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1-22
第四十一章九江保卫战(一)
(多谢彭城公子、未来人打赏!)
杨项律道:“虽然如守山所说,敌方将领颇知兵法,但围城的匪军却明显未经训练,极有可能是裹挟而至的百姓。将虽明而兵不行,只怕难有作为。”
王伯安手指城外敌军,慨然道:“如果我有两千精兵,足以冲垮城外的乌合之众。但现在我们的人太少了,更何况这千余士兵也是刚刚征募而来。”
曾守山道:“我同意先生的看法。冲垮之后他们将什么也不是,但纠合在一起,即使是四五万人的乌合之众,破坏力也相当惊人。如果给了他们时间,他们又够聪明的话,加以整训,训练出一两万正儿八经的军队出来,那就相当的恐怖了。”
如有名将率雄师,两千精兵确实足以破城外漫山遍野的匪军。可大名的精兵在哪呢?也许曾经东南督师曾邦侯有过,被解散了;也许燎东雄师算得上,被打没了。如今呢?可以猜想,朝廷的军队正被女直断断续续的进攻牵制在四海关;高堂之上的大臣们正在尔虞我诈,盘算着如何利用黎匪猖狂做文章,消灭些政敌;各省巡抚的直属武装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匪众劫掠过境之后喊打喊杀地追过几座山,然后说打跑了贼寇,报请军功。
王伯安看向城外道:“以匪军惯常做法流窜而来,流窜而去。为何在此却安营扎寨,做长期困我之态?”
曾守山也觉得奇怪。据他推测,黎江成之匪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否则根本不能在短短四个月时间里连跨四省。但这一次却明显打算和九江卯下去,意图何在?且这么多人的粮草如何供应?时已入冬,天气越来越冷,他们能围多久?
王伯安和曾守山的疑惑没人能够解答,只能静待事情进一步的发展。曾守山突然想起刘温瑜,在此局势下,也许他比别人看得更清楚。不是因为他拥有比王伯安先生良知之学更厉害的学问,而是,他应该已经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系统。这一点在荆门时已经得到大哥曾守诚的默认。良知再厉害也不能无物无待,没有信息基础即知晓一切。
接下来五天,九江守军和城外的匪军相安无事。原本紧绷着神经的守军也放松下来,看来这些匪军不擅攻城嘛!甚至有些再次投军的老兵油子跟巡视的知府大人开玩笑说:“王大人,看您还把办公地点设在城墙上,何必呢,冻得哇哇的。下去吧,上面有我们就够了。”
王伯安笑而不应,反而在城墙上巡视得更勤了,看城外匪军的时间更多了。
第六日傍晚,曾守山正和士兵们窝在箭楼里赌骰子。
曾守山身前已聚集了一堆铜钱,笑呵呵地准备掷骰子,一个小队长突然按住他的手,佯装哭道:“大人,您饶了我们吧。虽说赌的小,但您这样一直赢下去也太…………”
“就是,就是”赌钱的士兵一齐起哄。
副百总孙志坤火上浇油,大声道:“我建议,以后不准百总大人参与掷骰子。兄弟们怎么样?”
“要得,要得,一致通过。”
曾守山指着自己赢的那一堆铜钱,笑道:“你们不想赢回去了?”
“百总,快到饭点了,您赶紧走吧,让我们自己玩会,您要不走,我们输得更多。”
曾守山从身前一堆铜钱中拿出两枚,道:“这个算我赢的,剩下的就算我们百人队的公中,等解围了我们去大喝一顿。”
“百总,这点只怕不够啊。”
“放心吧。咱不差钱。”
曾守山手中掂着两枚铜钱,走到城墙边往外看。值守的士兵看见他便打招呼:“百总大人,您不玩了。”
“唉,被开除了。”曾守山笑道。掷骰子这玩意太简单了,倒不是他出千,而是他可以感知到骰子的变化,所以每次都赢。
这个冬天一直没下雨,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地。还真是打仗的天气!曾守山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远处的匪军动向,心中想道,其实要是碰上冬雨连绵对守军会更有利些。
眯着眼细看了一会,曾守山突然道:“王大人只怕要召开紧急会议了。”
旁边的值守士兵听到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好奇地问道:“百总大人,您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我先生。”
那士兵正疑惑不解,百总大人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一个传令兵急步跑过来跟曾守山行了一礼,道:“曾百总,紧急军令。王大人有请,东城墙正楼。”说完急冲冲地给另外的人传令去了。
曾守山离东城墙正楼不远,听到传令立即赶了过去。剩下那值守士兵喃喃自语:“百总还真是神机妙算。”
曾守山第一个赶到正楼指挥所,指挥所里只有王伯安和杨项律以及亲兵队长马保,看来其他亲兵都派去传令去了。曾守山道:“先生。匪军要动了。”
王伯安点点头,喝了口热茶,道:“你也看出来了?”
曾守山道是。
王伯安对杨项律道:“项律,给我们曾百总倒杯热水。”然后道:“所以把你们叫过来,提个醒。”
大约一刻钟之后,十二个百总和马、步班的班头全部到齐。
王伯安道:“给你们十下平息呼吸。”听到紧急军令,众人都是刻不容缓,急冲冲地跑了过来。传令亲兵们也回来了,自有人给百总们倒上茶水。
片刻后,王伯安淡淡地看着众位百总和班头,然后道:“这些天匪军一直没有发动实质性的攻击,但现在……匪军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随时有可能发动攻击。今晚到明天真正的大战即将来临。”
百总们面面相觑,原以为匪军被九江城的防守吓得不敢动作了,没想到马上要打仗了。也有个别百总是洪天国之乱时期的真正百战老兵出身,没觉得大战在即有多意外。
王大人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些天大家都有些松懈了,情有可原,我就不管它了。但是…………”稍一停顿,语气转厉:“这次会议以后,不得再有松懈。大家回去做好动员备战工作。加紧巡逻,检查器械,随时应战。士兵松懈,军法从事;将官松懈,军法从事;负责后勤、器械供应的同知、通判我也派人传了军令,若有违令,照样正以军法。九江上下,文武官员,概莫能外!清楚了吗?”
“是。”众百总轰然应命。
………………………………………………
半夜时分,曾守山身着单衣,盘腿坐在箭楼。全身松静,体内气息流淌,倒也不惧夜寒侵体。突然心中一动,大喝道:“警戒,敌袭!”
将士们立即吆喝起身,拿起放在身旁的刀箭跑到各自的防守岗位。城墙各段吆喝之声相应,防守将士已全部惊醒就位。
星光弯月之下,看到远处敌营人马出动,潮水般地往这边涌来。曾守山笑了,喃喃地道:“不赖嘛。”两里之外敌人才出营,自己便心有所觉,比值守士兵更早发现敌情,为己方赢得充分的准备时间。看来自己颇有点师父的潜观神识的意思,只不知如果自己处于深睡之中能不能发觉。
“匪军之中有高手啊,短短几天时间拿出这么多家当。”王伯安也已起床,来到曾守山身边,看着城外道。
月色微弱,但也能看到城下数千匪军拿着木板,扛着百十来架云梯正往东门而来,另有人在远处人影攒动,似乎在搭建什么。
“投石机!”曾守山已猜到敌人意图。
王伯安哈哈一笑:“看这架势他们是势在必得,就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曾守山看着王伯安笑道:“先生,他们有投石机,您那大纛是不是该去了,否则会成为他们瞄准的靶子。”
王伯安摇头道:“不能去。我就坐在大纛下的正楼,看看他们的本事。”
曾守山认真地道:“知道您也不会去掉大纛,小心点。”
看着城下,敌人已快接近弓箭射程,曾守山突然回头跟王伯安苦笑道:“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他们还有撞车。”
王伯安笑道:“好嘛,意料之中。他们还真把我这九江当做南京城来打了。”
将士们弓弦已张,只待一声令下。城内箭手不多,又没时间训练,好在弓多,于是人人发一把,管他有准头没准头的,只管往下射就是了。
曾守山对马保道:“带先生速往后退。”然后喝道:“射他妈的!”
城上放弦之声响起,箭飞如雨。曾守山往下看去,心中微凛。月色模糊中看见匪军头顶木盾,一片“笃笃笃”之声,箭雨落在以盾搭成的巨伞之上。弓箭对他们伤害不大,一轮箭雨,对方只有十几人倒下,大量匪军还是在快速向城墙靠近。敌人准备之充分,完全超出意料。
城上城下喊杀之声大作,匪军偷袭不成已变成了强攻。守军士兵不用招呼,开始疯狂地拉弓放弦。城下不断有人倒下,但匪军人数众多,片刻之后已达到护城河,数百块宽大的木板砰砰的放倒,架在河的两岸。
城墙上已架起了油锅,石块也已垒在墙头。远程攻击难以奏效,城墙上的白刃战已不可避免。
北边也响起了喊杀声,匪军至少是东、北两面夹攻。曾守山听到北边有动静,但看也没往那边看去,到底哪边才是敌人的主攻方向,他完全相信身后正楼的先生会做出正确的判断。他冷冷看着城下,敌军起码已有五十架云梯架在东面墙上,后面陆陆续续还有木板在架桥,云梯正在不断往城墙下递。匪军缘着数十架云梯蚁附而上,城上守军居高临下全力阻击,或放箭,或扔大石块,或泼滚油。墙下的死尸已越来越多,爬上云梯的匪军被滚下的巨石压得血肉模糊,无情的浸油火箭和泼下的滚油带来越来越多匪军的惨叫。城墙已有些新兵瓜子在呕吐,也有些在哭泣发抖,他们无法承受生命在此时的廉价和低贱。闪烁的星星似乎在好奇,人类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曾守山望着一个个不断逝去的生命,没有怜惜,没有恐惧。收割一些生命是为了培护另外一些生命。他早已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何况他第一次杀人也没像他们一样呕吐、恐惧。
曾守山拉起那些新兵,沉声道:“我理解你们,但不会同情你们。这里是战场,不是女人们谈心的闺房。你们想继续呕吐发抖然后被敌人干掉,还是奋勇杀贼去看敌人恐惧发抖,你们自己选吧。”
丢下他们,起身看着战况,有些云梯的匪军已快爬到墙头。曾守山手持短矛,冷喝一声,短矛掷出,一道残影幻过,“噗”、“噗”、“噗”,连串三名匪军。防守这个云梯的士兵们大松一口气,曾守山身影已跃至另一个告急的云梯,如法炮制。如此者五次,每出一矛,如索魂幻影,贯胸穿月复,少则二人,多则三人。城上守军压力稍减,把匪军重新压制在城墙之下。
这时两个百人队奉命前来增援东城墙。曾守山正要大松一口气,空中呼啸之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