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的那一场,已经耗尽了梨裳毕生的所有
她已经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了,她已经不在乎他了。
他以后如何,都是他的事。
“下官就两国交好这一点,提出多项建议,可云后的回答一直都是‘好好考虑’。不得不让人怀疑云后陛下希望与我国结交的诚意。”
“云后陛下,你我都知道,所谓的‘考虑’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在都城待着,梨裳对轩辕国的局势有了更多了解。庄家有许多人在朝中身居要职,势力庞大的很,已经隐隐有压过轩辕家之势。而前轩辕帝曾经有过一个兄弟,被称为康王,在当年争位之战中败下来,被封了个虚职,调往西方守边境去了。不过这康王虽身在边疆,在朝中乃至民间却似乎颇有威信,全因他多年来力抗鲛人一族,多次打退强敌,把轩辕国的大门给封的死死的,简直被当成了战神一般。
不过,这少年现在太弱了,这哪里还是曾经那不怒自威的云神?竟然被这样一个人骑在头上。
“本宫与贵国曾经的轩辕帝玄沣是至交,这件事你知道吧?”
未央宫的一扇窗大开着,即使是在房顶上,也大概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庄珂神色一凛,那蛇一般的目光在他眸中一闪而逝。
“阁下提出的建议虽好,可每一项都是事关重大。本宫怎能轻易作答?”
梨裳话锋一转,拐到了别的话题上,“庄将军,此处只有你我,本宫有件事儿,想要同你聊聊。”她语气轻松,庄珂的神情也稍稍松懈下来,“云后请讲。”
他怎能如此任人欺负?
大概,只要回到云境,就会好了吧?
庄珂似是感觉到梨裳的目光,转过脸来,一霎那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谁也不曾移开。
“云后陛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庄珂也终于收起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目中透出锐光来。
梨裳伸手抚模着身边的蔷薇花蕾,指尖是柔女敕的触觉,“本宫这次来,确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她顿了顿,继续道,“本宫想来见一位故人。”
“这就不劳将军挂心了,至于两国之间的关系,将军可以放心。毕竟轩辕国曾在南北朝之战时施与过援手,我云境不会忘了这份恩情。必要时,云境会尽力相助。”
“故人?”赚庄珂微微皱眉,“云后一百年来没有来过中州,就算曾经有过故人,现下也应早已去世了吧?”
却忽而想起,与琉璟的初次相遇,她也是十七岁。
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窗外的天很黑,黑得不见一丝光亮,仿佛归墟合拢之前的北王朝一样。
真的不管他么?
“自然知道。云境王朝与轩辕王朝的关系就是从皇祖轩辕鸿胤那里开始的。”
庄珂也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可据下官看来,云后陛下似乎并没有与我&朝重修旧好的打算啊?”
身后有脚步声,不急不忙地缓缓接近。梨裳转过身,看着那衣着华贵的男人,在夜色中向她走来。
梨裳感觉到这男人一定也感觉到什么了。
而庄珂则是庄姜氏的哥哥,在朝中权势遮天,且性好男色。
再回首已是百年,她如同活过了一世,再次遇到他,像是命运的捉弄,更像是一种轮回……
他正抓着慕渊的下颚,狠狠地说着什么,看样子很是愤怒。
梨裳不再看他,转身向着琼华殿走去。
然而康王一直也没有过回朝的念头,就着么在边疆安居乐业了,俨然一副淡出朝局的态势。
“是么?那就一起吧。”
她却懒得再同他打官腔了,无谓地笑笑,随意地说,“没有。坐得久了,想走走。庄将军怎么也出来了?”
夜晚的四季苑,完全不似白天的五彩斑斓,统统被夜色镀上一层幽蓝的色泽,树叶沙沙作响,四下清幽无人。zVXC。
“果真如此,那便太好了。”
天明之后,就是慕渊的加冕大典,大典一结束,她就启程回去。
梨裳浅浅一笑,这人终于是装不下去要挑明了么,“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我们两国多年没有来往了,想借此机会与贵国重修旧好。”
梨裳停下脚步,转过身与他对峙着,“说。”
要说现在谁能与庄家抗衡,梨裳看也只剩这一个康王。
此时大堂中歌舞正酣,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她借机从席上溜开,到了苑中。天上悄悄飘来几片云,另得夜色显得有几分阴沉,花影摇曳,有虫鸣声夹在期间,断断续续,添了些许凉意。
不过,这似乎跟云境并没有半分关系。
梨裳却看到了庄珂。
梨裳不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受了多少罪。
“云后陛下此次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些天来,她还是会时常忍不住到皇宫里去偷偷看着那个少年。庄珂这段时间以来,似乎没有再去骚扰他,但他仍旧像笼中鸟一般,不能踏出未央宫半步。
任他被这个如狼似虎的男人吞吃入月复?
这么想着,梨裳又不由得看向庄珂的方向。
如此明目张胆地软&禁未来皇帝,这么大的皇宫,这么多的官员,竟然没人敢说一句话。
“云后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可是对宴席有不满之处?”庄珂淡淡笑着。
一双柳眉微挑,“此话怎讲?”
第二天,苏筱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梨裳。慕渊果然并非庄姜氏所生,而是前轩辕帝同一个宫女生下的孩子。前轩辕帝生性风流,纳了不少妃嫔,生下几名公主,却不知为何一直诞不出皇子,反而是这个低&贱的宫女生下龙种。后来宫女被封为夫人,却在慕渊十岁那年去世。而后慕渊便被过继给了皇后庄姜氏。
事月复觉又。一小股晚风轻扬而过,卷起几片凋落的花瓣,从两人之间滑过。
夜里,梨裳再一次与莫悲潜入皇宫,这一回他们来到了慕渊现在居住的未央宫,门外站着几名侍卫,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当天她提前回到了锦霞馆。一进门,就吩咐苏筱出去同宫里的侍官打听打听慕渊与皇后的关系,还有关于庄珂的传闻。
可现在,这梦怎么又回来了?
这些消息,与梨裳猜测的相去不远。她也渐渐明白了慕渊现在的处境。
“同云后一样。”
庄姜氏并不是善类,她绝不会善待别的女人和她丈夫生的孩子。慕渊亲娘去世太早,而如今连前轩辕帝&都去世了,他便失去了最后的庇护。
之后,庄珂却没有继续做什么,拂袖而去。
庄珂半晌没有说话,神色里却流露出一股子淡淡的玩味,“云后原来如此关心我们的太子。下官这个做臣子的,实在惭愧。”
梨裳冲他微微一笑,“毕竟跟本宫有交情的是轩辕家,要是别家的话,本宫也没必要拿云境士兵的性命开玩笑,是吧?”
慕渊背对着梨裳,她看不到表情,只是觉得这少年看起来很无助。
梨裳心跳如鼓,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震耳欲聋一般。身上还有些微颤抖。
梨裳已经多年没有做过那样的噩梦了,没想到见了慕渊之后,这梦又如影随形地缠上来。她总是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梨裳,梨裳”。她转过头,就会看见沛顼跪坐在面前,脸上是琉璟的微笑。他笑得那么美,那么温柔,看着看着,整个人都要化在那片深情里。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可手指却仿佛触到一片虚无,他的影像仿佛受惊了的湖面,开始晃荡起来,一点点消散,消散。她徒劳地在空中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不论怎么努力,都抓不到。
“知道就好。”梨裳抬头看看夜色,几缕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透出,“现在的太子慕渊只有十七岁。他既是岚无阙的后人,就是本宫至交好友的后人。本宫对于他,是有些不放心的。”她对上庄珂的视线,却见他眼眸中深不见底,幽幽地凝视着她。梨裳继续说道,“本宫希望,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稍稍放心。
……
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在一片黑暗中,胸腔里炸裂一般地疼着,一遍遍喊着别丢下她。梨裳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怎么会这么软弱,这种丢人的傻事,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彻底停止了。
这天是太阳历五月十二日,整个长安城都炸了锅一般,皇城之前的大片空地上更是站满了民众,因为在新帝加冕之后,会登上城楼,这几乎是平民百姓一生中唯一一次目睹皇帝龙颜的机会。
而近日的皇城守备比起往日也越发的森严,重重的守卫横在门前,身后数丈高的城墙仿佛要迎头压下,坚不可摧。
云后的车驾自然不会受到阻挡,长驱直入。在最后一道城门处下车,前方就是千秋大殿了。远远看去,入目全是人,穿着朝服的,穿着侍者衣服的,披着战甲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待大典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