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西城区某偏僻街道上的冷清酒馆。
吱呀一声,木门推开。大厅内唯一一桌客人,两个对坐喝着闷酒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口,神色均是一喜,推椅起身。
“先生!”
“哈哈,好人不长命,恶棍活千年,我就知道温斯林那小奈何不了你的!”
拥抱,互相锤着对方后背。“是吗?我怎么听说某人这次是来撬墙角的,巴不得我死呢?”
义愤填膺,“有这事?我艹,不能忍啊!哪个家伙这么胆大包天?放心,这次不用你出手,我立刻派人去摆平了他。”
“呵呵,那怎么好意思,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呃……呵呵……你真幽默……”
……
不用说,这两个完全不知下限为何物的家伙,自然就是唐恩与菲利普了。在以一种没节操的方式招呼后,唐恩转头看向一旁神情难掩激动的艾伦,歉意点头:“抱歉,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将你牵扯进来了。”
摇头,艾伦郑重而固执的回道:“不,艾伦能有今天成就,全仗先生扶持。所以为先生做事,理所应当。”
唐恩闻言不由顿了顿,感动之余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重重拍了拍艾伦肩膀:“先坐……这次事情过后,与我一同回北方吧。”
依言坐下,艾伦神色迟疑了会,还是摇头:“先生,我订婚了。”订婚之后,那自然就是结婚。这是涉及到两个家族的事情,艾伦可以无所谓,立刻就能和唐恩去往北方,以保证人身安全。但安妮卡就不行了,她的家族根基在南方,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造反。不可能匆促随行。
“呃,恭喜,改天我补个贺礼。”唐恩闻言一愣,随即了然颔首。转头看向自行坐下的菲利普,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知晓亚唐商团暗为灰衣军做事的人,并不太多。这里面又以菲利普为马首是瞻,这从他这次能全权负责艾伦的事情就能看出。所以说只要菲利普选择隐瞒。那艾伦的事情就有缓和余地。
而艾伦显然也曾仔细考虑过这问题,没有看向菲利普,轻声说道:“没事的,先生,你不必为难。相信经过这次事情,只要你不出事。他们就不敢拿我怎么样。”
“呵……你娘……”苦笑一声,菲利普琢磨出句脏话来,随即颇为苦难的揉了揉额头,不满的看向艾伦,“你这么说,不是将我放在火架上烤吗?”
现在清楚知晓艾伦身份的,只有菲利普。哦。还有温斯林。不过后者如今自身难保,自然也就不算在内。如此一来,若是将艾伦的话反过来说,也就是如果艾伦出问题,那到时唐恩第一个找的肯定就是菲利普。
“抱歉。”艾伦也知这话有些不地道,毕竟菲利普虽然名义上是来抓他的,但这几天却没有任何动作,对他可以说是仁至义尽。所以闻言后。起身躬腰,以示歉意。
“行了,坐下说话。他那是装的,不需要对这货客气道歉……”拉着艾伦重新坐下,唐恩似笑非笑的看向菲利普,“说吧,什么条件。”以唐恩与菲利普的交情。的确无需矫情。彼此心知即可,像艾伦这样挑明了反倒会不自在。当然,这更不是蹬鼻上脸的借口。朋友嘛,当然不能让对方难做。
气氛缓和。菲利普无所谓耸肩摊手:“多想了不是,以我们俩的关系,哪还需要什么条件……恩,给我一个撬墙角的机会可好?你先不要生气,大家公平竞争嘛……呃,冷静,是你让我随意提条件的……松手、松手,喘不过气了……我是开玩笑的,真的,开玩笑的,咳咳……”
好不容易掰开唐恩抓在衣领上的手掌,菲利普涨红着脸大喘几口粗气,兀自不满嘟囔:“真是……我大老远的赶来是给你们提供帮助的好不好,这就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唐恩好整以暇的端起酒杯:“再不说条件,我就当你从来没提过。”
“好吧、好吧,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整理了下衣领,菲利普有些紧张的问道:“对了,温斯林怎么样了?你没杀了他吧?呃,虽然他确实该死,但是你懂的,他如果挂了会很麻烦。”
随意摆手,“放心,他现在应该在艾伦庄园里享受白衣天使的制.服诱惑呢,活得好好的。恩,非常好。”
“什么天使、诱惑?”菲利普狐疑的看了眼唐恩,没能从后者表情上看出什么,点点头:“算了,没死就好……条件什么的我真没有,我就是个传话的。恩,我家老头想见你一面。”
“不见!”唐恩想也不想就摇头否决,开什么玩笑,这时候去见剑神伍丁不是上门找死吗?当然,这倒不是说伍丁一定在摆鸿门宴,只是双方立场不同,伍丁忠于布兰,即使本心或许不想杀他,但为了帝国利益,有机会的话,他应该也不会放过击杀隐隐成为灰衣军保护伞的唐恩……
菲利普没有意外,继续说道:“若是不见,灰衣军的活动范围最好能约束一下,不能触碰各官道、军事要道是底线。或许你们还没收到消息,最近边境不太平,北荒部落那边蠢蠢欲动,似要发起一场大战!”
稍顿,摊手说道,“大家都是布兰人嘛,自家争斗自家解决,有事好商量。但在面对外部威胁时,即使做不到合力抵抗,也至少要做到不能拖彼此后腿……这是我家老头的意见,也是王廷那边的意见。”
我可不是布兰人……撇了撇嘴,唐恩晒然笑道:“不拖彼此后腿?呵呵,是不拖布兰后腿吧!亏得他们也好意思说出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这时,灰衣军可是与布兰一同合力抵抗北荒部落的。结果怎么样?被人从背后生生捅了一刀!呵呵,现在还玩这手。这是觉得我们太蠢,还是你们太天真?”
“咳咳……”清咳几声,菲利普闻言明显有些尴尬狼狈。无奈说道,“放箭也要瞄准目标吧,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
“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唐恩鄙夷说道,“当时促成和谈的,可是你们新贵族。结果布兰大军开进曙光城前,你们在一旁不帮也就罢了,连声事前提醒都没有。这特么就是合作者应有的态度?”
“你不懂。当时局势很复杂……我艹!说我?你就是清白的?”菲利普似乎被这三番两次的打脸质问惹恼了,挥手大声道,“如果不是你招惹了光明神殿,我们至于那么被动?事后老贵族势力趁机发难,我们损失惨重,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
“扯淡!”唐恩不屑撇嘴。“你敢说没有我那事,布兰就不想对灰衣军下手?”
“呃……反正你也不是清白的,至少是个导火索。”
“导你妹我导火索……”砰,重重放下酒杯。
同样拍桌而起,气急败坏:“我艹!”
“先生、先生……两位,消消气、消消气。先喝酒,喝酒……”艾伦见势不妙。连忙起身做和事老,将酒杯各自塞入两人手。
只是一时之气,借机骂个爽快而已。或者说连气都算不上,毕竟在那件大事之,他们两人还是太过渺小了点,这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事情,自然也就更谈不上因此翻脸。
落座,仰头灌了口酒水。菲利普长呼了口气,倚靠在椅背上:“反正我是通知到了,想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恩,再友情提醒一句,我家那老头守护了帝国大半辈,性倔的很,为此做出任何事情都不会令人意外。所以你们最好还是认真考虑一下。”
“这是威胁?”
“你——娘!”菲利普闻言顿时暴跳起来,怒吼,“这是关心!关心你懂不懂?哼!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如果不是看在事关乔希亚安危的份上。我才懒得提醒你这猥琐家伙。”
“呵呵,你就放宽心吧。乔希亚的安危由我负责,谁稀罕你啊?”唐恩斜瞥一眼,故意刺激道。
菲利普出离愤怒了:“你负责?你负责个蛋蛋!我家老头若执意北下,你能护得了……呃!”话语蓦地一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菲利普迅速恢复冷静,狐疑的看向唐恩。
“还真特么有北下的想法啊!”模了模下巴,唐恩挥手示意,“不用管我,你继续说。恩,为什么你家老头忽然改变主意,没有执意北下?”
“我说你个鬼!”菲利普这时也知自己被套话了,不满坐下,拿起酒罐仰头大灌一口。
这次轮到唐恩刷下限了:“哎,不要这样嘛。以我们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有北荒高手来了,所以不能离开都城范围?还是宫廷有变,需要他坐镇?哦,对了,你家老头年龄不小了吧,难道是身体有恙……”
“别猜了,你知道的,这事我是不可能说的。”事关布兰守护神,就没有小事。所以哪怕是向来万事不萦于心的菲利普,也是苦笑摆手打断,一脸无奈的摆出坚定态度。然心下却是暗自心惊,自家人知自家事,剑神伍丁的身体确实一天不如一天了……
菲利普都这样说了,唐恩自然不好再加追问,遗憾的按下心头疑惑。随即探手入怀,掏出个卷轴扔给菲利普:“呵呵,别以为我们只能被动挨打。带上这个给你家老头,然后让他再好好考虑一下,还值不值得北下。”
“什么玩意……”看着唐恩颇为自信的样,菲利普虽然不觉得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自家老头,但还是满月复疑惑的拿起卷轴,打开,大致扫了眼,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双眼蓦地瞪圆,“我艹!”
……
三人并未在酒馆待多长时间。
唐恩来这里一共有两个目的,一是劝说艾伦回北方,结果刚开口这目的就夭折了。艾伦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而且刚订婚,确实不好抛下未婚妻上演狗血的逃婚戏码。如此,只好作罢。
二是将那卷轴交给菲利普,这倒是没出什么问题。只是菲利普在看完卷轴内容后,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没了聊天兴致。于是这次短暂聚会。也就因此草草结束。
酒馆门口,“那就这样吧,菲利普……菲利普?”
“啊?哦,怎么了?”菲利普怔怔抬头。
没有在意他的走神,唐恩拉起艾伦的手掌放进菲利普手:“我这位小兄弟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其他我不管,但如果他出事。我一定会去找你。然后……”
菲利普闻言一翻白眼,没好气打断:“行了,都说几遍了,你不烦啊。”
“然后……”唐恩兀自说着,“你们就在一起吧。”
“呃?”
“嚓!”
惊呼咒骂,宛若抓着火烫烙铁般。两只手掌瞬间抽离分开,同时做出嫌恶擦手状。随即,菲利普的抗吐槽属性到底要高一些,率先反应过来,无奈看向唐恩:“很久才能见面一次,不容易的,你非要这么恶心吗?”
“先生。我有未婚妻的,如果这话传到她的耳朵里……”艾伦满脸苦笑,“我怕是一个礼拜都不能安生了。”
“哈哈,开个玩笑嘛。你们呐,太严肃。”顺利解决此行麻烦,顺带着还蹂.躏了番温斯林,唐恩现在是心情大好。
菲利普与艾伦闻言相视苦笑了下,摇摇头。行礼道别。看着两人马车渐行渐远,唐恩哼着小调穿过街道,直接走进酒馆对面的小旅馆之。
没错,这就是他们暂时栖息所了。“亚瑟先生回来了啊,听说城内不太平,刚才还担心你来着。”可能是因为生意不好的缘故,好不容易碰到唐恩他们一行貌似小型商队入住。旅馆店主显得尤为客气。
“呵呵,是啊,劳你挂心了。”唐恩笑着打了个招呼,穿过大厅。走进后院客房阁楼。一个气质略显阴郁的青年守在木梯处,看到唐恩走近,上前将手包裹递了过来:“老大,你要的东西。另外,木桶、热水已经送进楼上房间里去了。”
“恩,米修呢?”
“队长在安排首领家族人员的落脚住处。”
“好,通知米修,不可怠慢。尽快将他们送出城去,然后走水路送去北方驻地。”
“是!”
短暂交谈,阴郁青年悄无声息离开,唐恩拿着包裹走上二层阁楼。并没有做出包下整间旅馆的举动,虽然这样够安全,但会太张扬。不过这旅馆的生意确实不好,二楼几乎没人。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左侧房间门口,唐恩停下脚步,抬手轻敲木门。
“门没锁。”门内传出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
推开木门,屋内窗帘并没有拉开,显得有些晦暗。不过毕竟是白天,还是能够看清楚坐在正对木门座椅上的身影。一袭斑驳灰衣,或者说是杂灰色掩盖了衣服本来的颜色。若是凑近,还能嗅到些淡淡异味……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衣服款式,是正儿八经的囚衣!而若是有参与广场审判的民众在这,也就能一眼认出这穿着囚衣的身影,正是不久前貌似葬身火海的骑士之花,夏薇安!
“你应该休息一下。”唐恩随手掩上木门,走到窗边拉开布帘。窗外依旧是阴沉天空以及淅沥沥下着的小雨。不过相对于晦暗屋内,洒进来的光线还算明亮,照清了屋内略显陈旧的摆设,也照出了夏薇安黯淡疲倦的神色。
“睡不着。”心情压抑,夏薇安的话语也变得极为简洁。
“哦,怪我。你应该先清洗一下,然后再休息。”似是没看出夏薇安的黯然情绪,唐恩扬了扬手包裹,“干净衣服,洗完换上吧。按照我们老家那边的说法,这叫去晦气,有必要的话还要跨个火盆什么的……”
顿了顿,轻叹着添了一句,“无需多想,翻过这一页,会有个崭新的开始的。”
“我没有多想,至少现在没有。”夏薇安平静抬头,动了动手指,想要指向一旁的高大木盆,却没能成功,“我只是动不了,想着该如何清洗。”
“呃……”模了模鼻,唐恩这时才想到夏薇安身上依然存在着的如山禁止,尴尬摊手,“抱歉,是我疏忽了。你等下,我去外面找个女侍应生过来帮你清洗。”
走到门口,“不用了。”
“什么?”唐恩讶然转头。
夏薇安抿了抿嘴,不自觉低头错开了唐恩的视线。屋内就此陷入沉默寂静,窗外雨滴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打在屋檐、落在水洼、扑向花……或干脆或空灵或略显沉闷的细微声响交织一处,好似一曲大自然交响乐,不甚悦耳,胜在纯朴天然。
挠了挠头,唐恩有些莫名其妙的打破此间寂静:“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帮你叫……”
“不用了。”打断,再次重复了遍。夏薇安抬起头来,目光恍惚,神色平静且随意,“你帮我洗吧。”
“好,没问……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