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汤 第八十一章 煮熟活婴

作者 : 上官初雪

甘十心里像猫挠一样,使劲闻了闻。对猪食煮熟散发出的味道,甘十非常熟悉。

可是今天这味儿怎么不一样?那股熟悉的猪食热气中,除了革命草、红苕藤和牛皮菜,甘十还似乎闻到一股特别腥臭的味道。

吃的什么?

吃的什么?

甘十心里着急,又不敢贸然闯进去,左边看不着,想往右边一看。

正是这个时候,原本闹腾得厉害的那些黑毛猪,突然齐整儿的没了声音。

甘十有点纳闷,身子往右一侧。

“哐啷”一声。

甘十一心想看看袁达才究竟在吃什么,却不想碰倒了袁达才斜倚在门口的那把锄头。

袁达才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蓦的回头一望。

这一望把甘九吓得是魂飞魄散,手足冰凉。

袁达才嘴边鲜血淋漓,双手捧着个象足月婴儿般大小的东西。那东西圆滚滚、白生生,已被袁达才咬破了肚月复,一圈肠子坠落在袁达才指缝间,晃来晃去。

这不是吃的猪尾巴,这是,这是?

嗤啦——

一道闪电撕裂漆黑的夜空,紧接着是撕心裂肺、震耳欲聋的几声惊雷。

袁达才转身这一瞥,正碰上甘十在门缝中窥视的那双眼睛。

甘十后来说,在和袁达才双目对视的那一瞬间。他永远都记得那道闪电中袁达才脸上的表情。他永远记得那表情让自己心脏停止跳动的那种胸闷和心悸,让自己手足发软,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那不是甘十想象中特别的惊惶恐惧和不安,而是一种平静和满足,袁达才甚至伸出舌头舌忝了舌忝嘴角边那一缕淅沥而下的血渍。

也就在这时,轰隆隆的闷雷声中,憋闷了整晚的大雨倾盆而至。

甘十扔掉马灯,逃离了万猪场,在蓑草和麻桑密布的山路上连滚带爬。甘十脑子里就一个目标,赶紧向生产队、公社报告,甘十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断的回头望,奇怪的是袁达才并没有追来。

“什么?吃女圭女圭?”

“你看清楚了?”,生产队长付援朝厉声问道。

“我看清楚了,我亲眼看见的,队长,你们快去看看啊!”

甘十带着点哭腔,用瓜瓢在付援朝家的石头水缸里舀了瓢井水,咕嘟咕嘟的灌了进去。

甘十的突然到来着实吓了付援朝一大跳,甘十报告的事情更是让他犹如五雷轰顶,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

付援朝虽然取了援朝的名字,却并不是志愿兵。他在五指公社也算是个老农民了,虽然这两年搞大跃进,搞公社食堂五指公社是饿死了不少人。但要说谁吃人,付援朝从来没听说过。

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付援朝卷了支树叶烟卷,“叭嗒、叭嗒”的抽了起来。

付援朝有点疑惑,袁达才虽说不大与人往来,但是也从不与人为恶。去年发山水的时候,自己的孙女还是袁达才从老君山上背下来的,忽然甘十就说袁达才在煮吃婴儿。况且,哪儿来的婴儿?

“你真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在那大猪食锅旁边。袁达才两手捧着吃的,我在门缝里看的时候,他正啃肚子呢,那肠子掉着这么长!”

甘十说完,瞧见付援朝桌上有拇指大一块红苕,也不客气,抓起来就扔进了嘴里。

见到甘十的举动,付援朝只有苦笑。

付援朝看了看自己肿胀的脚背和小腿肚,心里知道。社员都快饿坏了,有憋不住的甚至都在吃观音土了。吃不吃观音土,那也就是早死和晚死的事儿,不过是一个是饿死,一个是憋死!

哪儿来的婴儿?付援朝心里嘀嘀咕咕,忽然间,他想起一个地方,不由得心里噗通通的一阵狂跳。

除非是那个地方,只有那地儿才有。如果说袁达才啃食的真是婴儿,那这婴儿的唯一来源也只有那里。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付援朝想都不敢想。

天色大亮,雨却没有停。

这场夏日的暴雨在天地之间编织出一道变幻无常的灰白色雨幕,铺天盖地的横扫而来,夹着风声,打得人脸上生疼,让人在雨幕中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付援朝带着甘十和七八个社员,披着蓑衣斗笠,没有奔向万猪场,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二道桥!

二道桥,也叫反修大桥。之所以取名叫二道桥,是因为这座桥的上游还有座桥,叫关帝庙桥,也叫解放桥。

这条河流也因此被叫做关帝庙河,河水的来源就是龙泉山合着老君山上流下来的那些山泉水。

付援朝之所以赶紧带着社员去求证一件事,是因为这件事情太重要了,关乎袁达才煮食婴儿事情的真假。

付援朝为什么没有马上赶往万猪场?付援朝考虑的是下那么大的雨,路很难走。就算赶到万猪场了,那袁达才还会啃着婴儿腿等他们来抓?怕早就把锅洗干净了。

所以付援朝铁了心要先搞清楚一件事,就是去二道桥看看,去看看那些东西还在不在!

看什么?什么东西?

死婴和死胎!

说白了,二道桥河边那片河滩地,就是五指公社专门埋死婴和死胎的地方。

1959、1960年代,很多大人都活不下去,有些婴儿也就自然夭折了,还有那些生不下来的就直接打掉。

如何处理这些死婴和死胎?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复杂,一些偏僻的公社卫生院就是请个人把这些死婴或者死胎直接给拣出去埋了。

但埋死婴、死胎这活儿,一般人都不愿意接。不仅不愿意做,见了拣埋死婴、死胎的人还都想躲远点。因为怕沾染晦气,也怕去找埋的地方。

怎么办?只有找人,找愿意做这个事儿的人。

找谁?谁愿意做?

‘尸娘子’袁素芳!

袁素芳就是专门负责埋死婴的这样一个人。

袁素芳,44岁,本地人。除了死者袁达才而外,是本案中最具诡异色彩的一个。

袁素芳曾经是五指公社唯一的一个女法师,以前社员家中谁家建房上梁看方位,死人归葬看风水,都会找她。但解放后袁素芳就洗心革面再没做过法事。袁素芳和袁达才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年龄相仿,孑然一身。

当时找袁素芳的卫生院长其实心里也有点忐忑,怕袁素芳不答应,奇的是袁素芳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而且眼睛一闭就说这些死婴和死胎应该埋在关帝庙河二道桥下面那片河滩地上,方位朝西。

袁素芳唯一提了个条件,说自己力气小,挖不动坑。要求每次埋人的时候,来三个结过婚的男社员帮忙挖坑,其它的事情就她自己做了。

所以付援朝记得,就是前天。自己刚安排过三个社员,陪‘尸娘子’袁素芳去二道桥埋人,当然这几个社员中间没有甘十。后来社员回来还纳闷说,这次怎么死这么多?五个饿死的,两个打掉的!

袁达才难道把埋掉的死婴又挖出去煮了?

顺着河边一路小跑的付援朝,看着关帝庙河里越来越大的水势,不免忧心冲冲。

“要涨大水了,你们几个走快点。”

坑,一个大坑!

二道桥桥下的河滩地,一个被挖开的大坑,正逐渐渗进混浊的河水,那些包裹死婴的衣物散落在坑里坑外,在这个荒凉的河滩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付援朝一跤跌坐在泥水里,半响都站不起来。

付援朝这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袁达才煮食死婴这事儿,看样子多半是真的了。

“袁达才,你狗日的要遭雷劈啊!”

付援朝颤颤微微的被社员扶起来,嘴里喃喃自语。

他赶紧安排几个人,一路往公社报告,一路集中沿途的社员往万猪场赶。这一来回奔波,等付援朝赶到万猪场的时候,已近下午三点时分。

隔着万猪场老远,甘十眼尖,一眼就看到万猪场屋顶上的烟囱烟雾缭绕。

甘十说:“队长,你看?”

付援朝说:“这个时候不是煮猪食的时候啊?袁达才开锅干啥子?”

甘十说:“狗日是不是又在煮……”

话音未落,十几口子人撒腿就跑!

“砰”的一声,煮猪食那间屋门被付援朝一脚踢开。

“袁达才,你给老子滚出来!”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回音。

灶堂内的火苗舌忝着煮猪食那口大锅,那上面热气四起,锅里的红苕藤和革命草几乎熬成了稀泥,看样子好像很煮了会儿。

袁达才不见了。

“袁达才跑了,没人!”

“你们几个四处找找,快去。猪圈里面,那边松树林子都看看”,付援朝急火攻心,差点吼了起来。

付援朝颓然坐在门槛上,背后那口煮猪食的大锅还在不停的开着。面上那层黑糊糊的红苕藤中,有个像鲤鱼背脊样的东西在锅里浮浮沉沉,翻翻滚滚。

甘十在屋内不停的东翻西找,似乎想找到些什么。

等他看见锅里那黑鲤鱼背样的东西,他的好奇劲儿又上来了。甘十心里说,什么东西,不像猪食啊?

甘十操起锅边翻猪食的长铲,伸到这东西下面用力朝上一撬。

这东西在大锅里面打了个滚,猛然间把正面露了出来。

甘十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瘆人的惨叫:“锅里有个人!”

这一声喊把坐在门槛上的付援朝赫得魂飞魄散。

袁达才?

付援朝定了定神,又看了看。

是袁达才,那件衣服付援朝还认得。

“可是怎么、怎么掉锅里了?难道是知道我们要来找他,自杀了?”

付援朝哆哆嗦嗦的指着大锅,叫甘十和飞奔回来的那几个社员。

“还楞着干什么,捞啊!”

往外捞袁达才的时候,袁达才全身糊满了煮烂的革命草和红苕藤,发出一股令人恶心的肉臭。

袁达才两眼爆凸,鼻、额和颊骨上的肉都煮烂了,露出白森森的颅骨、颊骨和鼻孔。社员稍一用力捞,袁达才手上、脚上的皮就一块块的往下掉。

但真正把袁达才捞出锅的那一瞬间,付援朝和在场的十几个社员却从心底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尽管外面太阳火辣到要把树叶晒出火来,付援朝和十几个社员却寒毛倒竖,在袁达才的尸体面前噤若寒蝉。

因为袁达的才双手双脚被死死捆在了一起,而这种捆法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杀猪时捆猪的一种捆法。就是把猪的前蹄和后蹄全都攒做一堆,然后捆死扎牢,目的就是要这猪不能动弹分毫,方便宰杀。

这种捆法有个名儿,叫“四蹄踏雪”!

袁达才被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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