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起,却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府中张灯结彩,丫环婆子脚步匆匆。府门口来得马车渐渐多了起来,到最后却是人声鼎沸。寒暄声,说笑声,却是从前院门口就传了过来。
忠国公府老夫人过寿,那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都是知道的。不但有贵人,那些平民百姓也来了。贵人能进府,平民便聚拢在门口,等着管事的出来散发福寿钱币。
待到巳时,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口。不等那些迎接的下人走上来,帘子却是被掀了开来,一张中年男子的脸探了进来,对车里的妇人道:“夫人,我便在这里进门,女眷的车应该停在后门,那里应有接应的人。”
车里的妇人三十上下年岁,外面穿着件烟色牡丹花对襟褙子,看着男子便温柔的点头应道:“爷少喝点酒,你身子可禁不起那些。”
男子嗯了一声,然后又道妇人身边的少女道:“华儿也该懂事些,把在家里张狂的性子收一收。”
林碧华脸色一讪,倒也听话的应了声是。
林雍光这才放下帘子,跟着前来迎他的小厮进了忠国公府。
“娘,你说能不能见到阿娴?”林碧华待父亲一走,表情便松动下来,便就拉着黄兰兰黄氏的胳膊,着急的问道。
“她如今留在府中,看来老夫人对她倒是无太多的意见。只是这样的寿宴,城里的大部份的士大夫夫人们都会前来。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老夫人未必就会让阿娴出来见客。”黄氏揉了揉额头,然后见林碧华变了脸色,忙又拍拍她的手安抚道:“那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我在夫人们面前不好开口。你与那些各府的姑娘们相聚时,倒是可以探探纪府上的姑娘的口。看阿娴住在府中哪院,找了机会便可悄悄寻去。”
听了母亲出的主意,林碧华脸上才见喜色:“还是娘想得周到。”
黄氏便一点林碧华额头:“你呀,要记住父亲说的话,到了府中,却是要有淑女的模样。虽说看阿娴是主,但在那么多夫人面前可也不能丢了人去,日后你找的婆家,少不得就会在是她们其中一人府上。”
林碧华听了这话,眼前闪过那道清俊的人影,心中一颤,接着脸色便有些不自然,为了掩饰,就搂着黄氏的胳膊撒娇道:“娘,女儿可不想嫁人。”
“你这呆孩子,女子哪有不嫁人之理。你看看阿娴,这么费神进府做什么?还不是为了嫁人好人家?她比你小,却是考虑的比你多矣。”黄兰兰一叹气。
林碧华听了这话,却有些疑惑:“她不是要嫁给哥哥?”
黄氏一听,回道:“说你呆还真是呆,若是没有进府自是还有这个可能的。但进了府,选择的便多了,说不定便就会嫁了别人。忠国公府是何人家,府里的嫡出姑娘若是嫁人,你哥哥说实话门弟还真是比不上的。”
林碧华便有些急了:“那娘还帮阿娴进府,这哥哥知道了还不伤心死。”
黄氏模了模林碧华的头:“阿娴的母亲,你那你未见过面的姨妈,是我最好的姐妹,却是比同出的姐妹还要亲些。她的女儿要做的事,娘怎么可能不帮着。再说,若与你那哥哥有缘,就算进了天宫,那还是会嫁来的。这缘分,这姻缘呀,最是强求不得。再说,我看,阿娴未必也有那心。她以前倒还好些,这几年长大了越发聪明有主见了。”
林碧华还想再说话,马车却是在这时停了下来,接着便有婆子的声音再车外响起:“是哪府的夫人?”
跟在马车边的林府的婆子便上前回道:“中散大夫林大人家的夫人前来。”
那婆子唱叫了一声,然后便有人上前掀开帘子,然后扶着黄氏下了马车。林碧华便扶着黄氏,走了两步进了院子,早有粗使婆子抬着青油小轿候在了那里,待黄氏与林碧华各上了一车后,便抬起来朝内院走去。
林雍光的是五品的官职,在这随便路上遇到的一个都是贵人的京城,他这个官实在不怎么显眼。若不是冲着他夫妇与纪海康的交情,怕是她今日未必就会受邀。所以这会府中无个人出来相迎,她倒是也坦然受之。
只是她自从方氏离去后,却是多年未进这纪府。看着府中略显熟悉的景致,却是心里不由得泛酸。这府中的大夫人早已换了人,再也不是那个看到她便展颜欢笑的好姐妹。
由着婆子的引指,却是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还没有进屋,便听到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待一进去,只见屋里人头攒动,却是早已坐满了许多夫人。
黄氏略一扫看去,便看到有吏部侍郎吴家夫人,员外郎谢家,尚书郭家,还有外家东阁大学士的夫人,她们身后又各自站着一位含羞带笑的姑娘。真真是拥拥挤挤,坐满了一堂。
黄氏收回目光后,便朝着坐在上首炕榻上满脸喜色的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又跟其他的夫人们打了招呼。
老夫人是见过黄氏的,心里也清楚她与方氏的交情,面上不显,只是笑吟吟的赐了坐。
等各位夫人与黄氏寒暄了后,众夫人的话题又绕回了先前的话题上。
容长脸,看上去有些刻薄的吴家夫人怜惜的说道:“可怜杨将军常年在边关,却是将婚事误了去,好不容易成了亲,可妻子偏偏身子弱弱,几年不见有身子。好不容易今年里怀了个,听说又是早产,冒着危险生了下来,可偏偏是个女儿不说,却还随了母亲的身子,听说也是弱得不行,却是到了这会还睁不开眼睛。官家怜惜,派了太医却是日日守着。”
老夫人听了,神色也是一黯:“杨将军英勇不凡,不知打跑了多少辽人,上天保佑,倒是要让那小姑娘平安才好。”
尚书夫人眼睛微小,看上去很是副纯厚样子,她接了话:“老夫人最是良善的,说不得就会应了你这话。”
东阁大学士夫人,也就是韩氏的母亲,她与老夫人差不多年岁,但看上去却是华发少了许多,显得年轻,她开了口问道:“听说这姑娘还是在城外的庄子里生产的,也不知是哪家,你们可有听说?”
“谁会去关心这些,在城外村庄,少不得就是那些粗俗的农户。他们最是因穷生贪,不与他们瓜葛才是对的。将军能在他们庄子上歇住,也不知是哪座祖坟冒了青烟。将军怕也是没有告诉他的身份的,就怕他们找上门挟着这恩,死皮懒脸的讨赏。”吴家夫人冷笑一声,对着韩夫人便回道。
黄氏听到这话,却是差点笑了出来。这吴家夫人若是知道这庄子是纪府的宅子,怕会悔得割掉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