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宗武看了一阵,赞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两个后生晚辈一个掌法飘逸,一个拳术凶猛,年纪虽轻,却都有大家之风,加以时日,必然前途无量啊。”
韩仲卿微微皱眉,道:“宗武兄,你看那乞丐模样的小子,是不是魔教中人?”
杜宗武闻言,捻着胡须,正要细细揣测何星飞的武功路数,却听真阳子道:“魔教武功走的是诡异多变之道,这位小友的掌法只见掌锋不见掌心,依老道看是由剑法演化而来,他虽未练得纯熟,仍是透着些潇洒飘逸,我生平从未见过,但却绝不是魔教武功,只是觉得与我道家功夫倒有些异曲同工。”
徐策闻言笑道:“真阳道长博闻强识,连你都不识得,倒当真奇怪了。”心中却暗想,这小子也不知是谁,此时出现,定是来者不善。
真阳子神色忽地有些黯然,道:“在下怎敢称作博闻强识,若是家师在此,必然识得。”一旁杜宗武听了,也叹了一声,道:“张老前辈是当今高人,这些江湖俗事,他自然不会理会了。”
他们说话间,何千年与慧远也正坐地调息,何千年处于危急之中,休整了片刻,强自停下,看见何星飞挡在身前,与智嗔激斗。
他默默看了片刻,轻轻叹息了一声,暗道这小子虽然武功有所小成,但这般看重情意,不顾大局,以身犯险,却不是做大事的料,将来如何能执掌我教,号令天下。
何千年年事已高,又亲手将星飞抚养长大,早已将他看作自己的儿子一般,但更是将他视为托付基业之人,此时看他挺身相救,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感慨万千。
何星飞与智嗔已斗到百十招,此时虽是深秋,寒意已浓,但二人皆运足真气,均是汗流浃背,衣襟牢牢贴在身上。
何星飞见智嗔打了许久,仍是精力旺盛,招式丝毫不乱,暗忖我如今连这个和尚也斗不过,后边还有这么多前辈高人,只怕今日要与何老板一起葬身此地了。只听后边忽地传来何老板微弱的声音:“你这小子,真是糊涂,这般场面,你还来救我,不是自寻死路吗?”
何星飞听到何千年无恙,心中微微一喜,正要回话,智嗔又一招“虎尾春冰”,双拳一低,攻向他下盘,何星飞忙挥掌抵御,无暇开口了。
何千年声音低沉,缓缓道:“你这套半吊子的掌法却是越打越纯熟了,我今日便再教你一个‘辨敌之术’。”
智嗔听他出言指点何星飞,怒道:“你个恶贼,死到临头还要作怪,俺先结果了你。”说罢,拳路一变,径直击向何千年去了,何星飞心中一惊,变掌使了一招“凌风剑法”中的“帝骖龙翔”,连拍五掌,将智嗔截下。
韩仲卿看见,道:“这招我却识得,却是红袖坊中的招式。”众人闻言,皆侧目看向公孙菱,公孙菱轻轻一笑,道:“我红袖坊中可没有这般出类拔萃的男弟子。”
何千年远远看到他们说话,却听不清晰,续向何星飞说道:“我教由国外传入,经常编译一些西方著作,你也看了不少。而我教武学也大多来源于此,我曾与你提到的柏拉图,有位弟子叫做亚里士多德,他曾提出世间万物,从繁到简,从难到易,皆可分门别类,而分类者便是具有神性的人。因此我教依其理论,创了一个‘辨敌之术’。”
智嗔听他说话,连声怒吼,直想上前给他一拳,却被何星飞缠着,不得月兑身。
何千年又道:“我们将天下武学归为八道,加以区分,各个击破,这八道便是刚字道,正字道,灵字道,变字道,幻字道,柔字道,捷字道,化字道。这个小和尚习得是佛门的大金刚力,走得便是刚字道,练此类武功只有到了无畏无惧,无我无相的境界,方能刚猛无俦。”
何星飞听了一面拆招,一面心想,难怪这个和尚两眼瞪得就像那寺里的怒目金刚,原来他如此年轻便练到了无惧无畏的境界。
殊不知,旁人要练到这般境界非是几十年之功不可,但智嗔心思单纯,性子勇猛刚烈,正是练大金刚力不可多得的好材料,所以慧远才不惜破了不再收徒之誓,收了他做关门弟子,并亲自传授武艺。
何千年道:“你听着,世间各种武学相生相克,只要你辨清门类,即可克敌制胜。”
他话音未落,只听旁侧委顿在地的慧远突然发出一阵笑声,道:“何教主有此高见,老衲本是十分佩服,只是武学之道,无顶无峰,你只道加以区分,便可逐一击破,却是小觑了天下各派。”
何千年见他重伤之下,竟然话音依旧沉稳,只是双目仍是紧闭,冷哼一声,道:“老和尚倒真是好内功,我这寂灭万物的一掌也伤不了你的性命。常言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要破你佛门的大金刚力也不是难事。”
慧远咳了几声,不再说话,继续缓缓调息。何千年见了也忙运功吐纳,暗忖差点上了这贼秃的大当,可不能让他在我前头复原,须先杀了他,免留后患。
这边,何星飞听了何千年一番话,隐隐有些明白,当下撤了三分劲力,凝在掌心,招式变得滞缓起来。智嗔打的兴起,见他招式有变,心中不快,骂道:“俺打的正是痛快,你撤了劲力,若是俺被一拳打死可莫要怪俺!”
何星飞并不答他,心道,你虽然招式钢铸无比,常言道勇者无畏,我只消磨去了你这勇劲,你那无畏无惧的招式也就使不出来了,那日助二弟摆八图阵大破吐蕃军时,我曾听他说五行相克之理,方才何老板分明是在提点我,弱之胜强,柔之胜刚。他心念一动,不再用掌锋切他要穴,只换了掌心将他拳路轻轻拍斜。
智嗔连攻了数十招,每每拳到便被何星飞拍到边侧,劲力皆不打到实处,他心中急躁,向天怒吼了一声,激得废墟上碎石阵阵落下,脸皮由紫色又变成了红色,拳势犹如蝴蝶穿花,雨点般击来。
杜宗武看了一阵,叹道:“这个小和尚虽打来打去,只是一套伏虎拳,但练得如此行云流水,一招三变,实在难得。”
何星飞此时便似处在狂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一般,四面尘土层层浮起,盖住两人身影。他稳住心境,不管智嗔拳势如何猛烈,只是挥掌拍斜。上官翩翩看得惊险,不由紧紧握住旁侧公孙菱的手。
智嗔越打越怒,自从学成了伏虎拳后,大小阵仗,无论输赢,从来没这般憋屈,一口闷气吐不出来。他喝声连连,运足全力,使了一招“猛虎下山”,拳头过处,发出“嘶嘶”的裂空之声。
何星飞被他拳风带得蓬发飞舞,见这一拳汹涌无比,忙换了一个纯阳剑诀中的“推字诀”,远远避开,拍在他手肘处。眼见他双臂在外,胸月复处露出了破绽,机不可失,何星飞抽出左手使了一招“如云如水”,一击成功,斩在他胸口。
智嗔遭了一掌,退后数步,身子晃了一晃,却没有摔倒。
何星飞见他受了自己一掌竟兀自站立不倒,心中惊讶,不敢大意。
智嗔忽地身形一动,挥拳向身侧半空打去,一时劲风四起,好似在和一个无形之人对打一般。
何星飞暗道,这和尚又发什么癫,难道得了失心疯了吗?百家盟众人也不明所以,见他将一套伏虎拳尽数使完,脸上慢慢褪去紫红颜色,回复正常,又哈哈大笑起来,喝道:“痛快!真是痛快!俺自小到大遇上的人,不是武功不济,便是高俺太多,今天这一架打的畅快淋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俺也输得心服口服!”
他指着何星飞道:“若是你不助这魔教贼人,俺便和你做个兄弟!”
慧远缓缓睁开双眼,轻声道:“智嗔,你发痴了吗,既然败了,便扶我回去,还在这边放什么厥词。”智嗔一拍锃亮的脑袋,喜道:“师父,你没事吗?”便奔到慧远身边,扶住他。
慧远苦笑道:“现在没事,你再不送我去寻你师叔,恐怕便要有事了。”智嗔心中惭愧,面色一红,扶起他,便要往百家盟那边走去。何星飞看着一老一少,慢慢离去,耳边传来一阵叹息,忙回身察看何千年伤势。
何千年拂开他手,怒道:“你个小子,太过老实,方才要是从后边送那老和尚一掌,他还有命在吗?”
何星飞微微一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正是这般杀来杀去,才致使我教与百家盟恩怨越来越深,若是有一方早早罢手,想必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何千年哼了一声道:“你又懂什么,这些中原门派一直将我们视作眼中钉,你的仁慈退让只会于事无补。与他们并存之道,唯有将他们彻底击败。”
两人正说话间,那边远远地传来徐策的声音,“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却身负绝技,倘若不是魔教中人,便快快退开,莫要坏了你大好前程。”
何千年听见,对星飞道:“你不要管我了,他们尚没有识破你的身份,你快带着南宫敌回离岛,日后重振我教,还要落在你的肩上。”
何星飞微微一笑,道:“何老板,我自幼长在孤岛,每日以打渔为生,过惯了平静淡泊的日子,在我心中,你比什么重振我教重要的多。”他说罢,站起身,挡在何千年前面,朗声道:“我不管你们什么魔教正教,一干人合力围攻一个重伤老者,这事我便要管上一管。”
徐策纸扇一振,道:“若是你顽固不化,可不要怪徐某手下无情。”真阳子站在他侧身,道:“徐盟主,这个小友一身武功并非魔教所有,怕是与我派颇有渊源,还望手下留情。”
徐策向他微微欠身,道:“晚辈理会得,我只是制住他便可,定不会取他性命。”说罢,他便举步向何星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