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园天下 八 学贵有恒

作者 : 牛山

更新时间:2012-11-21

第八章学贵有恒

第二天曾守山没有迟到,跟师父学了五招新的拳法,然后去爬山,上午看史书,下午干活,晚上看《四书集注》、站桩。日子一天天过去,曾守山留在乡下快一个月了。陈旺廷的那套长拳每天都有新招式,似乎和史书一样永远学不完,以至于到了后来曾守山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陈旺廷不得不改成每天教三式。生活在日复一日地重复,极其规律,甚至有点机械。在这无休止的重复中,曾守山的学识不知不觉发生了某种变化,他似乎找到一些答案了。

期间曾邦泉让人送过两次物资,有些是在城里带过去的衣物,有些是让人在姜畲镇买的猪牛肉。曾邦泉知道兄长素来节俭,很少买肉吃,所以让人每次买上一二百斤。曾邦侯也不推辞,其他人更高兴,曾守菊和守宜跟曾守山开玩笑说,大家跟你过了几天好日子。只是苦了欧阳氏,这些肉一次也吃不完,剩余的只能做成腊肉,腊肉是用烟熏出来的,所以连带她也被熏得够呛。欧阳氏每次都让胡鲁带上十几斤肉回去,胡家马氏不肯要,说是欠曾家的已经够多了。欧阳氏说,没什么欠不欠的,这是给胡鲁工作努力的奖励,再说胡梁正在长身体需要吃点肉。

胡鲁自从家里安顿好之后每天上午都来曾家帮助做家务。问题是曾家的家务并不多,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自扫房间庭院,自洗衣物,所以欧阳氏和守菊只要做点饭就可以,而且往往是煮上米饭炒上几个家常菜,没什么难做的。欧阳氏知道胡家想报恩的心思,也没把胡鲁打发回去,让她去打扫藏书楼。曾邦侯也同意,说是胡鲁没钱上学,可以让她在藏书楼看书。

胡鲁心思玲珑如何不知曾家好意,特别珍惜现在看书的机会。自此曾家藏书楼每天上午都有三个全神贯注看书的孩子,曾邦侯每次去都倍感欣慰。

胡鲁每次去看书之前必先到曾守山的房间打扫一遍,把没洗的衣服袜子洗了。曾守山本想自己动手,何况这是也大伯的要求,但后来也不和胡鲁抢着干活了,逐渐习惯胡鲁给他收拾房子。曾邦侯对这侄子似乎网开一面,默认了曾守山的偷懒。后来曾守山在征得大伯的同意后,写信让家里寄钱,说是自己雇了胡鲁干家务,每月一两银子。周氏二话不说,一次寄了三十两,说是你自己看着办。曾守山真给胡鲁开工资,胡家死活不要,欧阳氏找马氏正式谈了一次也没用,后来曾守山发火了,说是干活就得要工资,不要工资就别干活。马氏和胡鲁似乎特别在意曾守山的想法,最终接受了这个奇怪的雇佣关系。于是胡鲁前半天在曾家给曾守山做点家务,主要时间和守宜守山在藏书楼看书,另半天回家帮忙母亲干活。

日子平平淡淡过去,曾家周围一片祥和,租米足以食,种菜以佐餐,钓鱼以解馋,邻里和睦,子弟勤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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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沙城,曾府。

曾邦泉叫来余老鬼、付十钱和管家刘厚仁到书房议事。

付十钱汇报道:“将军,据调查员回报,囚徒兵丁一行即将到达燎东,那两将校迄今并无异常。另胡曲成一案也已查清楚,胡鲁所说的基本属实,芦省匪患现在已经非常严重,匪首黎江成狡猾异常,官府基本不能对他实行有效打击。历城失守责任不在胡曲成,但他的黑锅肯定是背定了,因为他当时确实是历城防守尉,加上他不善交际,芦省省官员已罗织证据,将此案做成铁案了。”

曾邦泉嗯了一声,道:“如此的话,想翻案已千难万难。此事以后再说,关键是查清胡家的底细。”

付十钱道:“胡家原本人丁单薄,胡曲成为人过于耿直,出事后亲戚大多袖手旁观,胡妻马氏可能也是见世态炎凉,不愿回故里,甘愿在荆楚省乡下定居。”

曾邦泉道:“马月桂一家现在如何?”

付十钱道:“据派出的调查员报告,马氏现在安心隐名埋姓,艰苦持家。应是安心在此定居了。听说她安顿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儿子胡梁去私塾念书,这一点常人难及。”

曾邦泉想了一会,付十钱等人不敢说话,等着曾邦泉的发言。片刻后,吩咐道:“把这里的调查员撤回来吧,不要打搅他们一家。”

付十钱没有任何迟疑,道:“是。”

曾邦泉又问余老鬼:“兄弟们的状态怎么样?”曾府护卫的统领、训练都由余老鬼负责,副百总付十钱主要负责后勤以及暗活。

余老鬼道:“将军,兄弟们自从跟随将军退隐后,多亏将军主持安排,护卫们大多娶妻成家,但很多人逐渐习惯安逸的生活,各方面素质明显下降。即使迫于严令参加训练,积极性也不高。”

曾邦泉似乎不甚在意,道:“这不奇怪,大家都认为天下从此太平,想着过好日子。过平常日子哪需以前生死关头的刻苦训练!”

余老鬼道:“正是如此。但请将军放心,这些兄弟底子厚,血性和纪律已深入骨子里,随时可以把状态搞回去。”

曾邦泉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如果有个别兄弟不愿过刀头舌忝血的生活,想过安稳日子,也不要为难,要成全。兄弟们多少年下来不容易。”

余老鬼和付十钱低头不语。

曾邦泉沉声道:“这是命令。”

二人连忙道:“是。”

过了一会,曾邦泉又道:“当今天下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太平,我们要防患于未然。适当时候,你们可以增加新鲜血液。”

余付二人甚为诧异,曾邦泉伸手止问,道:“但注意,宁缺毋滥,如无血性和纪律的一律不要。”

接着对刘厚仁道:“这方面的金钱支援要足。”

刘厚仁点头称是。刘厚仁是曾府的大管家,同时又掌管曾家绝大部分产业。

曾邦泉道:“府里的事情有夫人主持,你现在把主要精力用在产业管理上,将来用钱的地方多。”

刘厚仁喜道:“是,这样我总算可以腾出手干我擅长的事了。”

余老鬼笑道:“看你这奸商模样,不愧是守泽的老师。”

刘厚仁也不计较“奸商”的美誉,道:“我哪能做守泽少爷的老师,他的经商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何况又得大帅的真传,我自问不及。”

曾邦泉道:“厚仁你不用谦虚,曾守泽这个小兔崽子只会小打小闹,与你相比差的太远。”

付十钱道:“守泽少爷最近抽出资金,与侯家联手进入粮油行业,预期利润十分可观。”

曾邦泉对此似乎比较感兴趣,道:“哦,眼光还挺独。”

刘厚仁道:“正是,粮油行业本身如铁桶一块,很难有新人进入,但侯家想进还是有可能,而且新一代的侯家后生年轻有为,粮油行业的老东西只怕阻挡不了他们。”

付十钱道:“侯家也是利用守泽少爷的人脉,否则贸然进入只怕会灰头土脸。”

曾邦泉道:“无所谓。守泽和侯家各取所需罢了。但不管他遇到什么问题,哪怕是赔的精光,府中不能给他任何资金支持。”

刘厚仁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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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时间之后,曾守山终于把师父一套长拳学完。看着这开山大弟子好歹能打出一套完整的拳路,陈旺廷长舒一口气。虽然只学会了这套共含一百零八式的长拳,曾守山打的却极为流畅而严整,气度俨然。陈旺廷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他打拳,似乎是一种美的享受。另让陈旺廷特别满意的是曾守山自从第一次被打之后,再未迟到过一次。

这天早上,曾守山仍然按时来到师父的小院子,稍稍活动筋骨,开始练拳。自从教完这套拳之后,陈旺廷早上总是要稍晚点起床,大约曾守山堪堪练完一趟的时候才会出现。

曾守山在庭院里不疾不徐地练完一趟拳,进了房间给师父泡好一杯茶,稍等了片刻陈旺廷才起床。这两天来师父也没教过他新的东西,曾守山倒也不是很着急,只是希望师父给点评几句。

陈旺廷喝了口茶,让曾守山坐下,道:“守山,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只教给你一套长拳和无极桩,你是否等的不耐烦了?”

曾守山一向实话实说,道:“没有,主要是我自己学的太慢,另外师父您必定另有安排,所以我不着急。”

陈旺廷道:“你就如此信任师父?”

曾守山道:“没有不信任的理由,至少到现在为止是这样。”

陈旺廷哈哈一笑,习惯性地模模胡须,道:“有耐心,不盲目。好!”接着道:“此前教给你的那套拳,是陈家祖传,名为陈家拳。不过为师并不在陈家门墙之列,所以没什么不传外姓之说。”

“陈家先祖乃行伍猛将,所以陈家拳在根子上是战场杀敌之术,威猛刚烈,一往无前。由于此拳气势无匹,一般武者难以撄其锋。但你现在所见的和你所练的都不是此类风格,所以它不是真正的陈家拳,虽然招式和陈家拳一模一样。将来你碰上陈家拳子弟大可不必去认同门。你所练的拳是我自创之拳,招式雷同,拳意迥异。”

“今天我先介绍这么多,接下来一个月你把练拳速度放慢一倍。此前你每练完一趟大约花费两刻钟,此后你要用时四刻钟。不能多也不能少,至少得大致相当。其余的训练项目不变。该爬山爬山,该站桩站桩。也就是说,这个月我没新的内容要教你,只有刚才那句话,速度放慢一倍,自己边练边揣摩。”

曾守山虽然不是很理解师父的意图,但并没有问师父为什么。因为师父轻描淡写的言辞中似乎蕴藏着绝对的自信,那种自信应该来自于强大的实力。曾守山虽从不盲目信仰,但更不会无端多疑。

长拳变慢长拳,曾守山很不习惯。速度放慢带来最大的变化就是动作不再连贯,有些高难度的招式甚至都无法完成。动作变慢并不使人轻松舒适,反而是别扭,打出来的拳再无流畅之美感。

曾守山并不着急,根据以往自己的对天地事物的观察,速度的变化势必会带来事物的变化。曾守山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精神高度集中,心思却极度放宽,再走了一遍长拳。动作竟然神奇地流畅起来,高难度的“趟地龙”也顺利完成,方正之雅韵以慢一倍的速度再现!陈旺廷看到此情形转身回房。什么人呀,这是!陈旺廷心想。别人三天学完的长拳套路他得学一个月,别人半年练不就的慢拳他竟一个早晨就已完成。不解不解……此后陈旺廷很少再看曾守山练拳,没什么要教的,不如在被窝里多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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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守山的学拳之路在慢慢悠悠地向前延伸,虽进度不快,但并未遇到什么阻碍,缓慢而坚定地前进着。他甚至还有点小得意,师父从来没严厉批评过,所以说明自己练得还不错。陈旺廷不知道曾守山心里的想法,否则真是哭笑不得:光一套拳就学了一个月有余,要不是我在乡下闲的无聊,鬼才这么有耐心。

由于早上练拳时间多了一倍,曾守山不得不把起床和就寝时间相应往前调。睡前站无极桩已持续了一个多月,每次站桩能坚持的时间已经延长了不少。为了保证有时间站桩,曾守山忍痛割爱缩短了晚上看书的时间。他纠结了很久,最终选择缩短看书时间而不是站桩时间,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发现自己现在站桩已经不像初学时感到痛苦,反而有种舒适和满足的感觉。尽管陈旺廷再未指点过他的无极桩,不闻不问,但曾守山严格按照第一天学的身姿要领来要求自己。刚开始的时候坚持不了多久就出现身体酸痛,走神等现象,曾守山强行克制,每夜都做到坚持的时间比前一晚久一点。一个月下来酸痛等感觉逐渐消失,反而身体上下各部位似乎都找到自己的位置,有种不可言明的舒适感。

时进深秋,天气渐已转凉,正是读书习拳的好时候。曾守山每早准时出现在陈旺廷的院子里,独自练拳。徒弟越来越准时,师父越来越懒,有时曾守山练完拳爬完山,也没见师父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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