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当嫁 第十章

作者 : 湛露

晨曦刚刚照进西岳皇宫的正门,在那里,一干文武群臣正在窃窃私语,。喘惴不安地等待着。

因为皇上沉痛许久,素来都在养生宫就近议事。听说这两天万岁爷病势沉重,只怕昙驾就在这两日,却不知道为什么,昨夜内宫太监到处传旨,要求所有群臣今晨务必一起在朝堂上见驾。

众人纷纷揣测皇上是有临终遗命要交代,心中或有担心自己前途的,或有担心日后国运的,各怀心事。说是三更上朝,其实不到三更,皇宫外就聚集了不少官员。

待大门一开,众人纷纷涌入正殿。此时只见正殿最高处的皇帝宝座旁站着一人,神情冷凝犹如冰雕一般,一身的黑色华服更令人看了胆寒。

“参见皇后娘娘。”众人见了,急忙拜倒。

皇后一脸的悲感,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声音颤抖的道:“众卿……陛下他……已经驾崩了。”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皇后这一句话还是引起一片惊呼,朝堂之上,不管真心假意,全都在哭天抢地,捶胸顿足。

皇后用袖口擦了一把眼泪,银牙紧咬,狠狠地说道……“但陛下并非因病归天,而是遭人谋害!”

这句话,仿佛平空打出一道巨雷,惊得所有哭声倏止,众人的眼睛都惊恐地望着皇后。

“皇后娘娘,是谁……”

“宁静王瑞麟!”还不等人问完,皇后就迫不及待地喊出这个名字。“昨夜陛下病重,召宁静王入宫,没想到这孩子貌似纯善,其实是个苦心谋划、阴险歹毒的逆子!见陛下坚决不肯传位于他,竟恼羞成怒,趁人不备之时杀了陛下。当时就在旁边的宋书嘉将军,拦阻不及,亲眼目睹此事,他可以作证。”

这番话实在骇人听闻,众人听了都不敢置信。瑞麟平日与世无争,只是傻乎乎地玩耍,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怎么一转眼,突然变成了谋夺皇位不成,刺杀父皇的逆子了?他若是真的如此处心积虑十几年,现在这样翻脸,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站在宫殿椅角的宋书嘉,这才发现他虽然早早来了,却独自一人站在那里,面色沉重,似被天大的乌云笼罩,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垂了垂头,像是默认。

“我已命人去围了宁静王府,只是这逆贼昨夜带着王妃逃跑,至今下落不明,只怕是畏罪潜逃。诸位大人,如今当务之急,除了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外,国不可二日无君,陛下既然早已封眉琳公主为皇太女,还是早早让公主登基为好……”

皇后说得义愤填膺,下面却无人敢接话。皇帝的暴毙,皇子被指为凶手,这一切的变故来得太过诡异。人人都知道此时这里是个大泥淖,若是一不小心踏进去拔不出来,遭殃的可是自己。

皇后见众人都不吭声,怒急攻心,将放在龙椅前案上的一个茶杯重重地掷了下去,霎时摔得粉碎。

“你们装聋作哑的,是要叛君还是叛国?”

众人面面相觑,有老臣迈前一步刚要开口,忽然宫门外有侍卫匆忙跑到殿门口喊道:“皇后娘娘,宁静王在宫门外!”

这消息让殿内所有人一震,而皇后怎么也没想到瑞麟竟然敢在这个时候现身,立刻大喊,“派人拿下!”

“可是……”那侍卫满脸的慌乱,“他身边都是人。”

“无论是什么人,跟着瑞麟就是乱党,一并拿下!”

“可是……”侍卫依旧踌躇,“人太多了,只怕……”

“人多?还能多过御林军不成?叫廖中庭大人让他调集一千御林军,瑞麟还能反到天上去不成?”

“皇后娘娘,只怕……一千人也是抓不住他的。”侍卫香香吐吐的一句话,让殿内的人彻底惊愕怔住。一千人都抓不住?难道宁静王身边竟然有这么多的人护卫?几时他有这样的本事偷偷聚拢如此多的死士?

“皇后娘娘,还是到龙虎门的正墙上去看看吧。”有人小声提醒。

龙虎门是西岳皇宫最外围的正宫门。

皇后咬了咬朱唇,冷冷一笑,“好啊,我倒要见识见识,瑞麟能有多大能耐!”

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但若是数不尽的人呢?

当文武百官涌出龙虎门的大门,站上正墙头时,所有人几乎都惊呆了。

在宫门外,密密麻麻,如乌云一般遮天蔽日的……全是人。

也不知道是从几时起,这些人忽然来到宫门口,将皇宫外十几丈宽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而且放眼看去,似乎还有更多的人,正顺着大街小巷,如流水一般缓缓流到这边,但最教人诧异的是,虽然行动者甚多,却没有多少人出声说话,然而无声的人潮却更加撼动人心。

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富商显贵,一个个衣着简朴到已经破旧的地步,每个人灰头上脸、身无长物,但是眼中的坚决气势却令人无法漠视。

忽然间,这些人群分开了一条缝,瑞麟携着皇甫慧走了出来,抬起头,大声对皇后喊道:“皇后娘娘现在是不是要再治我一个乱党祸国的罪名?”

皇后看到瑞麟竟然煽动了这么多百姓陪着他造反,又是震怒,又是恐俱,忙嚷道:“瑞麟!你不仅丧心病枉地杀死你父皇,如今还想造反!你若是还有点良心未泯,就快快束手就擒,不要拉着无关的百姓陪你送命!”

瑞麟闻言放声大笑,声遇行云,在场之人,无论是宫墙那边的皇后和文武群臣,还是几条街外的穷苦百姓,几乎人人都可以听清楚他所说的每个字“皇后娘娘存心要将父皇之死栽赃到我头上,但是,人在做,天在看!娘娘想一手遮天可没那么容易!我知道娘娘今日在朝堂上必然要定我的罪名,但我本人不到场,娘娘岂不成了一家之言?我也不藏一躲,今日请千万百姓做我的见证,和娘娘论个是非。”

皇后心中慌乱,不知道他要出什么招数,只能先声夺人,“瑞麟,你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我知道你记恨当年你父皇处置你母妃的事。但是当年神兵山庄作乱,陛下为了子民百姓痛下决心,铲除了那颗毒瘤,却也留着一分仁心,留下了你们母子的性命。你和你娘就应该安份守己,感念皇恩,一生一世都不要再生妄想……”

“呸!”瑞麟陡然悴了一口,脸罩寒霜,“你这番漂亮话,还是说给我那个已经死了却被猪油蒙了心的父皇听去吧!当年若非你嫉护我娘得宠,在父皇面前嚼我娘的舌根,我娘怎会落得孤苦一生,郁郁而终的结局?现在你倒来装好人。前尘往事我不和你算,今天只说父皇到底是何时死的、怎么死的,由不得你一个人说了算。我这边也带了几名大夫,都是西岳百姓人人都知道的游走郎中,最有医德,我们不妨将父皇停尸此处,两边的大夫都来验看验看,让父皇死也死个明明白白。”

瑞麟这番话真是惊世骇俗,两边之人都没想到他竟要求当众给皇上验尸!

皇后脸色刷白,双手颤抖着说:“混帐!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只有你想得出来!皇上是多么尊贵的人,岂能在这里任这些卑贱之人去碰去瞧?”

他轻蔑地一笑,故意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谁不是一具肉身?有皮有肉有骨头,富贵荣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父皇是皇上,又怎么样?还不是会死?就算他生前地位尊贵,也用不着死后来映衬这些百姓的贫寒。若非有这些百姓的虔诚叩拜,又岂有你皇后的千岁荣华?”

他这番话说得在场的百姓俱心神动摇,有些年轻的频频点头,年纪大的虽然觉得他这话未免说得太过大胆,却也不禁感慨。

话说每个人的命早被注定,贫贱贵富不由自己。叩拜皇上似是天经地义,自己被称为贱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宁静王的一番话却说得众人心思震撼,是啊,皇帝之所以被看得如此高高在上,靠得是他们这些百姓的忠心和敬服。

瑞麟暗暗观察百姓们的神情,听得周围人的呼吸短促,就知道他们此刻的情绪都已被自己挑拨得激荡起来,于是朗声笑道:“好,死者为大,就算不当面验看父皇的遗体好了。昨夜娘娘口口声声说宋书嘉宋将军与我的王妃有私情,可否请宋将军出来,当面对质一下?”

顿时满场哗然一片,连皇后都没料到他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下公然谈论此事。哪怕此事有假,但是碍着自己的面子和王妃的名声,这样公然议论,难免日后被人捕风捉影,没有的事儿也会被编派出来。宁静王难道都不懂得“顾忌避讳”四个字吗?

站在瑞麟身边的皇甫慧,却是一副笑眯眯无所谓的样子,任由他去说。

瑞麟眯眼看去,皇后身侧站着的正是宋书嘉,便大喊,“宋将军,您的伤好些了?前日因你调戏我妻子,害得你摔断了肋骨,真是不好意思啊。”

宋书嘉当下又气又羞,在如此多人的面前不仅被他当面羞辱,这会竟然还给他安上这样难听的罪名。他不由得站前一步,大声喝道……“王爷,你重罪在身,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为何还要诬陷我的清白?王妃她……”

“是啊,我本不想诬陷你的清白,可是你现在真的有清白可言吗?”瑞麟打断他的话,根本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就算你没有勾引我王妃,我且问你,前些日子,你夜夜晚上子时进出我皇姐眉琳公主的寝宫,为的是什么?难道你现在还在担守内宫夜防之事吗?”

这番话比先前的还要惊天动地,城上城下,一片哗然。

皇后气得脸色由红变青,由青转白,恶狠狠地叫来城墙上的士兵,“一箭封了他的嘴!”

“可是王爷他……”好歹宁静王是先帝的儿子,没有新皇帝的旨意,随便射杀平民都是大罪,更何况是射杀皇子。

瑞麟哈哈大笑,“哈……娘娘,就算您贵为皇后,但是要在这么多人的眼前杀人灭口,也不可能。您若是觉得我恶意中伤了您的宝贝女儿,我们未来女皇的声誉,为何不把公主本人叫到这里来呢?

「今日我不怕与任何人对质,只盼对质的人也有我这样的胆色才好。还有,太医院那位给公主把过脉的肖太医,昨日在告老归家的途中遭人暗算,险些丧命,还好被人救下,现在就在我手上,要不要听听他怎么说的?”

“瑞麟,你这个狼子野心的逆贼!”皇后已顾不得仪态风度,破口大骂,“你好歹也是皇家子嗣,如今为了报仇,竟然不惜抹黑你的亲姐姐,败坏她的名声,你以为毁了她你就能当皇帝吗?休想!有我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这个皇位嘛……我不曾真的希罕过。”

瑞麟的话让皇甫慧悄悄看了他一眼,她记得瑞麟说过,对这个皇位他志在必得,现在忽然改了说法,大概是不想让周围的百姓听了不爽吧?

昨夜瑞麟带她匆勿离开皇宫,她只觉得自己像飞似的被他带着飞到了一处院子里。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瑞麟早就准备好了与皇后翻脸。

他骗人向来有一套,在城内的灾民面前,他以一个。喷被欺压的皇室孤苦儿的面目出现,只是说了一番话,就感动得所有人都为他涕泪横流。因为感念他前日求雨普度之功,后来又有她帮忙在城内外救济,更有那所谓的“天命所归”的传闻,结果百姓开始一传十、十传百地号召起来要为他请命。天亮之时,竟召集了上万之众。

皇甫慧不免忧心忡忡。要知道今日之争,必然要决出一个胜负,无论瑞麟是输是赢,必然要折损西岳不少的元气,而且瑞麟并无根基在朝堂之内,就算是他登基做了皇帝,真能做得安稳吗?

再抬头时,只见瑞麟不知道从哪里拉出一名宫女,推到身前。“这丫头,皇后您该认得吧?这是我皇姐的贴身宫女日兰,我特意找她来一问,我皇姐最近到底哪里不舒服啊?惹得太医看了病之后还要被杀?”

那宫女日兰看着眼前的阵仗,吓得手脚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瑞麟冷眼瞥了她一眼,“你要是不说实话,天理不容。”

日兰这才颤巍巍地说:“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她……”

“日兰!你要是敢说一句中伤公主的话,我就灭你全家!”皇后心急如焚的在城头上大骂。

瑞麟哈哈大笑,“看,娘娘的威风果然吓人,张口闭口就是要人死。您这样的威慑,有几个敢不怕您的?好,既然您不许人家说,肖太医一把年纪,我也不劳动他了,由我替他们说,我皇姐眉琳早已和宋书嘉成就好事,珠胎暗结,眼下正在她的寝宫中乖乖待产呢……”

皇后气得夺过身边一名侍卫的弓箭,胡乱的弯弓搭箭,只是拼尽全力拉开弓,对着瑞麟的方向射了一箭。但这一箭射出,触发了她胸口的郁气,竟使得她一口鲜血喷出,脸色苍白地霍然倒地,人事不知。

射出的箭,没有力道,也没有准头,飞出去七八丈就飘然落地。

瑞麟眯起眼,沉声大喊,“皇后娘娘当众杀人灭口,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皇后娘娘又该当何罪?”

下面的百姓目睹这一幕,也对皇后的专断独行和蛮不讲理大为不满,同时高喊着各种各样的抗议,人潮声浪,几乎要将整个皇宫淹没。

城上的文武百官,正忙着七手八脚的将皇后抬下去诊治,再也顾不得这边。

瑞麟将手一挥,有七八十名神兵山庄的精锐与已埋伏在百姓中,此刻迅速冲到皇宫门口,翻墙跃入宫内,没几下就将守门的侍卫打倒在地,将皇宫大门洞开。

瑞麟一步步昂首走到皇宫大门口,对着惊呆的侍卫长和其余臣子,面沉如水道:“皇后所作所为,尔等有目共睹。眉琳公主虽然是钦定的皇太女,但她既无民心,又丧德败伦,这样的人,你们若想拥护她为我西岳女帝,倒要看看西岳的百姓同不同意?”

此刻再也没人敢与他的气势相敌,眼见他昂首挺胸,带着一干手下阔步走进皇宫之中,却无人敢上前捉拿。

原本一直站在瑞麟身侧的皇甫慧,看着这一幕,却垂下眼,悄然转身,挤进拥挤的人潮之中,向着相反的方向缓步离开。

七天后一一在西岳南境的一条小河上,一条小舟独自荡悠悠地在河上,影于。舟上的船夫子抱着船篙,睡眼惺松地回头问道:“姑娘,好几夭了,您到底要去哪里,有没有想好啊?”

船舱内,有个轻柔的女声低低问道:“船家,这里距离东岳的七台,还有多远的路程?”

“东岳的七台?”船夫一愣。“走水路的话,至少还要三天吧,不过到了那边也要换马代步再走一天才行。怎么,姑娘要去东岳?可听说现在是东岳的蒙王驻军七台。蒙王可不是好惹的,他的地盘还是少去为妙。”

船舱内噗嗤一笑,“我去惹蒙王干什么?我又不去抢他的老婆,还怕他和我作对不成?”接着似是一声低叹,“其实,他也算是和我有仇了,要不是他算计我,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这个地步。”

“姑娘认识蒙王?”船夫吓了一跳。虽然是西岳人,但是提起东岳的蒙王,谁不敬畏三分?

“要是不认得倒好。那咱们就先去七台吧,除了那里,我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了。”

船夫站起身,拿起船篙,用力扎入水中,正要前行,忽然抬头“哎哟”叫了一声。

“怎么了?”舱内人问。

“这河上哪里来这么大的船?还横在水面上,是不想让别的船走吗?”船夫诧异地瞪着眼前不知何时横档在水面上的一艘大船。

这条河虽然深,但是水域并不宽阔,平时来往的商船大多在不远处的大河上走,近处的渔家才偶尔会在这条河上打渔。忽然间冒出一艘大船档在水面上,实在让人费解。

舱内的女子听见船家的话,弯身走了出来,船舱外的阳光一下子打在她身上,淡蓝色的长裙映衬着她雪白的面容,清秀中带着一丝凝重,虽然衣着简单,身无长物,却难掩天生的贵气,似傲然的牡丹。

此人正是皇甫慧。

自从那日眼见瑞麟去了皇宫,打了胜仗,她便。!肖然离开,甚至没有回王府,而是独自出了宫城,漫无目的的自己一人包了条船,顺流南下。

其实这并非突然做的决定。早在此之前,她已经隐隐有了想离开这是非的念头,却又丢不下瑞麟,怕他被人欺负。

但是在皇宫城下,眼见他咄咄逼人、桩桩件件算计谋略颇深,忽然觉得,那个让她心动的纯真少年已经渐行渐远,心中忽然凉了下来。

她真的可以和他白头到老吗?他娶她固然有一部份是因为喜欢她,但谁又敢保证这其中没有利用的成份呢?

这样左思右想,她便泄了气,只想自己静一静再说。但是这么随波逐流地坐着船,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一直到将船漂到此处。

此时她走出船舱,看着对面那艘来路不明的大船,正想和对方理论,忽然觉得船头那个精瘦的男子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不禁心头一紧,那人竟然是瑞麟的贴身侍卫,乔五。

她刚想转身退回舱内,乔五身后忽然有袭银光闪烁,紧接着,一道人影如风般旋即掠至自己眼前,她甚至没看清那人,旁边的船夫忽然大叫一声,就被人推进了河里。

她勃然怒道:“你怎么这么蛮横霸道?”

那人立在她眼前,俊秀的五官,紧燮的眉眼、声音也不似平日那样绵软。

“我要和你单独说话,不想旁人打扰。”他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却被她一手打掉,反身要进船舱。

身后的他忽然凄恻地轻呼,“慧儿,你不要我了吗?”

这些日子,她本来硬着心肠不去想他的好,只要自己记得他的坏,他的心机深沉,他的怨念过重,他将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中,拉自己这个无辜之人下水……

但是不论说了多少他的坏话,此刻他这一声低问,却让她的心陡然酸了,身子僵在原地竟不敢动。

他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热唇烙印在她的颈上,“慧儿,我若哪里做的不对,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能不要我啊!”

她哼了一声,“你快要做皇帝了吧?我忘了恭喜你,你是不是不高兴?”

“你怎知我要做这个皇帝?”

“你当初不是向我保证过,这个皇位你志在必得?”她永远都记得他说这句话时那一脸的张狂和阴狠,仿佛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达成这个目标。

沉寂片刻之后,他轻叹,“那是以前的莞唐想法,现在……我不想要了。”

她诧异地转过身,瞪着他,“为什么?”

一个人心心念念惦记了十几年的梦想,怎么可能倏然改变?

“朝中文武大臣不服你?还是皇后不肯放手?还是眉琳公主……”

“他们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他张狂依旧,只是眉字间却有了以往少见的浓浓柔情,“是为了你。”

“为了我?”她张口结舌,一时间有点疑惑。

“你不喜欢我做皇帝,对吗?”他其实早已看穿她的心思,“你怕我的杀戮之心太重,登基之后会将所有的积怨都报复回去,大开杀戒,搞得西岳腥风血雨,鸡犬不宁。所以你眼见我大事得成,却一个人跑走,就是想自己安安静静躲开那一切。”

她抿着唇,虽然没有承认,却已经默认。

他拥紧她,叹道:“慧儿啊慧儿,你可知道,我以前朝思暮想的的确是这一番景象。可那天我登上皇宫大殿的宝座上,一转头却见不到你,所有的狂喜陡然如被人一盆冷水浇透了心,立刻变得六神无主。我命人去追踪你的消息,生怕你被皇后的人陷害,结果追踪的人说你一个人出了城,也不知道你要去哪儿,那时候我便明白了你的心意。”

皇甫慧愣住,“你早知道我出城了?可你……”

“我本想立刻去追你,但是京城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没办法,我只好叫乔五暗中保护你,事情处理完毕,立刻来追你。其实前天夜里我已经追到你了,只是怕你不想见我,所以暗地骑马在岸上跟随。可是一连跟了两日,只见你一路南行,没有回头的迹象,我的心好像被你掏空了,不得已,只好逼你见我。”

他的指尖轻轻摩掌着她的脸颊红唇,柔声道:“慧儿,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珍爱的女人,就算我有了西岳,身边却没了你,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忽然间,他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皇甫慧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扶住他急急问道:“你还没想办法给自己解毒吗?这毒药若是发作了可怎么办?你难道真要我当寡妇不成?”

他抬头笑道:“你先不要我的,要做,也是我先做鳃夫。”

“呸,我又没死,你做什么鳃夫?再说,男人有几个能守得住寂寞的?”她骂了一句,终究忍不住关心他,将他扶到船舱中躺下,沉思片刻后道:“你要我跟你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咱们要约法三章。”

“好,只要你肯在我身边,不论到哪里,别说三章,就是三百章,我都依你。”他柔顺地拉着她的手,一副听话乖宝宝的样子。

“第一条,不许大开杀戒,做人要留余地。皇后和眉琳那边,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不许你再落井下石。”

“好。”他一笑,“她们做得再不对,好歹是皇后,是皇太女,我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西岳的朝阳山那边给她们划出一块五百里的地方让她们去住。她们要是乖乖的,我绝不找她们麻烦。”

“第二条,你若登基,就要着手民生,不许再兴兵戈,和我们东岳为敌。”

“当然。”他拼命点头,“你二哥作战所向披靡,西岳有谁是他的敌手?我当然不敢和他过不去了。再说,还有个你在我身边,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又怎么会和你的娘家打仗?”

“第三条,”她冷着脸道:“三宫六院七十二殡妃,是我最看不过去的,你若是做了皇帝,以后纳殡纳妃,都要问过我的意见。我若不同意,你就不许三心二意,否则我立刻休了你,再嫁别人,让你脸上难看!”

他陪着笑,连连点头,“你说的都对,我也不喜欢一个男人有那么多老婆,我娘的悲情不就是源于此?若是男人一生一世只有一个老婆,没有那么多女人争风吃醋,哪会有那么多的人间惨剧?”

她将心里话都说完,吐出一口长气,无奈地望着他,“好了,既然你都答应了,那……我和你回去。”

他眨了眨眼,“不必,我们难得从那个栓桔人的四方天里逃出来,索性多逃些天。”

“啊?”她讶异地看着他,“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这里距离七台不远,你是不是想去七台看你二哥?”

皇甫慧叹道:“你真是我的肚子里的蛔虫。”

“哪有我这样善解人意又俊俏可爱的蛔虫?”他一边往自己脸上贴金,一边笑道:“你和我成亲之后还没见娘家人,不如我带你去七台,就算是回家省亲吧。”

皇甫慧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我听说你们西岳有个什么离愁谷的,谷主姓公孙,最擅长解毒用毒。不如我们先去找他,看看能不能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离愁谷?”瑞麟皱眉,“依稀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就算有这么号人物,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现在没准谷中人早死光了,找谁去?”

“也许还有后人在世。”皇甫慧现在一心想帮他解毒,也不再想去七台见二哥的事。她一转头,看到乔五不知何时站在船舱口,便急问道:“乔五,你知不知道离愁谷在哪里?”

“距离此处不远,大约一两百里开外。”乔五用手一指远处的群山叠嶂。

“那我们准备启程去那里。”

瑞麟一手枕在脑后,看着皇甫慧比手画脚地吩咐乔五去离愁谷的事,不禁嘴角微微弯起一丝笑意。

他没有告诉自己这个实心眼儿的好老婆,离愁谷早已在多年前荒废,但最后一名谷主却和他们西岳皇族有着颇深的渊源。若要找他们的后人,去离愁谷是找不到的。

但是眼见她为了自己如此操心费力,专心致志,他又不想说破,因为他知道,只有让她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牵挂,她才永远不会离开他身边。

皇位算得了什么?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女人,才是万金难求。

他握紧她的小手,将那里捂得暖烫。

船舱外流水声响,悠扬动听,清风卷着河水的潮气扑进舱内,透心舒畅,这真是一个让人心情惬意的好日子。

他不禁闭上眼,满意地笑了。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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