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厉害嘛。舒榒駑襻那朝中的事儿,你也已经知道一些了?”
灵卿看看梨裳,然后说,“还行,常听我爹说,也就知道一些了。”
“你认为宰相庞轩这个人如何?”
“相爷为人谦和,光明磊落,睿智明达,为南王朝尽忠尽职,跟家父是多年好友。”
梨裳点头,原来宰相与扬修元帅是朋友,这个盟结的,文武兼备,。怪不得老云皇敢把朝政都交给他代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是绝对不能闹内乱的。
她笑着说,“果然是个国家栋梁啊。”
灵卿也笑,“是啊,我记得小时候爹爹带我见过他几次。他是个很温和的人,不像个当官的,倒像个隐士。”
听起来,庞轩似乎是没什么威胁。灵卿有意在护着他。但是这样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地服从她这么一个云后么?尤其在听到她曾到过北王朝,他会不怀疑?
还是应该亲自见一见他。
“灵卿,你什么时候回前线?”
“北王朝这两天又有动静了。我想明天一早就出发。”
“你还真挺忙活的。”梨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灵卿面前。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比梨裳都稍稍高一点了。
灵卿苦笑,“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忙活。”
“灵卿,你把你小命儿看紧了。”梨裳按住她肩膀,“你得给我整个儿地回来,别缺胳膊少腿儿的。”
“你放心吧,我们决不让那帮疯子过一目城。到时候,我提着墨汐的脑袋来见你!”
“说大话吧你就。”
灵卿退下去了。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梨裳几乎忘记了这个朋友。但是现在灵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成了杀敌千万的将军。
如同奇迹一般。
可是,这个朋友还能在身边多久?灵卿成了她的臣,这份友谊还能持续下去么?
而现在,更让梨裳心乱的,是那阵时不时袭来的恶心感,有时还伴着头痛。她终于无法再安慰自己忽视这一切,传召了宫里的太医。
诊治的时候,梨裳挥退了所有的人。
她看着那个老迈的御医背着一个医箱跪在面前,手脚倏然冰凉,心脏像被什么动物的利爪钳制着,尖锐的爪尖刺入肉中。
“吾后,请伸出手腕。”御医弯着腰,坐在梨裳面前。她忽然想把他赶走,但最终还是伸出手去。
御医把手指搭在梨裳的腕上。
她则紧紧盯着御医的脸。
半晌,那张已经有几分枯朽的脸上忽然变了变,梨裳看到他的眼神闪了闪,手也抖了一下。
“怎么了?”梨裳问。
御医嗫嚅半晌,轻声说,“容老臣再仔细查一查。”
他仔细看了看梨裳的脸,手一直撘在脉上,长长的胡须荡了几荡。然后他放开手,问到,“吾后最近是否常常觉得恶心,没有食欲,尤其是在早晚的时候?”
梨裳迟疑着,点头。
“有头晕头痛么?”
“有时候会有。”
老御医想说什么,又似乎在犹豫。
梨裳也不问他,她全身都已经僵住了。
“陛下……”他终于开口,“恭喜吾后,是喜脉。”
梨裳愣地看着御医,看着他的嘴唇相碰,吐出来一行怎么也理解不了的字。
“……喜脉?”
“回陛下,是喜脉。”
“你没有诊错?”
“老臣行医多年……该是不会有错。”
“该是?”
御医有些紧张,匆忙地跪在梨裳面前。
她低头,看向月复部。平坦一片,冰冷一片。
孩子?
她的脑子像被冻住了,思维一点一点地错位,那两个字成了晦涩的符号,渐渐被磨得粉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都已经结束了么?
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她吸进一口气,觉得全身都剧烈地抖了一下。
“给本宫七落。”梨裳听到自己说。
七落,七落。这是梨裳头脑中立刻就浮现出来的念头。
对,对。只要喝了七段就行了,一切都没发生过。她不会有那个畜&生的孩子,绝对不会的。
御医说,“陛下,这种情况下,七落不可多用。臣不知道陛下以前是否用过。如果……使用次数太多,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有子嗣了……”
梨裳却挥袖拂落桌子上所有的器具,瓷器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老御医惊慌地闭上了嘴。
“给本宫七落!!!”她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御医。
“臣,臣这就去配药……”
很长一段时间,梨裳的脑子里都是空白着的。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应该干什么。她仿佛又回到在北王朝地宫里的日子,每日心惊胆战,怕墨汐出现,怕露出马脚,怕自己烂死在那里,永远见不到阳光,得不到自由。
为什么现在,墨汐还要纠缠着她?
他该死……他该死!
“陛下,宰相大人和大司马在龙王殿候着呢。”苏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梨裳慢慢消化着他的意思,然后木然地站起来,往外走。14965907
周围的景色都模糊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要去见谁。
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走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跨国一道又一道的门槛。梨裳仿佛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燃烧了起来,有谁在惊恐地嘶喊,祈求。
明明是漫天的湛蓝,却突然全都黯淡下来。
梨裳看到庞轩和汉稽冲她跪下来,可是一阵剧烈的晕眩袭上头部,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所有色彩开始剥落消融,最后混沌成了一团,黑得让人窒息,却又无法挣月兑。
耳畔的嘈杂声一点点弱了,弱了。再无声息了。
她仿佛跌进一个封闭的墓穴中,动弹不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模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眼前渐渐明亮起来。梨裳睁大眼睛,面前是一片铺展开的草地,半透明的青碧摇曳着,浮着一层柔和的金黄。她发现我站在一片山坡上,身边是一颗并不高大的树,树上开满洁白的花,时时有花瓣随着清风飘落,像雪一样。
远处,一个孩子向着她跑过来,他的手高高的扬着,手中是一个白色的花环。
“娘~娘……”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孩子,银灰色的眼睛,鸦羽般的黑发,精致得像个瓷女圭女圭。
梨裳看着他扑向她怀里,心里有丝丝的疼,可却是无比柔软。她把孩子拥进怀里,叫他的名字,“忆景,我的忆景。”
在她怀里的,是一个鲜活的躯体,充满了阳光的气息,梨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咚咚地有力地跳动着。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忆景。他扬着小小的头颅,举起手里的花环,“娘亲,送给你。”
她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幸福的时刻。
她模着孩子的头发,他的脸颊,贪恋地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寸,把他紧紧搂住,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我的忆景,不要再离开我……
娘亲会好好疼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谁都别想再伤害你了……
别走,别走……
一个幽幽的声音却在梨裳耳边问道,“为什么杀我?”10njb。
她全身一冷,放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呆呆地看着她,忽然,从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她喉咙里咯咯地响,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孩子的眼睛中,鼻子中都溢出那刺目的颜色,他不停地问她,“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她只能摇头,不停地摇头。
巨大的恐惧笼罩过来,忆景的眼睛仿佛成了两个空空的洞,悲伤地流着血泪。他在控诉她,他在责怪她!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梨裳在噩梦里挣扎着,渐渐清醒过来。
醒来后,入目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沛顼,他坐在她身边,凝视她。梨裳一时恍惚,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可怕的事都只是噩梦。他没有觉醒,忆景没有被打掉,她没有去过北王朝,素珑也没有死。他还是琉璟,爱着她的琉璟。
刚要笑出来,那笑容却在显形之前就僵住,然后褪了下去。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不仅一切都发生了,而且还有更可怕的现实。
那他现在来做什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沛顼很久很久都没有做声,只是望着梨裳,像是丢了魂魄。
每一次都要她先说话……
梨裳问,“云神大人,有何贵干?”
沛顼听到梨裳说话,似乎震了一下,目光缓缓移到她脸上,俊美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难掩的近乎窒息的哀色,黑色的眼眸里有着绝望的悔恨。
梨裳被他这种神色震住。
沛顼的嘴唇抖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却又像害怕什么一样收了回去。
“是谁?”
他的声音喑哑,仿佛破碎了一般。厉很明灵相。
他知道了。
当着宰相和大司马的面昏倒,大概他们也已经知道了。
也许是庞轩,也许是汉稽,也许是那个御医。总之有人告诉了沛顼。
可是,他现在这副难过要死一样的表情,是要做什么?
梨裳忽然生出一股报复一般的块感,她对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倒“是墨汐的啊。”
沛顼的眼睛里,有东西哗啦一声碎掉了,粉碎。
“为什么……会这样……”
很轻很轻的三个字,像呓语一样,梨裳觉得沛顼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他自己。
可她还是回答了,“本宫怎么知道为什么?本宫还想问你为什么。”
似乎梨裳每说一个字,沛顼整个人就又碎裂了一些。她要是多说几句,他就会在她面前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