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我娘不会有事的是吗?”一个身着粉红色绣荷花夏装,梳着丫髻的十岁小女孩儿,一只粉女敕的小手,紧紧地抓着身边少女的衣襟,另一只手使劲地擦着滚滚落下的泪珠。
少女把女孩儿拥入怀里,心疼地安慰着:“姑娘,夫人会好起来的。”她转头担心地望着身后的房间。
房间里布置得精简又不失典雅,能想象出其主人定是很有品味的女主人。
此刻,女主人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张瘦白的脸显得有些病态美,转头同坐在床沿上的一个中年男子深深道:“子文,这十年,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们母女俩就不会有今天。”
“不,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认识他,又或者我问清楚一些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男子很自责。
十一年了,她,柳凝之,为了一个负心汉被家里人赶出家门,拒绝了苦苦守候了自己十年的男子,时时念,日日忧,终落下病疾,一卧不起。
他,花子文,也算是一方地主,偶识柳凝之,见她与刚认识的好友一见倾心,便做了一次月下老人,没想到会因此害了这个女子一生,心中有愧,就担下抚养主仆母子三人,从此两人就过着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的生活。
他对她,从责任变成爱,奈何她始终念念不忘。
“不,”柳凝之勉强地笑了:“认识他的那些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还有这十年也是我快乐的日子,我不后悔有鸣儿。”
她从小母亲就去了,父亲不管,懂事起就被锁在深闺中,从此便没有了童年的快乐,有的只是女红、《女戒》、规矩和寂寞。
如果能后悔,她绝对不会选择这种生活,所以,对鸣儿,尽可能的让她感到快乐,可是就快要看不到了。
花子文沉默,他很喜欢鸣儿,喜欢到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嫉妒的程度。
“知道吗?”柳凝之望向窗外:“虽然我不后悔,但却怨恨。”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花子文很不忍心,低声安慰:“我们后来不是搬走了吗,或许他来找过…”他看到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就没有往下说了。
花家搬走时是鸣儿一岁多的时候了,要来早就来了,她索性就不让人去打听他的下落。
其实最让她感觉痛苦的日子是怀有鸣儿的那段时间,父亲,冷眼相待,姨娘们指责,兄弟姐妹们嘲笑…最后她父亲为了那点脸面把身怀六甲的她赶出了家门。
“子文!”柳凝之紧紧握住花子文的手,瘦弱的手显得苍白无力:“这十年来我们母女两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了,所以,答应我,等我走后找到他并把鸣儿交给他。”
“这…”
花子文很为难,他很喜欢鸣儿,他的儿子花若宇也很喜欢她,但自己的那些妻妾女儿…握着他的手捏的紧紧的,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也许她不想再麻烦自己了吧,他和她始终有一种距离……
柳凝之松开手笑了,有些伤感有些忧愁,淡淡道:“让她们进来吧,我有些要吩咐。”
“好”花子文点头,微微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起身去开门。
“娘!”门外穿粉红色衣裳的女孩儿红着眼睛跑向床边紧紧抱住柳凝之的胳膊,眼泪又嗖嗖的往下掉。
“鸣儿,乖!”柳凝之溺爱地抚模着鸣儿的头,有不舍,有怜惜。
“夫人。”之前与花鸣儿一起的那个女子也进来了,看着母女两,脸上写满了伤感。
“兰儿,”柳凝之抬头笑对站在床边的女子道:“这些年苦了你了,为了我吃了不少多苦。”她说得很真诚。
她本是柳凝之的一个丫鬟,在所有人都抛弃柳凝之时就只有她不离不弃。
“不,不苦。”兰儿忙道:“苦的是夫人你们…”她说到这的时候被柳凝之打断了:“兰儿,老爷已经答应帮你寻一门好亲事了,也不枉你这些年苦苦地跟着我。”
“不,夫人,我不走,我要留在夫人身边!”最困难的日子都熬下来了说什么她都不会走的,兰儿哭咽。
柳凝之轻叹,就当没听到兰儿说的,虚弱地吩咐道:“兰儿,去门外守着。”
兰儿会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柳凝之示意让花子文也出去,就留下了母女两人。
柳凝之把鸣儿扶起,见她一脸鼻涕眼泪的,笑骂:“不哭了,都成小花猫了,长大了会没人要鼻涕虫的。”
“娘!”花鸣儿破涕而笑,有些羞涩。
看到女儿笑了,柳凝之苍白的脸上才有点血色,她伸手模着鸣儿道:“鸣儿长大了是不是?”
嗯。
花鸣儿开心地点头。
“那以后娘亲不在身边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嗯。
“鸣儿,既然你长大了,娘亲要告诉你一件事。”柳凝之有些不忍,孩子还很小,舍不得,但又必须说,心一狠,变得有些严肃:“鸣儿,现在的这个爹,并不是你的亲爹。”
“什么?”花鸣儿瞪大亮亮的双眼,一脸不信,见柳凝之那严肃的表情后就哇哇的哭了:“不,不是真的,一定是爹爹和娘亲合伙逗鸣儿玩的。”
从有爹疼,一下子变成了没爹疼,花鸣儿明显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鸣儿…”柳凝之焦急地把花鸣儿拥入怀抱,由于动作太大扯到身体的某个神经使她猛咳了起来,赶紧抓来帕巾捂住嘴。
“娘亲…”花鸣儿慌了,从柳凝之的怀里挣扎下来,小大人般给柳凝之又抚胸又捶背的。
“娘亲没事。”稍微好些后,柳凝之的声音明显又弱了,脸色更加惨白,花鸣儿慌忙扶她躺下,自己又去倒一杯茶,柳凝之把刚捂住嘴巴的帕巾塞入棉被里,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终于长大了。脸上也有些红晕。
柳凝之喝了一口茶后就不喝了,她盯着花鸣儿道:“鸣儿,先听娘把话说完,娘怕…”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说了可能又会是一阵痛哭吧。
“嗯。”花鸣儿坐在床沿上盯着自己的手点点头,眼泪却是不停地往下落,她隐隐约约知道很多事都将因今天的事而发生改变。
“娘,以前喜欢一个男的,他和你…现在的爹很交好…后来娘就怀上你了,可是他却没有回来找我们。”把隐藏心里多年的的话说了出来,柳凝之松了一口气。
花鸣儿的脸从害羞的晕红到愤怒的红,她轻轻握住住花鸣儿的手:“鸣儿,娘告诉你不是让你跟娘一起受苦。娘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若娘不在了…”
柳凝之说到这被花鸣儿打断,抱着她的胳膊大哭:“娘不会有事的,娘会长命百岁,娘还要带鸣儿去好多好多地方…”
“傻孩子!”柳凝之温柔地抚模着贴着自己手臂的花鸣儿:“鸣儿,记住,你已经长大了。”她让花鸣儿坐起,继续道:“你花爹爹虽然疼你,但总免不了流言蜚语的,我们不是不相信他,但我们真给他添了这么多年的麻烦了…”
花鸣儿打断柳凝之的话:“娘是要我去找亲爹爹是吗?”
嗯。
柳凝之欣慰地挤出一个微笑,指着花鸣儿的脖子上的凤坠道:“这凤坠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
花鸣儿闻言把胸前的玉坠拿出,晶莹剔透,她出生时就挂在了她的身上,原来娘亲还一直有着那个期盼。
“娘,你恨他吗?”
明知道女子的贞操最重要,占有了她却不回来找她了,恨,怎么可能不恨!
未定亲,未出嫁的女子突然某天肚子就大了,这,怎么解释?
她和月复中孩子差点被浸猪笼时,他又在哪里?
花子文对她们都很好,但毕竟总不是自己的家,寄人篱下不得不看人脸色。
还好有鸣儿的陪伴,花子文的呵护,这些年岁不算万里无云却也可算是阳光明媚了,还有,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确实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淡淡道:“开始的时候确实恨,但后来有你和你花爹爹后,那种感觉就淡了,现在吧,怨,剩下的就只是怨了。”花鸣儿从她娘亲的眼里看到满满的慈爱下覆盖着希望、失望、伤心、忧愁、痛苦等,还有点点的怨恨。
她自己的眼圈都红了,垂头看自己的手,娘亲一定受了很大的苦,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娘亲过好的。
母女两沉默了一会儿后,花鸣儿扯了扯柳凝之的衣袖:“娘,他叫什么?”
“谁?”突然地跳转让柳凝之一愣,才明白她问什么,唇角翘起陷入回忆中,温温道“他叫凤峰逸,长得很是潇洒飘逸…”
看着娘亲的表情,她此时应该是开心幸福的吧,那应该会是美好的日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一去不复返抛弃的她们无依无靠的母女两?
泪雾朦胧了她的双眼,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泛红的脸颊流下。
“鸣儿…”柳凝之说着说着才发现花鸣儿的不对劲,摇了几下才把她摇醒,把手伸到她的额头探探有些担心:“怎么了?”
“没什么。”花鸣儿擦去眼泪强笑着:“有些累了。”
“鸣儿。”柳凝之正视花鸣儿的双眼认真道:“答应娘,要好好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
花鸣儿不知道柳凝之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不过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母女两又随便谈了些八卦,花鸣儿就被柳凝之打发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天有些阴沉,花鸣儿感觉胸口闷得慌,刚要出门去向柳凝之请安就遇到了匆忙而来的兰儿,笑问:“兰姨,娘找我?”
兰儿摇头又点头却不敢看花鸣儿的眼睛,眼里尽是泪花,闭上眼睛哀声道:“夫人,她离开了…”
一串泪花顺着脸颊缓缓落下,不知是兰儿的还是花鸣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