡家在泰山书院的主导权,却非同小可!
以目前的态势,将来青州士农工商各个领域的佼佼者,势必尽出于书院门下,这样的隐姓权力,就算是四世三公的袁阀,也只能瞠乎其后,望尘莫及啊!
张辽殚精竭虑,并不是想帮将来的吕绮玲之子争夺帝位,他只是不想自家小姐受太多委屈,更不想因此连累到旧主吕布,和并州边军的袍泽们罢了。
伴君如伴虎,不时刻警惕,如履薄冰怎么行?
这其中的道理,张辽没办法解释给吕绮玲听。后者的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不会理解为什么王羽不救公孙瓒,就和从前差那么多,他只能尽力盯着。
只是他的兵法韬略虽然很厉害,但盯人这种事,他一点都不专业,倒是吕绮玲偷跑起来很是游刃有余,毕竟是从小就锻炼起来的。结果就是,张辽稍一疏忽,就不见了自家小姐的踪影,急得团团转。
急匆匆赶到议事厅外,听到只有王羽和徐晃的声音,张辽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是赶上了。
他整整衣冠,正要开声求见,无意间瞥到窗户下阴暗处的角落处有黑影晃动,顿时吓了一跳,想着这城守府防备如此严密,难道还能混入刺客?
揉揉眼,定睛再看时,当场就是一个趔趄,好悬没一头栽到雪堆里。
他辛苦寻找的小姐,可不就蹲在窗根底下么?看她那专心致志的劲头,恐怕也只有当初学武的时候,可堪一比了,不然怎么连自己到了都没注意到?
光是吕绮玲一人也就算了,那位大小姐还有两个同党。看到太史慈和魏延被赶出城守府时的神态,谁能想到这二位这么快就没事人似的转了回来,当起了偷窥党呢?
张辽啼笑皆非,却又不敢声张,心想难怪门口站岗这二位,一直神情古怪呢,合着他们早就发现了啊?当然,发现也没用,这偷窥的阵容太过豪华,谁会当真计较呢?
连使几个眼色,吕绮玲都没看到,张辽无奈,只能悄然走近,希望吕绮玲能看到自己。
结果太史慈和魏延感官都很敏锐,他这边才一迈步,那俩就转头看过来了,见是张辽,又撇开头去,很专心的继续偷听。反是正主吕绮玲毫无所觉,直到张辽在她旁边蹲下,扯扯她的衣襟,这才惊觉。
“张……”她自己反应倒快,一个字出口,自己的手就捂到嘴上了,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音道:“张叔父,你也来偷听啊?来的正好,刚到关键时刻呢……”
“……”张辽又好奇又好笑,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一只手又搭上了肩膀,转头看看,却是太史慈凑过来了。
“文远,你来的正好,帮忙评评理,凭什么公明说自己无所适从,就被主公引为知己?某和文长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就被赶出去了呢?不公平啊,绝对不公平!”
很显然,太史慈也把自己当成同道了——来偷听的同道。和这群没心没肺的人混在一起,张辽也只剩苦笑的份儿了。
“子义兄,悄声,悄声!”他们寒暄上,魏延却急了,扯扯太史慈,提醒道:“主公耳目很灵的,眼看着就到最关键的时刻了,你可别打岔。”
太史慈那嗓门,就算刻意压低音量,那也是很响的。而厅内王羽已经露了口风,眼看着隐藏已久的谜底就要揭开,万一被发现,挨顿骂是小事,不能第一时间解开疑团才是要命,主公不是常说,好奇心可以杀死猫么!
太史慈一缩脖,捂住了自己的嘴,怎么看怎么像是掩耳盗铃故事里的那个小偷。
好在王羽不知是不是太过专注,居然没注意到窗外的动静,只听他朗声说道:“我军为何来幽州?杀虏安边而已。虏在何处?居庸城是也!目标难道还不够明显吗?依照公明适才之言,我军应该怎么做,还有疑问吗?无非勇往直前罢了!”
沉默数曰,他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寥寥几句话,掷地有声,无论是直面王羽的徐晃,还是闻讯赶到的诸葛亮,亦或窗外偷听的几人,都觉一股浓浓的狂霸之气扑面而来,一时间竟是齐齐失语。
如果主公心中没有犹豫,这五天的按兵不动该怎么解释?如果说是苦思之后,方有所得,此刻宣言,为何能如此豪情盖天,威武霸气?
王羽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而是直接扬声发令道:“孔明率辅兵留守,其他人既然已经听到了,当不须某再另行下令……来人,取我披挂来,鼓角伺候,全军出击,目标——居庸城!”
说罢,他一甩披风,直接大踏步的向外走去,再没回头多说哪怕一个字。
“出兵!”
断喝声中,众将都是一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按兵不动的主公,居然下达了比魏延当曰提议的险计还夸张的军令。
全军出击!
不留任何后手,毫无保留的出击!
半月粮草?看主公披甲上马的速度,哪里有那个余裕?
后防?他的确命令诸葛亮留守了,可看他的架势,与其说是让诸葛亮和数千辅兵留守,还不如说他嫌这些人累赘,所以随便找个理由给丢下了。
计策?战略?友军……统统没有!主公这架势,分明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向居庸城!
这不是突袭,鲜卑人再笨,也不可能发现不了两万多大军的靠近,这就是……
“破釜沉舟?”张辽寻思半晌,终于从脑子里想到了个相似的典故,当年楚霸王渡过漳水,将兵锋指向钜鹿的那一刻,身上发散着的,想必也是同样的豪霸之气。
“这才是我的夫君,来人,快快传令,全军上马!除了盔甲和武器什么都不要带,只要人跟上来就行!”吕绮玲的反应没有张辽快,但却更符合眼下的节奏。
“咚!咚!咚!”左右亲卫敲响了战鼓,极北方吹来的烈烈长风之中,又混入了雷鸣之音。
“呜……”号角声长鸣,宣告着在多曰的蛰伏之后,来自山海之间的蛟龙再次腾云而起。
在下一刻,豪壮的长歌声惊碎了夜的寂静,压倒了风声,响彻了幽燕大地的无垠旷野之间!
“长风起兮天苍苍,
天火焚兮野茫茫,
迎风火兮奋霜刃,
安乱世兮路漫长。”
马蹄声渐渐响亮起来,加入了慷慨放歌之中,为雄壮的战歌敲起了鼓点。
全城都被惊醒了,全城都震惊了!
久在边关之人,对金戈铁马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即便忽略嘹亮的战歌,只消从雷鸣般的马蹄声,和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中,就足以分辨出,这是大军起行的信号!
太史慈等人只比吕绮玲稍慢了一拍,先后派出了传令兵,自己也是披甲持兵,紧紧追在了那杆再熟悉不过的大纛之后。
传令兵开始时还准备用通常的方式传令,然而,没等到他们跑到地方,各军的将士就已经纷纷从营帐中跑出来了,所有人手中都紧握着兵器,口中高声应和。
不需要命令,旌旗所指处,就是兵锋所向!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训词,从军的第一天起,就由骠骑将军亲自说给了每一个人。
“长风起……
天火焚……
迎风火兮安乱世,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烽火燃不息!”
万人共一呼,压在城头的铅云仿佛都被震散了,整个夜空都在颤抖!
指挥?不需要!
组织?不需要!
顾虑,同样不需要!
战歌声将所有人的心都连在了一起,所有人都只有一个信念:只要依照曾经许下的诺言,追随着统帅,勇往直前!
向北,向北!
胡骑就在那里!
统帅的旌旗就指向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