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嫣已经喝完了第三杯茶。
她如今不喜欢出门,也不爱玩什么,就爱坐在花园里喝茶。
服侍她的俏丫鬟是从勇武侯府讨来的沈玉。
沈玉还和前世一样,机灵,聪敏,活泼。
看到杜明嫣在凉节里坐石凳,还心疼地给杜明嫣在石凳上套了个桃红色的软垫。
“您去屋子里面喝茶吧。”沈玉很认真地说。
杜明嫣摆摆手:“我喜欢这儿的花香。”
其实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而已,她只是纯粹讨厌屋子里呆着。闷。
“哎呀,不晓得老爷什么时候回来。”沈玉自言自语道。
“你想他啊?”杜明嫣打趣。
沈玉立刻露出被侮辱了的表情:“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有喜欢的人的!要是被他听到了,他误会了我可怎么办!夫人您以后千万别说这种话了,要是沈玉嫁不出去可就惨了!”
“哦,好,是。”杜明嫣耸耸肩膀,偷笑。
沈玉是有喜欢的人,可杜明嫣总是套不出对方的身份。
大约是哪家的少爷吧,因为沈玉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总是流露出黯然的神情。
真可怜。
杜明嫣将第四杯略冷的茶水一饮而尽。
…
边疆一开始还传回过捷报,这个消息让整个朝堂都十分欣喜。是啊,齐国算什么东西?我大楚轻易就能镇压了他!如今不过是可怜可怜他们,留给他们一亩三分地,现在居然还敢腆着脸反噬?弄死他!
朝堂里要求继续开战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密集。
只有常常接到纳兰韫的信的杜明嫣才知道,前线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捷报频传的日子坚持不了多久了……齐国总是拿着纳兰拓来威胁楚军,纳兰韫自然不敢真的不要自己大哥的性命。可偏偏军队里面还有一些属于其他势力的人,这些人对纳兰韫这个年轻将军,并不服管。
并非纳兰韫无能——他根本调动不了这些人!虽然名义上他领着百万雄师浩浩荡荡地去了边疆,可什么是虚数,什么是实数,纳兰韫自己心里知道。偏偏这实数中,还有一多半是他用不了的人,那些人想战就战,想退就退,偏偏人还挺多!他如果杀一儆百,这些王八蛋指不定敢当场造反!
纳兰韫也很头痛,他在家信中可怜巴巴地向杜明嫣大吐苦水。
杜明嫣想了想,并没有立刻回复。
纳兰韫与杜明嫣往来的信多是交给战报的传令官,毕竟纳兰韫的家信中有不少重要的前线消息。而这传令官,自然也是勇武侯的亲信。他传令来,再到领了消息回去,说不准要几天。她倒是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帮纳兰韫一把。
杜明嫣先去了自己家,杜琼之是什么人她心里有数,这种事情还是先和家人一块儿商议为好。而杜明嫣的想法杜琼之也很赞同,他只是叮嘱杜明嫣这件事情一定要做的小心。之后两父女分开,一个去找纳兰桀,一个去勇武侯府找宋绿杨。
准确来说,杜明嫣是去找照顾宋绿杨的华儿。
听完了杜明嫣的来意,华儿十分谨慎地瞪着她:“你找我夫君干嘛?!”
“反正我对他没意思,你去把他喊过来就是了!”杜明嫣气势汹汹地道。
对待华儿这种性格的人,就是你强她弱,你弱她强,杜明嫣一高杆起来,华儿就立刻软了。
“行,我去找他来。”
宋绿杨半躺在床上,无奈地看着杜明嫣,道:“你啊,别作弄她了。”
“我没作弄过她,是她自己上赶着来找被欺负才对。”杜明嫣得意地挑眉道。
华儿没一会儿就把虞文武拖过来了。
杜明嫣不习惯说些废话,直接道:“你有没有办法见到王爷?”
“啊?”
“军情啊!”杜明嫣看这榆木脑袋就不爽,立刻很鄙视地重复了一遍。
“哦,我试试看!”
杜明嫣赶紧道:“那你带我一块儿去求见王爷,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具体的等我路上再和你说。”见虞文武还很犹犹豫豫的,杜明嫣只好把开头央求着杜琼之写的简短信拿出来给虞文武看。
虞文武接过去,看到最后的落款,立刻怔住了,表情也严肃起来:“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当夜的京城,几个大宅里偏厅的灯火未曾熄灭过。
第二日,连杜明嫣也顶着个黑眼圈,正午才爬起来。
沈玉等好久了,见状惊讶地问道:“夫人,您昨天,不……怎么今天清晨才回来呀!”
“我去见我娘了,诶,去把水取来。”杜明嫣吩咐道。
“您这就要起来了?才睡多久啊!”沈玉又惊讶了。
“我要写信!”杜明嫣催促道。
沈玉悟了,她家夫人到点就要给老爷写信呢。
于是赶紧端水送衣服。
杜明嫣在书房里飞快地写了封信,严丝合缝地塞进信封里,用胶过火封紧。
“去请传令官。”杜明嫣这吩咐已经说过无数遍,沈玉也习惯了,应了一声就往外跑。
望着午后的阳光,杜明嫣微微一笑:不晓得昨夜商议的那事儿,解决否?
三个时辰前。
正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如既往的平静气氛——被打破了。
常年懒得开口的王爷居然上奏了。
先是直指洛夫贤假公济私,利用边疆的战事打击同僚,接着又控诉洛夫贤御下不严,纵子逞凶,最后,这才将真正的战报呈上去。王爷那张常年半死不活的面色,配上那惨不忍睹的战报,真是相映成趣:“陛下,战事到了那么危急的时刻,洛大人竟然还要操控他的手下给纳兰少将军找麻烦,实在……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恳请陛下惩处这奸猾狡诈之徒!”
“靖王爷!您不要信口雌黄——”
“住嘴!”
洛夫贤的话全被这严厉的呵斥声给堵回了肚子里。他还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敢让他闭嘴,可顺着大家的目光看上去……说话的,似乎就是九五之尊?洛夫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管他犯了什么罪,先认吧。
也有心思灵活的人想起,这好像是这么多年以来,项隹第一次在朝堂上公开呵斥洛夫贤?真稀奇啊,以前洛夫贤惹了事这货不偏帮就是恩德了,现在居然主动向洛夫贤开炮?这种千古奇景顿时让不少人都激动起来,连洛夫贤一党也忍不住围观忘了自己的本分。
“朕早就说过,朝堂是议事的地方,不是一言堂!你说靖王信口雌黄?你可能够一句一句将靖王的奏章驳斥回去?靖王所言,哪一句不对了?还是你觉得,你就是王法,你说不对就是不对?!”
这可就是要人命了。
洛夫贤只得连连叩头,高呼不敢。
不过项隹难得发一次飚,不让他骂得尽兴肯定是不行的。
“你教不好学生,管不住长子,怎么好意思顶着少傅的称号?摘了!”
“如今楚国内忧外患……依朕看,你就是那内忧!回去闭门思过!”
噗通坐下,骂完了。
……骂完了?
不带这样的啊!
杜琼之等人顿时觉得好可惜好可惜,难得项隹发飙一回,居然这么随随便便几句就搞定了?
罢了,能剥洛夫贤的少傅封号和官职,已经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难得陛下这回大公无私一次,虽然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但今天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
“陛下,臣还有事启奏。”这回走出来的是杜琼之了。
“说。”头疼。
“启奏陛下,齐军这一次之所以如此凶猛,盖因他联合了其边境的几个国家,全力攻打我大楚,或许,他们是想着恐吓我们,以捞取利益。当然,若是我大军压境,绝对不会害怕那区区齐国,便是联合了周边国家,也不过沧海一粟罢了。只是……”杜琼之微微低头,叹了口气,“正如靖王爷所言,如今边疆那些士兵,根本不服从纳兰将军的指令,若是这样出去打仗,恐怕难胜。”
“纳兰韫不行?那就派纳兰桀上!”项隹挥手,轻易地准许了。
“谢主隆恩!”纳兰桀慨然大笑,从臣子中走了出来,下跪谢恩。
项隹当然也要给他面子,十分温和地安抚道:“勇武侯宝刀未老,如今边疆安宁,可是尽皆把握于你的手中,切记别留后手,这回一定要一鼓作气,将齐军打得再也没胆子进犯中原才行!”
“末将遵命!”
项隹笑了笑:“退朝吧。”
等到项隹在众奴婢的簇拥中离开,正殿的气氛才轻松下来。
这时,才终于有人想起狼狈不堪的洛夫贤,去搀扶他站起来。
杜琼之和纳兰桀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转身就走了。
倒是靖王爷看了这边一眼,大约还挂念着那句“信口雌黄”呢。何况他和洛夫贤原本就不对付,终究还是走到了洛夫贤这边,很是耀武扬威了一番。围绕着洛夫贤的人因靖王爷的身份,不敢对他无礼,只能在靖王爷走后,安慰洛夫贤。
洛夫贤只是冷笑一声,心中暗道:“从前从来不曾想过管理朝政,如今倒是起兴致了?……晚了!”
那被黑暗侵蚀的可怕情绪,终于破开了他的心,蔓延着侵占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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