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那么天真可爱,却可惜只有须臾几十年好活。土地公也忍心将她送到凡间来找个凡间的夫君,若我说,便在那些土地家里物色一个,要是谁敢嫌弃她是个凡人,我就一口咬死他就是。”黑影里的那个声音阴测测地说道。
“你这只青花蛇,在小萝面前又乖巧又胆小,整个就是一超级受气包,若是给她看到你背地里这副凶恶样,以后肯定都不会跟你玩了。”另一个立在树上的比翼鸟说道。比翼鸟本来的身形虽然不似大鹏一样足可遮天,一次扶摇就是九千里,却也是一只硕大无朋的鸟,如今缩得小小的一只,像是一只喜鹊大小,只是羽毛五彩斑斓,比喜鹊漂亮许多。他用尖喙梳理着身上的绒毛,对自己这个可爱的形态很满意。
阴影里一阵窸窣声,一条青花蛇从里面爬出来,幻成个人形,却不像他作为一条蛇时孔武粗壮,瘦瘦巴巴的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
他睨了那只鸟一眼,舌忝了舌忝嘴唇,说道:“你这个模样,看起来十分可口。”
比翼鸟自然不会受他威胁,抬了抬爪子踢落树上的一片陈年枯叶,不可一世的样子。
白狐狸说道:“除了笨熊是真的笨之外,青埂山哪个妖精没点手段,在小萝面前又有哪个没装模作样像个脓包?”
尚小萝记忆里那个忧伤的背负了一腔故事的白狐狸,这时候冷着一双眼眸,像是个睥睨天地的大姐大。
她冷声道:“但你们脓包的样子最好只在小萝面前。小萝是我们青埂山的小萝,纵然是土地爷也不可欺负的人,若是真给这些凡人欺负了去,你我就都别回青埂山了。”
另外三个自然应是。
月朗星稀,风吹悠然,江陵府地尚家宅邸里平地起了一片肃杀之相。
隔着几条街以外的另一座宅邸里,谢家明月站在一座立在高处的亭子里,举首向远处望过去,她所看的正是尚家的方向。
一阵环佩叮当响,谢六夫人走到她身边,将一面披风挂在她肩上,怜惜地说:“夜里风凉,你虽然在战场上是个女将军,可在家里只是我的女儿。叫娘放心些才好。”
谢明月没说话,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却有些松动,回手扯了扯披风,果真将自己包裹了起来。但其实她自幼习武,身体不是一般娇滴滴的小姐可比的,别说这点春风,就是西北的寒风猎猎也不能叫她生什么病。
谢六夫人犹豫了一番,终于问道:“你在尚家为什么会那样做?”
尚小萝的确乖巧,看着也挺讨人喜欢,可是到底不是尚平承的亲孙女,二夫人待她又那么刻薄,并不是十分好的选择。若是按照她的想法,该从尚平承的几个孙女里面挑一个。
谢明月说道:“娘亲没看清楚,我倒觉得这个尚小萝在二夫人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若是尚二夫人不喜欢她这个侄女,定然表现得很亲昵,将计就计顺着我们这些家族的意把她嫁出去,而不是留在家里看着碍眼。她费尽心思弄了这么一出好戏,其实是她不愿将小萝随便嫁人,而是更想挑一挑。”
谢六夫人有些迟疑:“这样做岂不是叫她这个侄女失了名声。”
“娘亲,我们家的女儿可在意过什么名声的问题?”
“我谢家小姐不同于别家,何必要在乎别人说些什么?”谢六夫人立即说道,作为谢家的夫人,这点气势也还是有的。
“那就是了啊。娘亲既然看到我们家,自然也该看到尚家。名声这种东西都是市井里的人传来传去的,但他们的话又怎么能随便相信。有点见识的家族也不会因为星点名声来判断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谢明月淡淡道。
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没跟自家娘亲讲,只怕讲出来这个一辈子窝在深闺里的女人会受不住。
在心底叹了口气,谢明月却没有因为尚小萝的出现而多出一丝高兴来,反而更加担忧了。
只怕,她打的虽然是如意算盘,尚小萝那边却不大能这么容易就过关。
尚家的地位她没放在眼里,令她有些担心的是,尚小萝的来历。作为南征北战的一位女将,谢明月见识过不少东西,也知道不少事情。眼界比起这些世家人必然开阔了许多,但这些事她也只好吞到肚子里去。
谢六夫人注意到女儿眸子里的那抹情绪,自家的女儿她这做娘亲的自然最了解,虽然谢明月一向在表情上都没什么变化,她却能瞧出来她此时是什么心绪。只可惜,看虽看得出来,她却分担不了一分。
而且在她心里,也并不能全然同意女儿的说法,纵然二夫人是在做戏,但这戏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得假戏真唱。她如今在意那个小姑娘,只是因为她一双儿女没有环绕膝下,等他们进了京城,情况恐怕会大不相同。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不能安眠,江陵府地高门大宅里,许多人都在围绕着今日的尚府之行做出检讨总结,大部分人都得出了半信半疑的决定,也有些跟谢六夫人的想法相同,也有些人想的跟谢明月差不多。
这跟谢明月差不多的,自然也得归功于谢明月的那一番动静。其中苏家便是一个。
苏沐儿跟自家长辈说起来时,便说:“若是真的不被喜欢,她必然是怯懦羞愧,可我特意给她切了盘鹿肉,她吃的时候却全然放得开,沐儿当初被娘亲带着头一回参加这种聚会时,都不能像她一样自然。”
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又说,“沐儿养在深闺,可能见识过浅。但那谢家明月何等的人物,尚小萝连她的眼都入了,我想恐怕这里面还有些事情该祖父和爹爹去打探一番。”
她却没将话说死了,但有这些话也足够苏家人做出考量,自然他们也不能凭借这么只言片语做出决定。
那位苏家的老主人却来了兴致:“谢明月那丫头竟然看上了尚家的这个小丫头?这倒有意思得很。嗯,她既然看上了,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该落后一步。”
月亮行至中天,尚小萝渐渐醒转过来,却迷迷糊糊地没全醒,坐起身将眼睛向外望着,咕哝了声:“我怎么似乎闻到了什么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