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辍 第一章 絮——无根草

作者 : 窗台上的桔子

今年的春来的很迟,已近五月的天,山脚下的树才绿的有些意思。许是前几日那让人缩手缩脚的寒余温还在,刚尝到的舒爽却因心中加杂着一股对迟来的怨而变得涩涩的。

和师门中的姐妹们来到春里郡也快有一个月了,这里四面环山,中间有一大片平坦的凹地是良田,约模能有几十户人家,是个不算大的郡子。他们的风俗与我们略有不同,郡民们都把房子建在山包最顶端,顶峰地势崎岖,所以一般都是两户相挨,很难有超过三户以上做邻居的,而山脚下平坦的地方反倒都被犁耕成农田,习俗多少奇怪的有些不可理喻,但最有趣的是在春里郡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未婚配的男女不可以在地上的石屋居住,只能在树上建房住在树屋里。那一座座树屋却意外的造就了另类的风景,给这里凭添了许多情致。看着与自然非常和谐的村落,品着宁静的滋味,真是许久没这么惬意了。

至从来到这就没再见到师傅,心中有些想念。听大师姐说她老人家最近俗务繁杂,怕是会有一阵子抽不开身了。同门中其它师姐妹们在私下里的窃窃私语,让我多少也能猜到七七八八,实也不难猜,大老远的众人从师门搬到这里,没有要事才怪。我对这些帮门中的俗事一贯不太理会,因为从没有人留意我,自然也没有需要我去留意的,除了那两位。

我们这一支本并无几人,师傅她老人家不喜纷扰,如果硬要算上我的话总共也就收了三个徒弟。我只是个挂名的,算不得是真正的师门中人,门中大多数人也都只拿我当个外人看。

我和两个师姐,被安排在一所民居里,就是搭在一棵大树上的房子。头回住树屋,觉得很是新鲜。躲藏在一堆翠微新绿中,抬头看着蓝天的感觉让心也跟着开阔舒展起来。

这间树屋坐落在全村地势最高的地方。白天可以看到,万家炊烟袅袅。夜晚又可见,户户点点灯火。最喜夕阳西下的村落,干农活的汉子转家,家中农妇叫着自家女圭女圭,挨家串门的老人在村口的大树下闲话。林间鸟鸣,溪涧流水,还能时断时续的听到村民吼的几句不知名的荒腔野调,此情此景总是让我留恋往返。但二师姐却对这里单调的生活极是厌烦。

黄昏时分,师门做完日常功课,众人转家准备晚饭。我与两位师姐回到树屋,我被安排去井边担水。临近村口,便看到老井边已聚满来打水烧饭的村民。这里民风淳朴,村民每每看到我们,总是让着。几次后,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今次便躲在远处,找了个避风的大树坐下来,欲等无人时再去取水。

刚下过的一场雨,让天边的晚霞烧的烫目,村东头的几座屋檐上,已升起了烟火。老井边女圭女圭们欢闹追逐,村中隐隐传来几声犬吠。火红耀眼的大片云朵,缓缓的游向这边,转眼便掠过头顶。晚霞下的一切橙红一片,更映红了嬉闹中孩童们的稚脸。

我是孤儿,师傅和二位师姐对我来说,就是亲人,她们是我全部情感的寄托。

其实,说我是孤儿并不恰当,因我的爹娘都还健在。听姥姥说我刚出生不久,娘亲便去了很远的地方,再无音信。姥姥总是淡淡地说:“你娘亲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只是性子太强,不安于现状,以为外面的世界会比家里好,终于还是走了。唉……”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婆的话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我只记得她的叙述总是在一个叹息声中结束。娘亲会否象外婆描述的一般,这辈子恐怕都不得而知了。

所以“娘”这个词,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句模糊而淡淡的话。

我曾有过一位爱我的父亲。他宽阔、温暖的怀抱曾带给我多少快乐,那种既安全又舒适的感觉深深的埋进心底。直到现在我都在想,假如我能知道父爱对于我来说不是一辈子的亲情,而只是一时的奢侈,我还会不会有那种依恋。

随着时间的流逝,父亲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淡淡的虚影。

所以“爹”这个词,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模糊而淡淡的影子。

在我刚懂事不久,最爱我的姥姥没能挺住那年冬天的大雪。直到今日,我依然记得姥姥那皱皱的瘦瘦的手,紧紧地抓着我不放。一脸忧愁满眼牵挂的望着我,用最后的一点气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夜晚,我看着从头上象棉絮一般飘落的雪花。一片一片,一团一团,一堆一堆的从漆黑的天幕中涌出,遮挡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倾盆而泄的雪片,被风狂乱的驱赶着,找不到最后的归宿。我想找出这雪从天空落下的出处,于是拼命的昂着头,努力睁得大大的潮湿的双眼,望向天的尽头。用力的拨开落在脸上的雪花,任由它释无忌惮的打进棉衣,渗进衣领,让浑身袭来阵阵寒意。可眼睛却极不争气,被这铺天盖地的大雪,扰的睁不开来。这是我的记忆之中,最大的一场雪。

我想拉姥姥一起来看,于是跑回房间喊:“姥姥,你看外面的雪下的多大啊!你见过这么大的雪吗?”

姥姥,静静地,躺在床上。

“姥姥,你知道雪是从天的哪个地方落下的吗?你陪我一起去找找,好吗?”

姥姥,静静地,床上没有一丝温度。

我只记的,那一夜,家里人很多,却没有一个在意姥姥,在意我。

床很凉,凉得和姥姥的手一样。

我很累,却一点也不想睡,因为“生病”的姥姥还没有醒。

屋外的雪厚厚的,粘粘的。漫天遍野的白色,让那一夜出奇的明亮。袭袭的冷风吹僵了感觉,只记得,那一夜的寒。

从此姥姥的笑容消失了,我的笑容失踪了。

之后,爹来接我回家。家里迎接我的却是另一个姥姥,一个姨娘和一个弟弟。姨娘冷着脸从来也不与我讲话,那个姥姥更是不拿正眼瞧我,只有襁褓中可爱的弟弟,让我心喜。

回家不久就到大年三十了。除夕,小姨、姥姥与爹在家里的大饭厅中吃着丰盛的年夜饭,我却被要求在另一个房间里照看弟弟。我一直都非常喜欢这个讨人的弟弟,很想抱抱他,这在小姨和姥姥面前是绝不可能的。我看看四下无人,便把他从摇篮里抱了出来。可刚抱到怀里,弟弟就哇哇的大哭起来,哭闹声引来了众人。小姨看着我与我怀中哭泣的小弟,一把夺了过去。再然后就是她与那个姥姥恐怖的吼叫声,声音大的盖过了弟弟的哭闹声。爹铁青着脸,狠狠的盯着我,我浑身颤抖,只觉得自己好象犯了错。

在自己的柴房中,不敢睡,惊恐的挨到天亮。

第二天,爹很奇怪没有打骂我,反而领我出去逛过年的庙会。爹给我买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带我吃了包子。最后领我到集市一处卖糖人地方,给我买了一个大大的糖人,那一天,过得真得好开心。

“你在这等我,我去那边再给你买点点心。”爹说。

“嗯,好。多买点,带回去给弟弟。”我说。

爹,模模我的头,转身离去。

于是,就这样,我“弄丢”了自己的爹。

我在那个繁华的集市上,坐在卖糖人的旁边等着爹,直到天黑。

“你爹恐怕不会来了,你还是别等了。”卖糖人的老头说。

很奇怪的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哭,就只是那么静静的坐着。

“这年头,丢小孩的人太多了。”老头喃喃的说着,担着他的货摊也走了。

大街上的人渐渐稀少,天色渐渐漆黑。我就那么孤孤单单的坐着,静静的,没有哭……

现在回想,我很感激爹把我丢在喧闹的集市上,没有把我丢在荒山野岭之中。

依晰还记得,那日我趴在冬天的井边,奄奄一息的等着“姥姥”来接我。恍惚间,眼前浮现出一张亲切的脸。

等我清醒后,已在师傅的床塌上。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师傅问。

眼前就只出现了那一夜,漫天遍野的飞雪。

“落雪。”我答。

突然后颈一凉。把我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一滴水珠顺着脖颈钻进了衣下。抬头看,刚下的雨水在女敕绿、细密的叶子尖上游荡。清亮的水滴,倒影出山间的景色,在夕阳的映射下,晶莹四射。又一滴从叶尖处滴落进我的衬衣中。

我赶紧站起身,忙着躲开。却被不远处的村民王伯看见,大声招呼:“是来担水的吧?我帮你打。”

我知推辞不去,便走到井边轻声说:“谢谢你,王伯。”

“谢啥呀,瞧你客气的。”王伯边说边动手将水桶沉进井中。

担着水顺着山间碎石辅成的小道,往树屋走,远远看到树屋上已升起了一缕炊烟,心中不觉泛起一丝暖意,加快了往“家”奔去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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