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慕渊已经在劝说康王还朝了?”陛下小小年纪,能有此参悟,实在是万民之福。舒虺璩丣”这是康王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感。”既如此,叔父可愿随慕渊还朝,共治我轩辕天下?”
梨裳一惊,慕渊这个甜头给的可真够大的,言下之意,是把康王上升到同他相等的地位上了。
他也不怕将来这康王来个功高震主谋朝篡位什么的?”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这么说,叔父是答应了?””……陛下,臣还有一个疑问。””叔父但说无妨。””陛下与那云后,似乎私交甚好?”
梨裳万万没想到康王会问这个问题。
不是在谈论治国之道么,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隔了一会儿,对梨裳来说却仿佛经年之久,慕渊的声音才传出来,”叔父放心,朕自有分寸。”11fc9。
分寸?什么分寸?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不应该再听下去了。
向着青凌使眼色,他却把食指放到唇上,对梨裳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轻轻在窗纸上捅了个小洞,朝里面望去。
正踌躇间,康王的声音再一次传出,”可连日来,臣,并未看到陛下的分寸。”上挑的问句,语气中透着薄薄的不满。
这个康王,想做什么?
梨裳略作考虑,仍是学着青凌的动作,沾湿手指,在窗纸上弄了一个小洞,朝其中窥探。慕渊和康王远远坐在塌座上,看身形,该是没有错的。”叔父,这是朕的私事。””陛为一国之君,私事便是国事。”
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慕渊的声音。”渊儿,你可知叔父最恨什么?”康王官腔似的语气忽然转变,带上一派长者的口吻。”……””最恨的便是异族通婚之举。她是云人,而且还不是个普通的云境女子!况且几遍她容貌年轻,算起来如今也百岁有余,陛下此举,如何令天下子民心服?””……”
听到康王对慕渊说了与自己拒绝他时几乎相同的话,梨裳想笑,可嘴角却扯不出一丝笑纹……15174633
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一段毫不相干的片段忽然映入脑海,上午的市集上,少年一颗一颗吃着糖葫芦。明明是普通不过的东西,他吃得却津津有味,还说那是最好吃的东西。
离得太远,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梨裳靠着墙角坐下,不再继续窥视,只单单听着声音。”渊儿,叔父知道你是因为锁情蛊,迫于无奈。但有些东西,不可认真。一旦认真,本质可就不同了。”
明明是沉厚的声线,她却听着分外刺耳。”渊儿,你还是太年轻了。”最后一句话像叹息一般,带着某种放弃似的意味。”叔父。”慕渊忽然出声,”你说的对。”
梨裳一愣。
里面的声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从长安到西关,中间相隔千里不只。若无云后相助,朕如何躲过庄珂的追兵?””陛下的意思是……””不瞒叔父,其实朕对锁情蛊,是略知一二的。但庄珂不知道朕读过这方面的书籍。朕不仅知道它是什么东西,还知道其实若能在最初那一次忍住的话,蛊虫便不会被喂活,也就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心中猛地一跳。
他在说什么?
只要……在最初那一次忍住么……?
他……知道?
可……如果他知道……为什么……”陛下既然知道,为何还……”
道道既多康。”不知为何,那云后对朕十分照顾,但言语间总是有些反复无常。而且后来还出现了鲛人,似乎跟他相识……””鲛人?””对。此事朕之后会同叔父详说。朕当时,也是无法,担心她中途变卦,才出此下策。””这么说,陛下是有意……””不错。”
梨裳脑子里嗡嗡响着,那一句”不错”幻化成一圈圈的回音,从天上地下反弹回来,重重砸到脑袋上。
有意的?
无法,所以才出此下策?
怕她变卦,所以……所以……
不成言的话在头颅里横冲直撞,撞得梨裳微微茫然。
那一夜的景象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所有的拥抱喘息,所有的痛楚欢愉……
她握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全然不觉,心里不断想着,也许慕渊只是故意说给轩辕沁听的,他只是想要劝他还朝而已。”陛下此举也太儿戏了,若是臣解不了该当如何!””若是没有云后相助,朕怎么可能到达西关,被庄珂捉回去,还不如一死。”慕渊的声音里透出浓烈的恨意,仿佛酝酿了百年的陈酒在开封的一瞬间喷发而出的呛人气息。
有人轻叹一声,”渊儿,你受苦了。””叔父。”慕渊的声音坚定而执着,”走到这一步,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我的阻碍。”
阻碍?
她么?
梨裳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胸腔里,还有东西会疼,而且疼得这么尖锐。
眼前的景象,忽然都成了空茫茫的一片。所有东西都在这空茫中销融,粉碎。
有人抓住她,带她一跃而起。她却不知道那人在带我去哪里,做什么。
梨裳努力从脑海中理出一丝清明,就见青凌正带着她跃动着,四周景象不断跳跃,已经出了王府。”放下我。”她说。
落脚的地点,是一片荒僻的地方,几间倒塌的茅屋,仿佛某种残缺的尸体。从狂乱的蒿草丛里传出尖细的虫鸣,撕心裂肺一般。
梨裳站在废墟之中,觉得寒冷一阵阵袭上身体,冷到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阻碍?她是阻碍么?
原来她带着慕渊穿越半个轩辕国,用尽神力帮他唤醒神原,甚至……甚至放弃云后的尊严……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评价?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也许慕渊只是想说给康王听。他说过的,他说过死在一起也无所谓,他说过他不希望蛊解开这样她就不会走。
在没搞清楚之前,她不可以庸人自扰。
但当梨裳想要压下胸口里那不断叫嚣的痛楚,却怎么都控制不了自己。她听到一声压抑的尖叫,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
原来只是怀疑,就已经让她如此害怕。
琉璟……
你最好不要骗我……
不要再一次骗我……
回到康王府,天已经蒙蒙亮了,院中的树稍上站着两只比翼的晨鸟,明脆的叫声像被清溪的水浸洗过一样。
正急的团团转的莫悲见梨裳出现,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云后,属下还以为您……”
她说,”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云后请吩咐。””去给本宫弄一瓶寂静来。”
莫悲睁大眼睛,”云后,那种东西,在这边关小地的,恐怕找不到吧?””给云人用的大概找不到。本宫要的是那种可以给中州人用的。”
莫悲恍然大悟一般,冲梨裳一抱拳”遵命。”然后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随着他消失在大门外的脚步,树上的鸟儿也飞走了,院子里恢复寂静。
原本康王给梨裳的仆役,都被遣走了,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人。靠在卧榻上,理着脑子里扭拧成一团的思绪。
若不是青凌一定要偷看康王的样貌,她便不会听到慕渊的话。
青凌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想离间云境同轩辕的关系。
可如果是有意的,他又怎么知道康王与慕渊会谈这件事?
这说不通,除非他跟康王串通好了。
可康王总不可能帮着异族对抗自己的国家吧?况且他守在西关,要是跟海国有串通,直接把大门打开让对方长驱直入不就行了?
而且,说不说那些话,还是要看慕渊自己。总不会慕渊也和鲛人串通,帮着人家来抢自己的江山。
或许,真的只是凑巧。
将近中午的时候,莫悲回来了,双手奉上一只拳头大小的瓷瓶。梨裳拿过来,看着那布满青色花纹的瓶身,牢牢攥紧。”云后,这寂静的配方是被修改过的,那个老板说,对云人是没用的,只对中州人起作用。””药效是多久?””三个月。”
三个月,还真是挺久的。不过梨裳不需要三个月,她只要一晚上就够了。
将瓷瓶揣进袖里,她看向无悲,”今天晚上请轩辕帝来本宫这儿用晚膳。”
莫悲怔了一下,望了望梨裳收着寂静的衣袖,又望了望她的脸,”云后……您不会是……””不要多话。”梨裳瞟他一眼,走进内堂去。
日头向西即将沉入檐阁之下,她将房间里所有灯烛都点亮,罩上朱砂叠成的灯罩。轻柔的光线被染成绯红,胭脂一样投射在墙面上。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打开酒壶的盖子,将寂静倾倒进去。
液体相击发出叮咚的声响,仿佛能闻到一股血腥气。
好像很久以前,他也对她用过同样的招吧?只不过酒里加的不是寂静那么简单而已。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竟然轮到她用这招了。
做好这一切,梨裳就坐在椅子上,等待慕渊的到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心中却是空空如也。
今天一天,她都尽力让自己保持在这种什么都不猜什么都不想的状态。
她要他自己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