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思辰的家庭医生许仁杰很快就打上门来。
说打上来的都算客气,他气冲冲地驱车冲上山,自动门锁识别得慢了些,他差一点就破门而入了。
郁思辰彼时也已经醒了,只是懒洋洋的不愿意下地。
铁赤瑾果然满口应她。
再看着许仁杰给她检查过后的反应,便就不再怀疑自己身体有恙了,跃身下了床,整理着保守型睡衣的衣摆就跟上许仁杰的步伐。
"她怎么样?"一把抓住许仁杰的双手,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后便的她。
"死不了!"许仁杰是这样下评判的。
她故意撇开朗昉,搬出郁长景,就是想以家长的权势,教他知难易,守进退。
郁思辰在背后拧了一胳膊许仁杰,并附上刀剑般犀利的眼神,告诫他,别太过分。
要弥补首先就要公开承认他们,然后方可再谈其他。
一边,他又发起牢骚。也许郁思辰上辈子是好人,所以这辈子,即便她多坏,老天爷还是眷顾着她多点。连心脏血管少一根,都能让她存活下来,并且,二十八年的人生,风生水起,好不烂漫。
"真没替他说话!"郁思辰吃痛,闷哼了声,才道。
郁思辰轻轻一笑、风淡云轻,"许医生,今天真不怪阿瑾,是我自己不好!"
深处豪门,他曾知她的难处,人前看起来光芒万千,其实是各有各的难处。
早间司徒灰打电话给许仁杰的时候,还特特交代上一句,说什么郁思辰不想让铁赤瑾知道自己的病情,叫他到了半山后小心说话。
卧室的门被许仁杰拉开,侧过他的背脊,一眼便看到守在屋外的铁赤瑾,满脸惊惶。
许仁杰故意在她胸口的地方按压下:"你就替他说话吧!"
又听铁赤瑾提起说已经找医生过来了,心想着一顿骂又是跑不掉了,干脆就不起了,窝在被窝里晒太阳。
所以,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他大概猜得出,大概郁长景不想让郁思辰认她的生母,所以郁思辰才在朗昉面前极力表示自己没有父母。
以许仁杰与朗昉的私交,难保他不跟他提起,他不跟他问起。
许仁杰颓然,只得翻着白眼跟铁赤瑾强调道:"留点脑子好不好?-死不了-就是-还没死-,她还好好的。"
人间事,总是天不遂人愿。
许杰仁一进门,就"砰"一声把大门甩上,让尾随其后的铁赤瑾华丽丽吃了个闭门羹。
铁赤瑾不知郁思辰的小九九,为着她着想,再许仁杰问起他害郁思辰发烧的真正原因时,果然替她撒了谎。
郁思辰的性子,只要她想办的事,哪怕明知道最后不会成功,拼却鱼死网破她也未必肯罢休的。许仁杰太熟知她了,故所以,在她行动前,先给她打好预防针。
他显然是太紧张了,分明把"死不了"当成是"快要死"了。
撒谎,有时候也会是一种美言。郁思辰不想获取多少的利润,她只想认回自己的母亲,还有弟弟、妹妹……
即便郁思辰这样解释,许仁杰心头的梗犹在,想起孕事,又补充道:"你给我悠着点呀,别再给我整出个小人命来,我告诉你,真到那时候,可真连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们母子。"
郁思辰却再听不下去他这没心没肺的话,一脚把许仁杰踹出门。
只是角度没拿捏好,害他一头撞上了铁赤瑾。
抓着铁赤瑾的衣襟,她终究生了一计,"阿瑾,昨晚我淋雨的事,别跟许医生说。"
"到底年轻啊,传说中火炉一样的高烧,居然都没烧坏脑子,真是上帝不公平!"
他再也不要默默、含蓄了,在她面前,无需要掩饰,她就是他的克星。
如果一直放任郁思辰的性子,任由事态无底线地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玩出人命的。到那时候,看谁还能"小心说话"!
"什么-死不了-?"铁赤瑾明显地愕然,"你把她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成-死不了-了呢?能有多严重呢?她就是着了个凉而已,怎么会死呢?"
所以,最好还是连她都不让知道的好。
如她,便是从小不喜欢从商,最讨厌看经济学的条条框框、专业术语,但在郁长景老人家的高压之下,她又不得不用心学习,努力钻营。
"小心个屁!"许仁杰第一反应就是臭骂一顿。
"你就跟他说,我们一时贪玩,忘了气候变冷,烧穿了衣服引起的。"郁思辰楚楚地凝着铁赤瑾,那眼神,明澈如一汪深潭,却在眉角眼梢,不自觉地含着期盼,盼他能帮着她撒谎。然后,在她可以营造的孤弱急需援助的气氛中,她才缓缓提出重点,"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认了妈妈的事!老爷子会知道的。"
但她真不想被人打搅了这难得的两个人的时光,因为这时光太难得,而且,很可能还是短暂的。
郁思辰新认了母亲,心情不错,虽淋了点小雨,但那感觉不是太坏,热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自己也能觉察出几分轻松,并不担心旧病复发。
自然是不能告知他实情的。
铁赤瑾却被他这一撞撞回了神。看清郁思辰好端端地站在他跟前,紧张的神经骤然放开,抓住郁思辰就将她摁在心口上,让她听他"咚咚"的心跳声,让她听到他那惶惶如小兔乱蹿的声音,让她听得到他的紧张。zVXC。
郁思辰嗤笑,"你放心,他来我这儿的时间不多,我知道分寸的。"
铁赤瑾若是直言她的高烧是因昨晚的那场雨而起,难免会无法避开她认母的事实真相。
朗昉深知郁思辰的身体状况,之前因为关心她,跟许仁杰的联系就属他最为密切。他二人你来我往惯了,保不齐地私下交情极好。
"就算这次不是他,你之前为他犯病还少吗?再说,哪有丈夫连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样的身体状况都能不知道的?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她这人虽顽了点,但正儿八经的事从来不胡来。她既能当真说出来,那自然就是不容怀疑的真。
郁思辰一向喜欢铁赤瑾的胸怀,那温温的、厚厚的感觉,如果不是挑突得厉害,她甚至乐得拿来当枕头垫、当被子盖。
许仁杰比郁思辰年长几乎一轮,跟郁家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又是有妻室的人,说起话来也便无所顾忌一些,什么妨不妨的,只要他认为需要提醒的,一概不妨。
郁思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初夏的天气比春天还得迷人一些,气温二十七八的样子。她让铁赤瑾帮忙把窗帘和窗都打开来,徐徐的暖风就不时地飘进屋来,剔除锋芒的阳光,只留下和曦圆润的,洒在身上,非常舒适。
许仁杰不紧不慢地收拾起器械,不理睬她,却去开门。
"你有几条命呀?这么跟他折腾!这男人就那么好吗?连你什么样的身体到现在都不知道!"
二十八年的人生,她在郁氏尊享安容,他们却过得那般地贫瘠。好不容易相认,她可以不给他们物质上的援助,但二十八年骨肉分离的精神折磨,她一定要去弥补。
许仁杰既然来了,必定不会这么快就离开的。给他们时间,算是给她的面子,接着还需要她给理由才能打发掉他。
郁思辰知道他的苦心,所以不与他计较,宽着心,由他先仔细听了心率,然后才问他:"怎么样?"
她不会直接跟铁赤瑾表态,老爷子不准许她认妈妈,这样太不近人情。但是,她也要让他知道,认妈妈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委婉转述,只希望他能听懂,然后,帮她跟许仁杰撒谎。
铁赤瑾一脸怔忪,差点没倒过气来。
"着个凉也是会感冒的。"
许仁杰只是个医生,好骗。就算她之前再笃定她高烧不因铁赤瑾而起,只要她不当面坚持,有铁赤瑾在他跟前自动承认是他带着她疯玩的下场,以许仁杰对铁赤瑾之前的种种不满,他多半会更会相信铁赤瑾的说辞的。
拭过郁思辰的额温后,他一边粗鲁的扯听筒给郁思辰检查,一边又喋喋不休地不放弃他的说论。
是啊,结婚这么久,铁赤瑾居然浑不知觉她身体的异常。
真讨厌!当一个病人不容易,当一个被监督的病人更是不容易中的不容易。她还得想辙儿瞒着铁赤瑾,简直就是难于上青天。
一不留神与男人来了个满怀抱,许仁杰仓皇逃路,直骂郁思辰BT,慌不择路。慢下听差。
偏偏这时候,许仁杰为了教训他,还非常有兴致地跟他玩太极式的慢拍子。
只是他是个活物又提醒着她,眼下不是他们的时间。
也怪许仁杰,自始至终,对郁思辰的说辞就是模棱两可的立场。
"我就知道她又在帮着你说话!"在自以为得知真相的许仁杰,果然火冒三丈。
铁赤瑾无从辩驳,只得唯唯称诺,无论许仁杰说什么,他都一概认下。谎言一开始,就没有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