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则紧紧盯着眼前的地面。半晌,面前一阵轻流,碧落已经离去了。她走进内厅,沛顼仍然坐在桌前,头微微低垂,长发散落,挡住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他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着她走过来,眼睛却没有看她。
自从跟碧落谈话后,沛顼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回避梨裳,前一段时间的宁静还维持着,可是和谐却没有了,他不再看她,不再同她说哪怕一个字,气氛又一次降到冰点。
他,要杖责她?桌忽身低。
琉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可就算是这宁静,也突然在她面前崩裂消散。
他已经对她如此,还有什么可挽回的?
梨裳转身往外走,心里怒气不断翻涌。仅仅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很疼,但是还不够。他竟然这么对她。他竟然这么对她!
“啊~梨裳,谢谢你……”念情冲梨裳笑笑。梨裳皮笑肉不笑地把茶端给她。结果不知怎么在她放手的一瞬间念情却没有接稳,滚烫的茶水全部洒在念情的手和身上。
这个曾经发誓绝不会伤她的人,现在竟然要惩处她?!
她睁大眼睛看着梨裳,满满的都是楚楚可怜。
“我从来不开玩笑。”沛顼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梨裳一个字一个字听着,它们一个个在她脑子里爆裂,令她头晕目眩。
那一天,念情突然来到伏羲神殿,说是来找沛顼玩。而沛顼在看到念情时,竟然对她笑了。
而沛顼,对此唯一的反应,就是冰冷的一句命令,让梨裳去自领惩罚。
总也想不通,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原先不是一切都很好么?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梨裳越看念情,越觉得自己像她,一样的傻,一样的贱。很想一巴掌扇过去,告诉她你该醒醒了别做梦了!
梨裳睁大眼睛,满脑子的不可置信。
念情尖叫一声,白希的皮肤立刻泛起不正常的红,她捂住手腕,立刻被疼痛逼出了眼泪。
她决定就这么熬着了,一直熬到他被她“感化”为止……
梨裳慌忙用袖子擦掉念情身上的热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真的打念情了?
会不会,她好不容易夺回的这点幸福,又要被夺走了?
五下……杖责?梨裳困惑地看着沛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沛顼,你现在之所以能让我难受,无非是因为我爱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结果等梨裳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真的已经站在念情面前。念情捂着泛红的脸颊,睁着泪汪汪的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念情几天后又一次出现。她说要给沛顼画像。沛顼也就坐在那里看书,任由她画。
如果他真的是失忆了多好,如果他真的是因为不记得她了才这样对她多好。
“你开玩笑的吧?”
为什么总是这样,反反复复?
如果说前几天都是梦,现在这个梦最为虚幻。
梨裳碰洒了墨砚,故意的。zVXC。
第三次,梨裳故意撒了念情带来的糕点。还有第四次,第五次。她不断地找念情麻烦,以至于念情最后拉住她问,“梨裳,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梨裳傻在那里,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沛顼是在跟她说话。
也许碧落阻止她是对的。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进来。也许她原本就应该抹掉记忆,忘记一切。
而梨裳则看着沛顼。她要看看他是不是还要为了念情一张难看的破画惩罚她。
梨裳心中一紧。他那仿佛她不存在一样的态度,就像噩梦一样。
她一定是在做梦吧……
梨裳真是有点坚持不了了。很累。不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
难道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么?!
结果她还真是猜对了。只不过这次不是五下,而是十下。
沛顼站在远处,冷冷地垂着眼睛,没有看梨裳,没有半丝温情。
很疼,为什么打得这么重,连呼吸都困难。
为什么不能像前一阵那样,她没做错什么啊?
梨裳心口又开始一寸寸疼起来。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再看他,径自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跟谁较劲。只要看到沛顼跟念情在一起,她就想这么做。
念情跑过来半跪在梨裳旁边,“你没事吧。都吐血了……我来帮你治疗一下吧……”
念情一个时辰的心血都被梨裳毁了。
是被他亲手打出来的,她自己的血。
梨裳很愤怒,非常愤怒。那么美那么温柔的笑容,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么?为什么要给别的人?念情有什么资格让沛顼对她这么笑?
过了一会儿,念情忽然说渴了。结果沛顼看向梨裳,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看她,而那眼神的含义,竟然是让她去给念情倒水?!念情此时似乎已经不再疼了,紧皱的双眉也放松下来。她连忙拉住沛顼的衣袖,“别,她不是故意的。”
她闭上眼睛,第一棍打了下来。疼痛从身体深处爆炸开来,渐渐向外扩散。她使劲咬住嘴唇,憋住即将月兑口的叫声。她要把这痛楚完完全全承接在身体里,牢牢记住这种疼的要命的感觉。
他就那样从她旁边走了过去,径直走向寝宫大门,仿佛她不存在一样。侯在门口的随侍询问,“大人,要去哪里?”
我绝不会伤你……我绝不会伤你……我绝不会伤你……这是谁的话不断在梨裳耳边回荡,像一个即将灰飞烟灭的灵魂。
“寓言大厅。”沛顼轻声说,然后就走了出去。
他亲手,给了她一击。
最后一次,是在一个傍晚。念情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似乎是因为害怕梨裳的原因。不过恐惧终究抵挡不过沛顼的吸引力,她又一次出现了。梨裳站在一边,看着她不断跟沛顼套近乎,越来越觉得她很碍眼。
傻乎乎地的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被爱了么?
沛顼不说话,只是看着梨裳,里面冷凝一片。
“你……认真的?”梨裳问。
梦一样,真的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他为了念情,要杖责她?
梨裳仍旧细心地照料着沛顼的生活。她知道他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样的东西,虽然他似乎完全忽略她的存在,可这种默契的感觉仍旧让她稍稍幸福。
碧落到底说了什么,能给他如此大的影响?
她放弃了,还不行么?
其实,五棍而已,并不是难以承受,可是为什么就是那么疼呢?
这样,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他是真的要惩处她,为了念情!
嘴角有湿热的东西漫出来,梨裳伸手擦了一下,擦出一片殷红。
梨裳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从地上爬起来,心口一跳一跳地疼,连呼出的气都带着腥味。她挺直脊背,死死地盯着沛顼,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跟他说:
梨裳走进刑责堂,自觉地趴到一把长凳上。很快就有神侍拿着一根臂粗的黑色长棍走过来,冷冷的幽光划过,森冷得让人胆寒。
是血,她的血。
你没有心么?
沛顼,你满意了吧?
可笑!太可笑了!
这个时侯一股力量却把梨裳推到一边。她抬头,是沛顼。他轻柔地拉起念情的手,舒缓的咒语从双唇间漫溢出来,化成淡蓝色的薄云坠落在念情被烫伤的地方。红肿很快消隐下去,那温和的蓝色流光仍缠绕在念情的手臂上,仿佛情人的缠绵一样。
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第五棍,每一棍都打在相同的地方,精准无比。那难以忍受的疼叠加在一起,上升到眼眶上,有什么东西仿佛要掉落出来。
下一秒,她恍惚看到沛顼对她伸出右手,一道耀目的光芒从他掌心射出,重重地冲上她的胸口。
梨裳真想白念情一眼说一句,“没长手啊自己倒!”但是她实际的做法却是恭恭顺顺地退了出去,老老实实去了侍膳房,端了两杯茶,原路返回,毕恭毕敬地给念情送上前去。
不详的感觉很是强烈,她徒劳地猜测着碧落到底跟沛顼说了什么。
沛顼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梨裳一眼,“还不快去。”声音不高,但是坚决。
她感觉到自己随着这力量飞了出去,落地的一瞬间身体仿佛都散架了,剧痛从胸口扩散开来,喉间腥热。
梨裳听到念情的尖叫,“沛顼!别打她了!”
“你下去,自领五下杖责。”
她难道不知道沛顼有过爱人么?!
梨裳强忍“悲愤”,看着念情在那里状似纯洁地勾引着沛顼,还时不时对着她笑,虽说笑得很友善,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歼笑。
……
可是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不过现在舍不舍的,都无所谓了。
梨裳回去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躺在床上发呆。其实沛顼打得并不重,虽然吐了血,可一会儿就不疼了。不过这一下子却让她认清一个事实:就算再努力,大概也是没用的了。她现在已经连一个替身都不如。
望着那朵梨花,那誓言空洞地回响着,仿佛一个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