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3-17
此后三五日里,莫大刘正风并不来见,刘菁晌午过了便往精舍里来,说些宫商角徵羽,罗刺寇本是个半路里照猫画虎学了长笛的人,自然不肯拒之门外,听她缓缓将这音律说来,纵然是刀刻斧凿般的,也多了十分生趣。
这日里,刘菁登门,面色忧虑,见面叹道:“罗少君,只怕这别院里,也住不得许多日子了。师伯方才使人上山来,告知说魔教的大人物竟到了衡阳,却不知是谁,鄙派上下,风声鹤唳,这别院里既无高手,三五日中,定要取你下山去。”
罗刺寇心想,魔教中有人来了衡阳,那会是谁?不曾听闻魔教与衡山派有甚么瓜葛。
当时细细考较,蓦然一个念头生出,惊道:“咦,莫非是他?”
刘菁取了长箫正好要弄,听他这般说,急剧问道:“你知是谁么?”
罗刺寇瞥了她一眼,心中算计,半晌点点头道:“只怕便是了,竟这般早——倘若莫大先生再使人来,你教告知,别院里很好,倘若到了城里,只怕你派的师兄弟们,又十分不教人清闲,杀之不得,只好到处躲避,那却不是我了。”
刘菁薄怒道:“你便不肯教他只领略了手段最好?杀来杀去,教人心里不喜。”
罗刺寇道:“刘姑娘,我行事,但凡心事到了,剑便到了。休说他人好恶,纵然天王老子,那也休想动摇我这性子。自我降世来,大漠里凶险万端,千万人里,一把剑杀出好一条血路,因此并不善与人比较,只合杀人好了。”想想又道,“你我性情各异,彼此不好勉强,只好求同存异,可好?这魔教中人既来衡阳,想必罗刺寇不值当他这般大动干戈,如若山下来人,便告以我的本心,这山里很好,我很喜欢。”
刘菁默然半晌,方点点头道:“你这求同存异,深得我心。那也好罢,待山下再来人时,我便告知师伯你的取舍。后山里精舍,已修葺完善了,倘若你要转住入内去,过两日便可。”
罗刺寇本待拒绝,想想作罢,道:“那也好,只是距此颇有些脚程,姑娘便不必往来了,但有不解处,我自来这里请教。”
刘菁心知他言下之意,目中露出感激光彩,半晌叹道:“你说,江湖里的人物,便逃月兑不得那命了么?我资质天赋不好,人又笨的很,剑法学不好,内功也差劲至极,匪特不能为师门出力,倒处处连累他人,魔教中人到此,师伯父亲足堪抵挡,倘若到了别院里,却不知投鼠忌器,教师伯怎样为难。”
她只说莫大怎样为难,却不提刘正风,罗刺寇也不知是怎样个心思,自也不好提及,乃道:“刘姑娘,我看你性子虽极好,却未免偏颇。你须知,这世间有刀剑,那是杀人的。刀剑杀人,是刀剑的错么?譬如佛子,见宰牛的刀,便恨这刀子,却不知要度化的,那是执刀的人,更遑论吃肉的你我?你说是不是?便是没有了刀剑,杀人也有太多手段,纵然不学武功,这世间便少杀戮了么?你只说自家舍弃了武功,却不知,你这本领不好,一旦教人挟持在手,你师伯,你父母,更有你那偌许多的师兄弟们,教敌人将你挟持着,更要杀死多少?”刘菁脸颊微微润红,嗔他一眼,低下头默然不语,罗刺寇又道,“贵派莫大先生非争强好胜之人,刘三爷也不是要争个天下第一的,他们所图,无非不教衡山一片基业,你师兄弟师兄妹们横死敌手,是不是?你便学了绝世的武功,难不成要与江湖争个长短?因此,学得一身好武功,只求自保而已,何必定要将武功与杀戮并在一处?”
刘菁似有明悟,却睇一眼来,嗔而问他:“那你这一身的武功,怎地便到处,就是杀戮?不看别的,听你口中,自知你杀心了。”罗刺寇笑道,“我是不同的。”刘菁手抚长箫道,“你自果然是不同的。”
晚时,罗刺寇又携木剑往山上去,落日残霞,无边萧瑟,他却不教这景象侵略了心智,以恒山绵长心法化解,不觉夜色深重。
及次日,明星方落,携剑出外,刘菁持那长剑,竟也使得一手回风落雁剑法。
罗刺寇立在一边,刘菁也不躲避,一路缓缓使来,剑穗飞扬,煞是好看。待毕了,笑问道:“罗少侠,你剑法如神,这一路回风落雁剑,想必是入不得法眼的,权当见笑,你的衡山剑法,果真是在寻常人物手里学来的么?”罗刺寇道,“自然是了。你这剑法,那也不错了,只是衡山剑法,讲究的是诡谲惊艳,定要有内力步法相辅相成,单列开来,威力便减了大半。这一路剑法,你竟领略了其中意蕴,那已是很了不起了。只是你的剑法,如你琴箫一般,最喜一气呵成,这回风落雁剑,终于戛然而止,倘若你不嫌弃,我教你一路剑法罢。”
刘菁好奇道:“那是甚么?”
罗刺寇心道,莫大刘正风果然不曾将衡山五神剑之事说出来,便道:“也是你派的剑法,计有数百招,三五日也不能学完。”
刘菁犹豫再三,终尔道:“这回风落雁剑,我使得,父亲使得,师伯自也使得。除此之外,师伯最是出名的,乃是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你既见我使回风落雁剑,又绝然不肯是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那定是我派剑法里的绝学,想必也是师伯也正要请教的,我怎能先学?那不好,你若耐烦,烦劳教我这回风落雁剑怎样使才好,那便最好了。”
这女子聪明的很,三言两语,将事端猜测不差许多,罗刺寇心下佩服,口中道:“姑娘视我为朋友,我自也当姑娘是好朋友,这剑法,不错,确是你派无人能使的。然则如今剑法在我,我喜欢教谁学,那便教谁学。喜欢教谁先学,那便教谁先学。只是你须允我一件事,自家学了便学了,不可传授甚么师兄师弟,倒不是甚么内力不足,他等见识有限,怎及你将衡山剑法尽皆见过了?剑法最是专注意蕴,不能明了意蕴的,教他学得衡山五神剑,那便是拔苗助长,害人不浅,反而教觊觎你派绝学的敌人要挟了去。”
刘菁不能决断,只好道:“你的好意,我是心知的。这衡山五神剑,我也只是头一次听说,想必果然是了不起的绝学了。待我禀明师伯,再向你请教,可好?”
罗刺寇道:“那也好。”
又往山峰之上去,方在山顶,旭日冲破云霞,青山蒙上七色彩衣也似,生的光华,喷薄而出,罗刺寇迎而吐纳,那丹田内新生的一田真元,并了这几日汇聚而成的真气,缓缓融合。因着顾忌蛰伏体内的寒冰真气,罗刺寇只可听之任之,不能催动,进展缓慢,他也不甚着急。
归来时候,已是将近晌午,莫大却在精舍中坐落,见面时候,面容愈发愁苦,目中竟多了哀切之色,道:“罗少侠,魔教的曲洋,已到了这里,别院更无好手,你若身受甚么波折,定逸师太那里,也十分说不过去。”
这人,罗刺寇本便并不十分拒绝,如今形容更见枯槁,心中想道:“一个曲洋,如今又非与刘正风志趣相投,莫大怎会愁苦如此?只怕泰山那玉玑子,又闯下甚么祸端,至少五岳剑派里,又一个教左冷禅威势迫在一旁不敢支吾,因此教这忧心忡忡的莫大成了这般模样。”当即道,“莫大先生,曲洋此人,嗜曲成魔,若只他来,定然非为我,只怕当日祁连山中刘先生一番错了的话,教他不能解月兑,因此要问个端地。”莫大诧异至极,浑浊眼目里,悲苦更甚,他是知晓刘正风性子的,因此愁容满面。
罗刺寇又道:“当此之时,无非警惕防备而已。这衡山五神剑,我见刘姑娘领略了剑意,资质非凡,因此教授于她,只为往后所计,不教投鼠忌器而已。倘若莫大先生得空,一并传了便好,正好下山去,自寻快活。”
莫大道:“那也甚好,这孩子,本是个不爱刀枪的,后山精舍已成,你只看心思,教人搬取过去便是。待此间事了,老朽自来寻你。”
两厢计较定了,莫大山下而去,午歇之后,刘菁取剑到来,衡山派内功心法,她自深知,不必细说,只将剑法详细记住,前头看罗刺寇使一遍,便在后头缓缓学来。
这是个极爱惜风姿的,一剑之中,必定要看美妙,罗刺寇止住道:“剑法只看中的,你这武功,如若只看美妙,诚然了不起,只是与武学相悖。”
刘菁面色赤红,喘息微微,赧然道:“从来都是这样的,师伯多番指正,总是不能纠正,父亲又不肯详细教导,早已定了性子根骨,没甚么法子了。”
罗刺寇持木剑道:“甚么没法子,只是多用些心劲而已。你只使你的,但有出格之处,我便停止。”
此时花木正开的盛娇,花团锦绣里,剑影翩跹,陡然止住,一柄木剑,撞破剑影,正抵在刘菁肋下,罗刺寇摇头道:“力在腰间,你腰肢舞得十分优美,却发不出十分的力量。”
那木剑甚短,远远看去,只当罗刺寇手指点在刘菁体上,当时月门之外一声大叫,飞扑而入两个人来,厉声喝道:“好贼子,定要杀你才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