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休,去休!辽阳府现今已成人间地狱,那高永昌杀了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立为大渤海国皇帝,据东京辽阳府反了。辽阳城里又是兵灾又是匪乱,现今北府宰相张琳带兵十万,眼看就要打过去,大家都没了活路,不得不一路讨饭,往关内来了。”曹孝才叹着气说。
“现今这关内也不太平啊,不瞒老兄,我等昨天在路上才遭了抢,一个伴当还受了箭伤。现今遇上故人,虽然有心援助,也没有能力啊。”高药师看着曹孝才是想从自己身上打点秋风,为难地说道。
听了高药师的话,曹孝才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咬着牙说道:“原想着到了燕京左近,官府总会照顾我等灾民一二的,没想到这一路下来,不管是州城府城,见我等饥民都是紧闭城门不让进去。难道这大辽的江山就如此完了吗?天下之大,就没有我等容身的地方了么?”
高药师的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看停下步子等着曹孝才的几个人说:“记得曹老兄在辽阳府打得一手好铁,不知老兄的这些伴当可都是手艺人?”
曹孝才指着几人说:“这是我的几个不成器的徒弟,这个张老哥做的一手木匠活,现今带着几个徒弟和我们结伴而行的。”
“我等刚从燕京那边过来,看来这大辽江山是真的要不成了。燕京城外也是一片萧瑟,哪能容得下你们这么多的饥民啊。再往南走,到大宋境内,可能还有条活路。但白沟河边境,到处都是两边的斥侯和暗探,你们想闯过去,却却是千难万难。”高药师看着众人,脸上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来。
众人听了高药师的话,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叹着气说,这可怎生是好。
高药师见众人都发了急,就慢悠悠地说道:“现今有一条出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胆子随我去闯?”
“大家一路走来,受了多大的苦处,不就是奔个活路,还有啥不敢闯的。”曹孝才咬着牙说。
高药师再看看众人,见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后文,就开口慢慢说道:“现今女真部阿骨打大王兴起于白山黑水间,和辽国皇帝打了几年,却是连战连胜。大家都是有艺在身,女真部现今正是用人之际,大家去投了女真,铁定会受到重用。”
高药师的话说完,一伙人却都大瞪着眼睛,不再说话。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汉奸的说法,一伙饥民也不过是奔个活路,更何况他们自祖辈以来本就是身份尴尬的渤海汉儿。大家不回应高药师的话,不是出于什么民族大义,而是投女真的成本太高了。
“药师的主意好倒是好,可现在东京道的北边两国正在交战,我等往东北走,铁定要被哪边的人抓了生口,被抓过去冲阵,我等的性命也就没了。”曹孝才刚刚指着的那位张姓木匠,好半天才迟疑着说。
这个时代打起仗来,双方都是要抓很多老百姓去去送粮草的。遇上攻城掠地的时候,还会让抓来的生口们去冲阵,从而降低主力部队的伤亡。辽东这么多的百姓涌进南京道,一方面是因为连年打仗出现了饥荒,更主要的是,这些老百姓都怕被打仗的乱兵抓去当炮灰。
“我听说女真兵在北边烧杀抢掠,无所不做。我等前去,碰上女真兵,话语又不通,谁知道我们是前去投诚的啊。药师,这个主意却是万万不成的。”曹孝才拒绝高药师道。
“走陆路当然是不成了,但我们可以走海路啊。租上条大船,绕过辽东,再绕过高丽,就到了女真本部。到了女真本部,一则我们是主动投奔的,肯定会受到女真人的欢迎,再则,大家都是手艺人,那女真部起于蛮夷间,最缺的就是手艺人了,大家还怕在那边受不到重用么。以曹老兄这手艺,却给女真人打造兵器,说不得能进兵器监混上个一官半职的。实不相瞒,我前几年在长白山采药,曾救过女真斡离不大人一位亲兵的性命,和那斡离不大人也有些交情,大家随我去,保定大家在女真都受到重用。”不得不说,高药师给一伙人画的这个饼子实在太大,一伙人中年轻点的,脸上都有了跃跃欲试的神态。
曹孝才却是锁着眉头,一时拿不定注意,高药师把曹孝才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我这次南下,就是受斡离不大人所托,来南边找些手艺人过去的。老兄不如随我在这一路的饥民中选些有手艺的青壮带过去,到了女真部,岂不是大功能一件,斡离不大人不知道会奖赏给我们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斡离不大人和辽人作战,抢了不少女生口,说不定一高兴,会赐给老兄一两个契丹娘们。”
“这一路遇上逃难的各类工匠着实不少,我现在担心的是,这海路到底能不能通到女真本部去。”曹孝才沉吟着说。
“这个,老兄尽管放心。”高药师拍着胸脯说,“既然承了这起事情,我肯定要和大家一同坐船的,我就是骗了别人,难道还能骗了自己不成。我们坐上船后先是向南,绕过高丽的南部,再一路延着陆地不远向北走,过了高丽境内,就是女真本部了。”
听了高药师的话,曹孝才不再沉吟,咬着牙准备赌上一把,问:“此去只怕不下上千里路程,不知道带多少人过去才好?”
“只要是有手艺的青壮,有多少带多少。身体强健的,没什么手艺,也可以带过去。男女不限,只要没有太大拖累的,也可以让一家一户的带过去。一条船不够,我们就多找上几条船,总之,是人越多越好。”人贩子高药师准备大干一把。
听高药师这么说,曹孝才也明白带过去的人,会以人头给奖赏的,既然自己和高药师承了这个头,将来的奖赏肯定少不了自己的。就和高药师谋划着:“既然如此,我现在就一路游说饥民,看有多少人愿意随我们乘船去投女真。只是,这一路的人的情形你也见了,大多都是饿昏了头的。有的,不免要给些吃的才好游说人家随我们一道的。我这一路上盘缠早就花光了,要成大事,免不得要药师破费一些。”
高药师见曹孝才伸手向自己要钱,就从褡裢里模出两贯钱来说:“我这一路上也弄丢了行李,身上也没几个钱了,这点你先拿着花吧。走海路,免不得要租船什么的,又是一笔大的花销,我还得想办法弄点银钱来。那些愿意一道乘船的,就让他们也一起集点钱吧,实在没有的,就先记着,到了北边让加倍,不至少四倍偿还就是了。”
两人说话时,李爽和耶律沃燕一直在不远处听着。听到这人贩子高药师的业务如此纯熟,李爽觉得这家伙不去他的前世当个蛇头,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当下两人商议,曹孝才一伙人就在这儿停住,一路慢慢地往回走,游说愿意浮海去投女真的饥民。高药师则先带李爽,耶律沃燕回去安排一下,明天赶过来和曹孝才一起组织投女真的灾民。
曹孝才这一行人虽人饥民,随身却都带着被褥,一路走来都是随便找个路边背风点的地方就歇息的。当下就停了下来,和路上另一波饥民叽叽咕咕地商量了起来。
还没走到老汉家,就远远的闻到一阵肉香来。到了房前,却见萧蒲察干沉着脸,独自一人在收拾着柴禾。听见脚步响,胡老大乐呵呵地从灶房走了出来,远远地说:“入娘的,这么早就都回来了,快看俺老胡给大家做了什么好吃的。”
高药师耸着鼻子闻闻,回答着说:“羊肉?那老汉咋舍得你杀他家的羊子啊?”
“嘿嘿,愿不愿意还不是我说了算啊,难不成他们去阎王那儿告我的状子?”听了胡老大的话,李爽顿时心里一沉,四处看看,却不见老两口的影子。
耶律沃燕也听着胡老大的话里有话,四处找找不见老两口的影子,就开口问道:“这房子的两个主人怎么不见了?”
“嘿嘿,他们两个啊,我给了他们些钱,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享福去了。这房子和房前屋后的狗啊,羊啊,鸡啊都是老子的了,老子现在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胡老大大着嗓门,恶狠狠地说道。
李爽一边在屋檐下整理采集回来的草药,一边把萧蒲察干叫过来小声问:“这家的老汉和老婆婆到底哪里去了?”
萧蒲察干红着脸,结巴着说:“八成是被胡老大那恶人给害了,他把老两口叫到屋后边去干什么,却不让我跟过去,等他回来,就不见两个老人的影子了。”萧蒲察干埋着头,好象为自己没能力保护老人感到羞愧。
“天哪,那恶人难道杀了老公公和老婆婆?”听了蒲察干的话,耶律沃燕掩嘴小声叫道。
李爽知道这三个恶人,肯定是杀人越货惯了的,一方面为两个老人的死亡感到伤心,一方面又感到无奈。生长在这乱世,人命贱如纸。自己这三个小孩,最终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又哪有能力去为老人的死亡主持公道?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一旦自己得出手,邱飞和高药师都还罢了,这胡老大是绝不能留下活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