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一战后,台南威胁解除,而嘉义战事正酣,野战医院总部随章军主力进驻台南。玛丽麽麽亲自带着一个医疗队,前往嘉义。
章军在嘉义的防御作战,相当顺利,由于工事坚固、装备精良,章军伤亡并不大。但是,传染病却成了大问题。九月的台湾,天气炎热,气候潮湿,瘴疠横行,战场的尸体得不到及时掩埋,更是推波助澜,不管是日军还是章军,都遭到了传染病的袭击,朴子溪南岸的章军病倒了两百多人,而在朴子溪北岸的日军近卫师团更惨,病倒了五百人多,整建制的团队失去了战斗力,正因为如此,日军对嘉义的进攻放缓了。
玛丽麽麽的医疗队来到嘉义,发挥出了巨大作用。他们携带了大量药品,及时救治病员,并且,对嘉义周边采取了强有力的防疫措施。染病的章军官兵都得到了及时治疗,有效地保障了章军的战斗力和士气。
到了现在,章军官兵们不得不承认,野战医院是章军的宝贝,玛丽麽麽这个絮絮叨叨老太婆简直就是章军的圣母!官兵们给予了医护人员最高的尊敬,在嘉义,玛丽麽麽的威望,仅次于周宪章,成了章军的二号人物,她说出来的话,没有人敢不遵守。
……
傍晚时分,周宪章来到了弥陀禅寺,看望这里的伤病员。
在战场上,长官看望伤病员,最能够鼓舞士气的,在嘉义这十天里,周宪章每天都要来弥陀禅寺一趟,和伤员们谈心握手,每次他来到这里,伤兵们就安静得像是一群孩子。而阵地上官兵们听说军长又去了医院,士气大振,个个英勇无比,不怕死伤,受了伤就能去弥陀禅寺接受军长的召见,还能和军长握手,那是何等的荣耀!
**旅的官兵心目中,周宪章是天神!
**旅不是章军的老部队,而是定武军和琼字营改编而成,这支部队以前没和日本人交过手,倒是和周宪章打过一仗,他们在淀山湖边,见识过周宪章的神威,那一仗虽然规模不大,但确实把这一群骄兵悍将给打服了!
而现在的周宪章,今非昔比,穿着一身笔挺的毛料军服,佩戴金质领章帽徽,脚上穿着一双乌黑发亮的长筒皮靴,腰扎武装带,佩戴一把勃朗宁手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在队伍里,他是一军之长,在朝廷上,他是总理衙门大臣,湖广提督,在民间,他是传说中的抗日英雄,不论是官衔、人品还是战功,都是令人心生敬畏。
不过,章军官兵们都发现,周宪章在阵地上,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可是一到了弥陀禅寺,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唯唯诺诺。
官兵们猜测,他们的军长害怕玛丽麽麽,据说,军长在上海的时候,曾经受过玛丽麽麽的大恩。
只有副官姚喜知道,周宪章在弥陀禅寺的表现,不是因为玛丽麽麽,而是因为金姝。
周宪章决定出兵台湾后,金姝就加入了玛丽麽麽的野战医院,当了一名护士。安平登陆后,金姝就随玛丽麽麽来到了嘉义,在弥陀禅寺里照顾伤病员。
官兵们都不知道金姝和周宪章的关系,他们只知道,野战医院有一个仙女,只要能和仙女见上一面,身上的伤痛立马消失!
严格说来,金姝的护理水平并不高,她没有接受过医护训练,但是,金姝会唱歌,她会坐在伤病员的身边,握着他们扑满泥土血汗的手,轻轻哼唱着一首首不知名的歌谣,那是金姝从小跟着妈妈学会的朝鲜民歌,大清国的兵丁们从来就没有听过,那轻柔的异域曲调,让官兵们以为那是天堂的歌声,于是,疼痛消失了,他们会在金姝的歌谣中,安然睡去。
玛丽麽麽不得不承认,金姝的歌声,比精湛的医护技术,更管用。
有伤兵看见,军长曾经站在病房外,听着金姝的歌谣,呆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金姝停止了歌唱,周宪章才叹着气,摇头走开了。
金姝坚决不和周宪章见面!这是金姝在上海的时候,向周宪章提出的条件!
淀山湖一战后,周宪章死里逃生,被金姝从叶焘的枪口下救了出来。
周宪章醒过来后,立马做出一个决定,再也不能让金姝离开他的身边!
他害怕再次失去金姝,他尝够了与金姝离别的滋味,那种滋味,叫做肝肠寸断!
周宪章答应张佩伦,集结章军发兵台湾,不仅是为了保全章军弟兄们,也是为了金姝打一片天地!
周宪章知道,太后老佛爷视章军弟兄们如眼中钉肉中刺,只要章军弟兄们留在大陆上,太后老佛爷就会想出一切办法,使出在海上暗害周宪章的诡计,一个个除掉他们。章军弟兄们去了台湾,才算是月兑离太后老佛爷的掌心,有了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而且,只有在台湾,周宪章才能给予金姝一个安稳的家!否则,即便是周宪章贵为一品大员,金姝跟着周宪章,也是朝不保夕,不定哪一天,又会生离死别!
所以,当他答应张佩伦出兵台湾之后,马上就请求金姝和他一起去台湾。
可万万没想到,金姝却一口回绝了周宪章。说是要留在义父聂世成身边,照料年迈的聂世成。
周宪章挨了当头一棒,好几天没回过神来。不过,此时的周宪章也不是当初的愣头青了,倔脾气一上来,也由不得金姝,强令金姝必须跟着他走,要是不走,就把她绑了去!
金姝拗不过周宪章,只得同意,但是,提出一个条件:金姝随章军去台湾,但是,不与周宪章单独见面,要见面可以,必须要等到赵巧儿来到台湾之后。如果周宪章不答应,她就立马走人。
金姝这是要周宪章不要忘了赵巧儿!
金姝与赵巧儿,虽然只见过一面,却已经是情同姐妹。如今,赵巧儿在北京,替周宪章担着杀头的干系,这个时候,金姝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周宪章在一起,她的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周宪章知道金姝的脾气,这丫头貌似柔弱,可要是自己拿定了主意的事,任谁也动摇不了。
没奈何,周宪章只得同意。
就这样,金姝、姚小凤和翠花一起,加入了玛丽麽麽的野战医院,当了一名普通的护士。
在上海,周宪章率部出发前,亲自主持了郭二杆和姚小凤的婚事,这两个苦命人,总算是走到了一起。郭二杆随军出征,也不放心把姚小凤母女留在上海,就把姚小凤母女一起带到了台湾。郭二杆率**旅先行入台,而姚小凤和翠花跟随野战医院总部在安平登陆,留在了台南。
周宪章带着副官姚喜,走进了弥陀禅寺。
在马尾军港,罗鸣芳曾经任命姚喜为军直属旅旅长,姚喜到了台湾,就不愿意干这个旅长了,强烈要求继续给周宪章当副官,罗鸣芳知道姚喜是个贱骨头,官当大了,就要坏事,所以,罗鸣芳自己兼任了直属旅旅长,从直属旅抽调了两百多精锐,组成了了一个让姚喜带警卫连,让姚喜带着,来到嘉义,继续给周宪章当副官。
夕阳西下,寺院里已经掌灯,但仍然是一片繁忙,玛丽麽麽正带着医护人员,抢救送下来的伤病员,这两天,前线病倒的官兵太多了,大多数都是患了瘴疠,其实就是肠道传染病,医疗队的人忙不过来,寺庙里的僧人们自发组织起来,在方丈的带领下,帮助医生护士照料伤员。
寺庙的主持听说周宪章来了,慌忙放下手里的工作,迎到了山门,双手合十:“周军长驾到,贫僧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周宪章举手还礼:“按理说,佛门净地,军人不该打扰,大师却敞开山门,接纳我章军伤员,还亲自出手,助我章军,宪章感激不尽,岂敢劳动大师相迎,宪章有罪了!”
“周军长客气了,佛子生在俗世,岂能两耳不闻世事!日寇掠我台湾,欺我台民,虽三岁幼童,犹知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佛门弟子,岂敢置身事外!周军长,请!”
周宪章慌忙说道:“宪章此来,不敢劳动大师相陪,随便走走,大师可自便。”
主持还要客气,姚喜喝道:“你这个老和尚,婆婆妈妈的,军长叫你走你就走!少罗嗦,呐,你只要告诉我们,那个会唱歌的金姝在哪里就行了,其他的,你都不用管了。”那姚喜是周宪章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周宪章想看谁。
“刚才老衲看见那丫头去了偏殿,这丫头,真不简单,长得那么秀气,知书达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伤兵们都是些下人,身上又脏又臭,可这丫头一点也不嫌弃,端屎端尿的,真不简单啊……”主持还在罗嗦,周宪章和姚喜早已走得没了踪影。
一会儿,两人走到了偏殿旁,那里已经改造成了病房,里面住着几十个伤病员。
偏殿里闪着灯火,传出金姝歌声,歌声轻柔飘渺,如同飘在半空中,沉落起伏,沁人心脾。偏殿里的伤兵们安安静静,就连院子里的医护人员,听见歌声,也是轻手轻脚,生怕搅扰了那天上才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