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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秋雨绵绵,滴答在千家万户青灰的瓦楞上,如少女忧愁的相思之泪。
街旁的樱花树早已失了春日繁茂,只剩下些许稀疏的黄叶,迎风摇摆,见雨低头。
寒凌霜撑着轻烟云罗障,心事重重地慢步走在永乐县熟悉的黄泥小道上。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去的那天,也是一个下雨天。
只是那天的雨下得喧嚣鼓噪,而今天的雨下得阴郁晦闷。
一回首已是三年,娘亲还好么,她还好么,她们是否能够认出自己,寒凌霜一路走着,一路对自己这样问着。
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她们,寒凌霜的心中期待而又欣喜,恨不得马上就飞奔到何家大院,飞奔到吕氏府邸。
但他没有,因为他要让她们知道,如今的他已今非昔比,已不再是当年人见人欺的何子留,而是不惧抗下所有重担的寒凌霜。
只是这样的美好心情,在他重新站到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府邸前,便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阔别三年,那府邸曾经洁白如雪的外墙,如今已爬满了常年被雨水浸婬后的灰色块斑。那门楣上原本漆黑苍劲的“吕宅”二字,也是褪了颜色,露出了青灰的内里。连那两扇厚重浓艳的红色木门,也已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变得黯淡深沉。
一阵寂寥的秋风拂过,本就在木门上摇摇欲坠的“囍”字,被冷风一把撕下,在空中飘摇晃荡着,终是落在了数米远的雨地上,瞬间泛出一圈鲜艳的红色,被雨水缓缓冲淡。
望着此情此景,寒凌霜的眼眶渐渐湿润,五脏六腑绞痛难当。
满心欢喜归,伊人却已成他人妇。
当年的诺言,终是付诸流水,烂在了泥地之中。
该恨么?
自然不能,失约的是自己。一别三年,渺无音讯,没有指望的等待,任谁都难耐。
兴许该去说声恭喜?
违心的话,还是罢了。
寒凌霜恍惚着心神,踉踉跄跄地离去,万念俱灰。
雨便不大,却是让他模糊得难以辨清眼前的景象,只觉整个世界都在那泪水之中扭曲颤抖。
寒凌霜很想抛下手中纸伞,让这冷清的细雨,淋漓个痛快。
但他没有。
前方,迎面而来一个纤细婉约,低头行走的身影,在那灰蒙蒙的雨中,如一朵蹁跹着的粉蝶,单薄而又显目。
寒凌霜心中一愣,认出那身影,正是他几日来魂牵梦绕之人。
当年纯真烂漫的女童,如今已亭亭玉立,风姿绰约。
昔年桃花,已成水仙。
身影渐行渐近,寒凌霜的心跳也是越跳越快。
只是那身影走近后,只抬头瞥了他一眼,并又重低下头,匆匆而行。
物是人已非,寒凌霜心中一笑,有些悲凉,又有些温暖,没有停留地从身影旁擦肩而过。
原来她真已认不出自己。
感应着背后远去的身影,停在那木门前,侧身凝望了地上早已变形的“囍”字良久,终是进入了那木门之内,寒凌霜如释重负,转身回望了一眼那缓缓关闭的大门。
一目尽天涯,愿你此生安好。
……
寒凌霜一路心乱如麻,恍恍惚惚地在那条曾经走了无数遍的泥地上缓慢行走着。
不知觉间已是到了曾经生活了五年的大院前。
大院的大门紧闭,色漆剥落,连门楣上曾经的“何宅”二字也是被人凿了去,坑坑洼洼,看上去比之往日要萧条许多。
寒凌霜心中惊讶,上前扣了扣锈迹斑斑的铜把手,却是长久无人回话。
未得到回应,寒凌霜身形一纵,飘入了大院之内,望着眼前的狼藉的景象,震惊不已。
曾经繁花似锦井井有条的庭院,如今已是遍地枯萎的荒草,淹没了那一条出门的必经之路。
寒凌霜眉头紧皱,在大院内快步而行,来到了正房之外。
推门而入,一股洋洋洒洒的灰尘扑鼻而来,寒凌霜连忙屏住呼吸。
观望屋内,往日物件摆设仍在,未曾多有改变,只是蛛网密布,显是无人照料已久。
未作停留,寒凌霜又往正房两侧的厢房飞奔而去,却都是人去楼空。
不知道三年中何家发生了什么变化,偌大一个庭院竟被废弃,寒凌霜心中焦急难耐。
……
“你是谁?”一个弓背白发的老者疑惑地向寒凌霜问道。
“哦,我是你家隔壁何家三姨太的侄子。今日路过永乐县,特想拜见拜见姨妈。不料,何家已经搬走,宅院也是被废弃,不知老丈可知何家搬往何处了?”不知何家去向,心急如焚的寒凌霜无奈之下,只得敲开了隔壁李宅的大门,想问下李宅中人是否知道些消息。
而眼前的老者,他也认识,仍是三年前的李家老奴,许伯。
许伯满月复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寒凌霜一眼,说道:“我怎么听说他家三姨太是他家家主捡到的?”
“捡到的?不可能,小生真是他家三姨太的侄子。”寒凌霜闻言一愣,忽然想起从前的确是有这样的传闻,但那时候他也不敢多问。
许伯见寒凌霜风度翩翩,器宇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也不想得罪他,说道:“暂且不管你是不是,告诉你也无妨。两年前,何家连出变故,死了不少人,到最后活着的只剩下你口中的姨妈和他家的管家吴启仲罢了。至于他们离开后,去了何方,我就不清楚了。唉,好好的一个家族,竟是落到这般地步,可惜啊可惜。”
寒凌霜听闻娘亲尚在世间,心中大定,躬身问道:“多谢老丈告知,却不知何家都发生了哪些变故?”
许伯歪头思索了一会,神色追思道:“两年前,何家长子何足道觊觎他父亲三姨太,哦,也就是你的姨妈,事关你姨妈的名节,你真的要听?”
“要听。”寒凌霜点点头道。
许伯闻言瞥了寒凌霜一眼,继续说道:“何足道觊觎你姨妈的美色,意图**你姨妈,结果被你姨妈收养的养子何子留撞个正着。那何子留平时一副窝囊废的样子,那天却是干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将那何足道一剑刺死。刺死何足道后,何子留就跑了。几年都没有音讯,你该不会是何子留吧?”
许伯说到此,像是想到了什么,仔细地端详了寒凌霜一眼,又摇摇头道:“长得一点都不像。”
寒凌霜心中悲哀,嘴上却笑着否认:“我自然不是何子留,我先前从未听说过何子留的名字。”
许伯继续说道:“后来,你姨妈的丈夫何丰恺闻讯赶了回来,追究事情的起因,又得知了他的小姨太和何足道也有奸情,盛怒之下,将小姨太杀死。只是何丰恺却没像何子留那样跑了,自己投了官,被判流放边疆。据说还没到边疆,半路就死了。何丰恺的尸身运回来后,县里出了传闻说是何丰恺二子为了早日独吞家产收买了官差所为。何丰恺的下葬后第二天,我一大早起来,就听说何家的人都死光了,尸体丢了一地,惟独没有你姨妈和吴启仲。后来有人说他看见你姨妈和吴启仲一早匆匆离开了永乐县,官差到处派人追捕,至今不知所踪。别人都说是吴启仲和你姨妈想霸占何家财产。但若是真如他们所想,这两人大可以直接卷了包裹就走,何必要杀人。所以,依我看那,你姨妈和吴启仲怕是替何丰恺报仇。唉,这冤冤相报,弄得家破人亡,唉。”
说到最后,许伯一言三叹,让寒凌霜听得也是觉得何家结局太过凄凉。
“多谢老丈了,却不知何丰恺葬在何处?”
寒凌霜探知何家变故,已无心再在此地逗留。
他虽然觉得何足道和何在天等人死不足惜,但是何丰恺毕竟收养了他。五年多年来除了责骂他太过软弱之外,何丰恺对他的好学之心还是很满意的,平时对身为养子的他,也是一视同仁。
所以,身为何家唯一还幸存的子孙,寒凌霜觉得自己有必要前去探望一番。
许伯抬起手,指向远方一座烟雨朦胧的山,道:“永乐县人都是葬在那边的鸣鸦山上,至于具体位置我也是不清楚。哦,对了,你若是想知道你姨娘的去处,大概可以去问下本县衙役吕双全的女儿吕梦瑶。何子留走后,你姨娘也是饱受折磨,那一阵若不是吕梦瑶将你姨娘接到家中居住,怕是要被何家众人逼死。若是这县里,还有人知道你姨娘的去向,大概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寒凌霜闻言,心中又是惆怅又是感激,对着许伯鞠了一躬,道:“多谢老丈指点,在下先告辞了。”
言毕,寒凌霜转身欲走。
“你知道吕梦瑶家在哪么?”许伯见寒凌霜神色失落地离去,在他身后喊道。
寒凌霜一愣,回身假装不知情的样子,问道:“小生鲁莽,还请老丈指点。”
许伯手中比划着向寒凌霜说道:“吕梦瑶前日刚嫁于本县县太爷之子朱门玖为妻,现在应是居住在县衙中。县衙就位于前方,你朝这条路一直向前走个几百米,便是本县县衙。”
寒凌霜神情一苦,没料到吕梦瑶竟是嫁给了从前和何足道一起没少欺负他的朱门玖。想起来,从前吕梦瑶曾数次帮他从朱门玖的脚下救起,对仗势欺人的朱门玖也是十分厌恶。
难以置信的寒凌霜心中凄苦难言,竟是忘了向许伯答谢,摇晃了一步,茫然地回过身向前方慢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