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会有他的低迷、低潮期,她相信,给他时间,他也一样能够趟过这道坎。
是日,郁思辰如往常一般待在书房里近半日,晚餐时分,才出来。
家里陈妈已布置好餐点,郁思辰看看餐桌上的四菜一汤,有干煸四季豆、盐水小白虾、清蒸小黄鱼、油闷菜心、肉丝菌菇汤,都是家常的江南小菜.
郁思辰哂笑,"阿瑾,墙壁没你的温度,更没有你的-韧-度!"
她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展露她的阔气,似乎又回到了去年年末他们重逢的最初时刻。一样的霸气,当初,她只为逼他就范,如今,她却敢为他散尽钱财。
但他错了,如果当初知道腿已经废了,他宁愿选择与父亲一样,献身他最热爱的飞行事业。
"你想退伍?"郁思辰怔住。当军人是他的家族使命,他居然会萌生退意!"不当部队的寄生虫",果然是部队里栽培出来的,他处处以国家利益为先,个人得失荣辱,那都是一边儿的小事!
自己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倒下,已深觉得非常对不起她了,所以,他无论怎么困难,都挣扎着要活下去,活下去不增添她的负担,活下去还有未来给她当擎天柱的机会。
是她错了太过于放心他?还是他亦有他自己想事情的方法?
不能飞的他就是一个废物,除了给她添麻烦外,还能干点什么?
"是的,夫人。"
"别管我!"铁赤瑾瞥了眼她,继续装浑。
陈妈是老爷子荐给她的厨娘,擅长江浙菜,做的菜口味以清淡为上。她这人其实并不挑剔,以往都吃寰宇送来的菜的,家里并不留人帮忙。
气走她!气走她至少不用肩扛一个拖油瓶丈夫的负担。
如果早知腿废了,就算那晚她哭死在他床前,他也定然不会搬来半山。
掩饰了心中腾腾的喜悦,她说:"阿瑾你别灰心。我已经在世界各地给你找寻名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专机源源不断地给你快递过来。你放心,万贯家财都可以为你挥霍殆尽,只要你能站起来,心上的!"
郁思辰待人一向不苛刻,在三天之后,就派了专车接送陈妈上下山。而陈妈也为了不至于让司机久等,每天做完晚餐后就一直在厨房里打扫,直到她们夫妻用完餐,她再洗好碗,放消毒柜里,设置好开关,再离开。中间从不打岔,甚至连自己的晚饭都是回家后再吃的。郁思辰和铁赤瑾都曾邀请过她一起用餐,但她从来都婉拒,不谄媚,也不矫揉造作,他们拿她没辙,但又不放心,郁思辰只得悄悄吩咐司机在上山时带点饭店的甜点过来,路上给陈妈解饥。铁赤瑾知道后,才没再强行挽留陈妈一起用餐。
郁思辰缓步走到他面前,蹲在他膝下,软软地叫了声,"阿瑾。"
"走路是没问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我来说,不能驾机升空,比不会走路还痛过千倍、万倍,你分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腿不行了,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为什么联合所有人一起骗我?你是我的妻子,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为什么连你都瞒我?郁思辰,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也念想着她。当时她正月复背受敌,他多么希望完成那一次实验就过去陪伴她。即便他不能助她一臂之力,至少,在她累了到时候,他的肩膀可以借她靠一靠。
结束没有必要的理论或者可能发生的争执,铁赤瑾短暂地安于现状,不能改变的现实就先将就着吧,或者,他也可以做女人背后的男人,只要这个女人是她!
郁思辰笑,"我不管你,我管谁去?"
"陈妈,先生还没出来吗?"见铁赤瑾还没出现在餐厅里,郁思辰转身问向厨房里仍在忙碌的身影。
铁赤瑾拢住身边的干瘦柴骨。
他体贴她,搬过来与她同住,原以为,等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他将来一定还可以给她依靠。但他又错得离谱,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与旁人一样,隐瞒了他最重要的关键。
不能飞!再不能飞了!雄鹰折了翅膀,再不能是天空中的一员骁将,再不能带领团队升空,再不能教战友们他还没来得及教会他们的剩余格斗动作,再不能模着那几乎与他生命融为一体的操纵杆,再不能完成首长交代的他手上未完待续的项目,……甚至连再给她开一次直升机的机会都没了。
他所有预备苛责的话语,如梗卡在了咽喉。
铁赤瑾说:"你就需要一个坚硬如墙壁的胸膛是吧?为什么不干脆找一堵墙靠着呢?保证比我安全。"
可惜世界都变了,他没来得及撑起她的天,反累得她要偷空照看他,两头忙碌地奔波。
如今在这半山,连走都走不掉,他还能为她做点什么?
"你管我!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站不起来了。"
郁思辰忽然敬佩起自己来,她的眼光果然不错,一眼认定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个真汉子!再读读小说阅读网哈哈,"郁思辰大笑,"阿瑾你太高看曾经的你了,也太小瞧我了!我郁思辰什么人?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对我来说,你是我的阳光,老天爷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我只要是你就知足!说什么配不配?谁敢说天下首富就配得上我?谁又敢说,自己家里没有个-草鞋亲-?何况,谁说你以后就不是军官了?部队不是已经决定升你级了吗?而且,你家老头似乎也有透露过,说部队对你另有安置,只等你伤好了回去候命。"
今日铁赤瑾心情不佳,几乎闹罢餐了,陈妈怕是要多呆一会了。
"阿辰,你的如意可能要落空了,我已经这样了,就算部队可怜我给我个闲差,我自己却也要退伍的。不想当部队的寄生虫!"
她坦荡地自私,只要有他!
他知道她是好心的,好意的,但是,他不需要!旁人可以悯他,他却不要她的怜同情!他深知怨她不公平,却仍是压抑不住地去怨她!
她没心没肺,偏生死心塌地地待他,教他如何舍得推开!常点桌在。
郁思辰想着,已来到卧室门外。
郁思辰把头枕到男人的胸膛上,"你的胸膛如此坚固,扛得起我的全部力量,这样的男人你说窝囊就窝囊吧,反正我不觉得。"
陈妈在这点上倒是满足他,她这才破例留了她。陈妈大概也听闻了些她不留人的洁癖,半山愣般难走的路,她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留宿过,照顾她们的饮食却十分尽心。
"胡说!医生说过,只要好好复健,平常走路是不会有问题的。"
如他说的,他们是夫妻,妻子不该隐瞒他的病情!他有知情权。
"……"铁赤瑾默。诚然墙壁很坚硬、很安全,但墙壁决然不如肉墙般温厚柔韧。
按了指纹进去,只见铁赤瑾蔫巴巴地坐在软榻上,几乎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的姿势。郁思辰倏地一阵慌,难道他就一直这么坐着想不开?
罢了!明知为不了的事情,他还是不为了。
但他显然力道下的太轻了,她根本无动于衷。
"阿辰,"他改口,"如你所说,我也许未来身体能够站起来!但是,我的心再站不起来了,你确定你需要这样窝囊的男人吗?"
这样的女人,也许她很危险,却让他不得不爱。
体内众多内脏遭受重创,随便哪一个,再伤得重一点,他都有机会挨不到医院就挂掉的。可是他当初还有知觉,他念想着,父亲已经为此付出过性命了,他要活下来,活下来就还能有继续的机会,完成父亲的遗愿,成为大校试飞员。
"阿辰,你会后悔的。"良久,他才抱着她回复她。"以前,我至少还有一个军官的身份配得上你,以后,我只怕什么都不能给你骄傲了,你如何面对旁人怠看你夫婿的眼光呢?"
他就算是炼狱里出来的又如何?可以流血、流汗、牺牲性命,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国家花重金培养出来的一个废物。还是个将废未废全的累赘,倒不如当初死了的干净。
陈妈丢下手中的活,小跑着到她面前,回完话后,又回去收拾灶台。
但铁赤瑾却比她嘴叼,色香味太全的菜他不喜欢,他就喜欢保持有食物原始口味的菜品。
铁赤瑾声色俱厉,他这一天,沉积了太多的怨愤,亟待找个人发泄。zVXC。
郁思辰失声笑了笑,转出餐厅,去楼上卧室。
"吃饭去吧。"他提议,"陈妈都已经被我们拖延下班了!"
郁思辰坐到他身旁,挽着他的手臂,说:"阿瑾,当初你伤得太重了,那么多器官受了伤,身上那么多地方被剖开又缝合,你就像是被摔碎又粘好的瓷女圭女圭,脆弱得一碰就能破,我怎么能告诉你真相?我是自私,我就自私的只要你能活下来就好,好端端的做我的丈夫,这个家的男主人,管它能飞不能飞!".
铁赤瑾从此心安理得地养在半山,只除了偶尔朗昉上山找郁思辰谈公事的时候,他有些不爽外,其余时间,他都挺快活的。
那家伙始终是他心上的一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