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天色将晚,寻了家客栈休息,第二日便到了长安城外。何星飞与上官翩翩将那木牛流马掩在郊外草堆中,只身走进城里。
这长安城果真是帝王之都,楼宇轩昂,只见街上巷里,人潮涌动,熙熙攘攘,不时有金发碧眼的异域人士来往走动。
两人沿街而行,上官翩翩道:“长安城我也随师父也来过几次,想必他们已经到了天策府上,我们这便先去看看。”
何星飞见往来之人,络绎不绝,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生怕走失。时而经过教坊,听见其中游宴吟咏,朗读佳句,时而经过乐府,又看见其中,歌声曼妙,舞姿绰绰。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只看见前面巷中有一群红衣女子围在一处,中间夹杂着几个绿衣的男子,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女人如众星拱月般立在当中,似在吩咐着什么话。
上官翩翩遥遥看见,喜道:“星飞大哥,快看,那位便是我的师父,她叫公孙菱。”说罢,她也不管何星飞了,一蹦一跳地走过去,俏肩上两缕长辫随风拂动,叫道:“师父师姐们,翩翩回来啦!”那群红衣女子看见是她,一时间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公孙菱听见她声音,也转回头来,她人至中年,虽眼角上微微有几丝皱纹,身材却也是十分窈窕,眼眸温润,只是一双剑眉,略带寒意。何星飞见上官翩翩向师姐妹们一一招呼后,便附到她师父耳边嘀咕了一阵,两人时时朝这边看来。
何星飞被她两人瞧得心中颇为尴尬,这时,见上官翩翩挥手示意他过去,便迈步走上前去,向公孙菱做了一揖,道:“晚辈何星飞,见过公孙掌门。”
公孙菱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阁下救了我这顽皮的徒儿,一路上让你费心了。”何星飞见她言谈亲切,举止端庄,慌乱不迭地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剑相助,前辈言重了。”眼睛却看向翩翩,心道,你这徒儿却还不曾谢我。上官翩翩见他看来,舌头一吐,做了个鬼脸。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爽朗的声音,“公孙掌门,别来无恙啊!”何星飞心中一动,识得是那天与兮若在江陵密林中听见的杜宗武的声音,便与红袖坊众人一齐转头看去。
只见两位学士打扮的人,头顶儒冠,长袖挥挥,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十来个弟子,皆是儒士装扮。
公孙菱笑道:“原来是长歌门,杜门主与韩门主大驾光临,还恕在下未曾远迎。”那韩门主道:“公孙掌门此言差矣,今日你我皆是徐策盟主的座上宾客,又何须客套,不知云阳派与少林寺的高人是否也来了。”
何星飞闻言朝四周看了一回,才发现原来众人皆站在一座大宅之前,只是这宅子围墙甚长,竟似寥寥无边,是以不曾注意。他抬头一看,宅门上的匾额题着“天策府”三个字。
公孙菱剑眉一舒,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收到徐盟主请帖,才知晓此事,只怕那两派的前辈高人也未得知。这几年也没听说徐盟主有什么相好的女子,却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如此有福分?”
韩门主与杜宗武相视了一眼,道:“徐盟主未曾提及,我与杜门主却也并不知晓。”
三人正说话间,只听门口一人说道:“杜门主,韩门主与公孙掌门不辞千山万水,来为区区不才捧场,如今却驻足门外,畅谈不进,令小可好生愧疚!”
原来说话之人正是今日的新郎徐策,何星飞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见他一身大红喜装,面容俊美,神采奕奕,暗愧不如。
公孙菱笑道:“只是遇上了老熟人,便多聊了几句,还请徐盟主莫要见怪。”徐策道:“公孙掌门见笑了,你能到此,已是徐某偌大的面子。”
他转而向杜宗武行了一礼,道:“杜门主,不知令尊近来可好?”杜宗武还了一礼,道:“说来惭愧,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家父近年来看淡世事长居海边,我忙于奔波,也是别时多,见时少。”
徐策嘘唏道:“杜工部老先生忧国忧民,正是我辈的榜样。”何星飞暗想,原来杜宗武竟是杜甫先生的儿子。
徐策刚要向韩门主行礼,却看他冷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徐策也不以为意,道:“我还有一些事物处理,请诸位快快入场安坐,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那三位掌门点了点头,便领着众弟子进门,何星飞此时未寻到兮若,也不愿意与他见面,便混在弟子中走了进去。
只见府中张灯结彩,树木之上,尽结着彩带红绫,乐队鼓手,一应俱全,好一派喜庆之气,三位掌门引着众弟子按位在广场中的婚台下坐了。
何星飞心道此处定是没有我的席位,倒不妨去看看兮若此刻在哪里也好。他见广场边上尽是重重叠叠的瓦屋,必有客房,便走了过去。
上官翩翩本想叫他坐在一处,见他匆匆离去,心中好奇,便也跟了过去。这府中房屋甚多,星飞转了一会,竟分不清东南西北,暗想天策府在皇城中竟然有如此势力,这盟主之位便落到徐策身上,也不足为奇。
只见远处的一间房屋大门“嘎吱”一声打了开来,里面的鼎沸人声顿时传了出来,一大群人簇拥着一顶花轿涌了出来,往广场方向去了。
何星飞见那群人去的远了,心中也无着落,便轻轻推开那屋门,走了进去。但见房内处处是红烛红幔,原来是那徐策新娘的房间,靠窗的桌子放着一柄黝黑的短剑。
何星飞瞧得熟悉,走近一看,原来却是兮若的墨攻,边上还放着一颗已经干枯了的曼珠沙华。他心中奇怪,兮若的贴身物事,怎么会落在这里,便伸手去拿,只觉肩头被拍了一下。
他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原来是上官翩翩,便道:“你不去看徐策婚礼,却跟着我作什么。”
上官翩翩嘻嘻一笑,道:“我见你贼手贼脚的模了进来,便来看看你想做什么坏事呀。”
何星飞将那柄墨攻与曼珠沙华收入襟中,道:“你见过我这般正大光明走进来的贼人吗,这些都是我朋友的东西,我来帮她取回,却不是偷。”
上官翩翩双手摆在身后,悠悠地走到他前面,吐着舌头,道:“真不害臊,你朋友怎么会住在天策府中。”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见远远地传来一阵高亢洪亮的声音,“一拜天地。”上官翩翩听见,一把拉住何星飞的手便往门外走,道:“大哥,你朋友东西既然拿到了,便陪我去看看徐盟主结婚罢!”何星飞未找到兮若本不想去看,却被她一双柔荑握着,也自无奈,只好随她一道又跑了回去。两人跑到举行婚礼的广场,只听爆竹声声,人声喧哗,十分热闹,那主婚人一身喜装,立在台上,又拖着长腔喊道:“二拜高堂。”何星飞站在众人之后,远远看去,只见徐策携着一个女子背对众人,朝着座上一位老太,缓缓拜下。何星飞见那新娘头披红丝,影姿绰绰,腰若细柳,只觉得万分熟悉,一时间手中不由冒出了一层冷汗,脑中轰地一声。爆竹声,击鼓声,喧闹声,欢笑声,仿佛全部沉淀了下去,整个世界好似慢慢沉入海底一般,逐渐变得无比安静,只有那主婚人的声音响彻云霄,字字击在心上:“夫妻对拜。”那新娘缓缓转过身子,一袭灵银色绣金凤凰的上衣,一抹玄紫色坠珠帘的横胸,裙边角绣了灼目耀眼的珍珠,云鬓上插着一支八尾侧凤簪钗,略施粉黛,透露出与平日里决然不同的无尽妖娆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