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堂屋,灵卿就亲自将茶水奉了上来,莫悲作为一个无官无品的侍卫却也接到文曦将军亲手泡的茶,脸窘得发红。
许久没有喝过云泉冲的茶水了,梨裳慢慢喝着问道,“瑾瑞呢?”
灵卿笑笑,“夫君才去了藏书阁,怕是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了。”
十四年,对云人来说,并不算一段很久的时间。能复原,就不错了。
好大的口气……
梨裳不知,她的神元,耗损竟然这么严重么?
梨裳冲他们笑笑,然后就径自往宫里走去,顺便挥了挥手,叫来苏筱,“以后没必要弄这么铺张,让他们都散了吧。”
梨裳看着那颗快要钻到地缝里去的脑袋,忽然挺想笑。这小子是不是以为她要罚他了?
“比如前一阵,少府有一个少府丞的空缺……宰相跟大司马为了这个人选争执足有月余了……”
她沉吟一会儿,“你……确定么?”
也就是她这种傻瓜,才会做这样的事。
他也已经月兑掉了平民的衣服,换上一身普通的铠甲。
君浩搭了一会儿脉,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弥,只是仔细看着梨裳的面色,然后撤开手。
“时候不早了,本宫该回宫了。”
有人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面前的铜镜里照出梨裳模糊的脸,恍惚中,又苍老了许多一般。
“传吧。”
“谢恩啊!”旁边一个侍官低声提醒,莫悲才如梦初醒一般,重重地磕了个头,高声道,“谢吾后!!”
“属下参见云后。”莫悲吭的一下跪下来,头压得比原来还要低了。
见到灵卿刚刚提到夫君二字那副幸福的小妇人姿态,梨裳似乎才恍然想起自己仅剩的朋友也嫁为人妻了,许久没在说话。
君浩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的神元耗损极为严重,若是平常,要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甚至就算是请大侍僧耗尽神力施用治愈术也没有回转余地。陛下若不信,可传召其他太医,臣若有半句虚言,愿受绞首之刑!”
入宫之前,灵卿命侍女伺候梨裳更衣沐浴。温软的云泉从毛孔渗入体内,荡尽一切疲累不适,水汽晃晃悠悠浮在四周,幻境一样迷蒙。侍女们捧来一叠叠银光闪烁的衣服。梨裳站起身,就有人将柔软的云锦覆上来,一层一层,滴水不漏。梨裳看着她们围着她忙碌,忽然感觉繁复华丽的衣袍变成了一个厚厚的茧,把她渐渐缠裹其中。
眼见自己被怀疑,大夫并没有生气,仿佛习以为常一般,“臣自八岁开始学医,二十之后,就没有再误诊过了。”
梨裳挑眉,“怎么个打法?”
“为陛下分忧,乃是我二人的荣幸。”汉稽如此说着。而庞轩则弯着腰,长长呼出一口气,“陛下回来就好……”
“没出什么大事。不过……”灵卿微微转动眼球,见没什么仆人在场,低笑一声,说,“你不在,大司马和宰相大人都要打起来了。”
数丈高的王城城墙就立在面前,莹白到半透明的墙壁上绘饰着金色和朱红的纹路,优雅地缠绕在一起,就连大门也是那样的高,拱顶被两个威武的武士石像托起,任何人站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云后请讲。”
“云后是否不相信臣?”君浩却突然开口了,波澜不惊地望向梨裳。
难怪她最近这么容易疲累,从天阙上来时,速度比原来慢了两倍不止。大概是因为给慕渊唤醒神元后,没有好好休息,又滥用神力的缘故吧?
梨裳点点头,示意苏筱可以退下了。但他却仍滞留着,试探性地问,“陛下,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看?”
梨裳看了君浩一会儿,问他,“十四年,都不可以动用神力?”
梨裳刚想说有什么好看的,却忽然想起神力的问题。也不知道那样激发慕渊的神力之后对自身神原的损伤究竟有多大,到现在她连一成神力都没有恢复回来。应该让太医查一查。
庞轩汉稽带着一干重臣在王宫大门处迎接。梨裳看着这铺天盖地的阵势,竟然有些不习惯了。苏筱快步上前伸出手臂,梨裳扶着他下了车撵,抬起头。
“莫悲呢?”梨裳回头寻找。侍官们连忙跑出去找人,不出一刻就把那傻大个带了过来。
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云后。”他站起来,双手揖在胸前,神色恭敬,“往后十四年内,吾后都请不要再妄动神力。”
那两人也真有闲心,为这么一点破事,也能打将近三个月。
这个人,性子够傲的。竟然愿意在太医阁效力。
“回陛下,庞轩大人已经先行回去了,他说他明早再来觐见。”
殿里只剩她一个人仰视着汇满壁画的穹顶。
一路走回寝宫,吵闹声也渐渐静下来。空旷的大殿中只有那几缕交织的光柱随着流云摇着,一股尘封了千万年般的腐朽与死寂已经生根在这里,夹在每一滴水雾中。这儿天生就是个安静的地方,每个人说话时,都不自觉的变成了耳语。
“十四年,就十四年吧。”梨裳收回手,整理好袖子。反正深居王宫中,也没什么需要用到神力的地方。
这样的臣服忽然让梨裳想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身份,她云后,是云境的国主。而就在不久之前,她把他们完全遗忘在脑后,甚至不愿回来。zVXC。
梨裳在庞轩和汉稽面前停下,扶起他们二人,“本宫不在的时候,辛苦二位了。”
灵卿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梨裳,“没有听说过啊。自从暮关之乱被平定之后,北境一直挺安静的。”泡瑞笑得。
“也好。”
可……其实梨裳也不算太意外,那种唤醒神元的方法,本来就是极危险的。
“云后……什么时候回来的?”灵卿忍不住了,出声问梨裳。
“本宫不在这件事,宰相对外怎么交代得?”
看着君浩没长胡子分外光华的面部皮肤,梨裳就强烈地觉得他诊错了。只是模模脉,看看相,就能清楚?苏筱怎么办事的,竟然找个这么年轻的来……
“刚到。”梨裳盖上茶碗的盖子,“本宫不在这段日子,朝中可有出什么事么?”
梨裳稍稍放下心来,少府丞……还好不是什么大官。
“最后定下来没有?”
“说是从中州回来,身体不适,所以在行宫调理身体。”
不过……这人到底行不行啊……
“遵命。”
“好,本宫现在也调理的差不多了。”梨裳站起来,“灵卿,本宫有件事,想让你查一下。”
梨裳等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医,他在开玩笑么?怎么可能要这么久?
“侍卫莫悲听封。念你连月来多次护驾有功,擢升武骑常侍。往后,就随侍左右吧。”
灵卿在后面出声道,“云后,我派人护送你回去吧。”
梨裳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奇怪的天象出现,尤其是北境那一边。”
原来短短的六十天,就几乎让她忘了自己是谁,甚至编造着各种留在中州的理由,欺骗自己。再读读小说阅读网此时苏筱刚刚走进来,大概是刚刚料理好外面迎接的事物。看见他梨裳便问,“宰相回去了么?”
名叫君浩的太医行了个礼,说了句,“臣现在就去开方子,臣告退。”在得到梨裳的首肯后便退了出去。
而她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去别的地方。
连灵卿也没有听说过么?梨裳略微点头,然后告诉她,“你派人去查一下,尤其是边境附近,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异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都报告给本宫。”
摒退所有侍官,梨裳靠在贵妃榻上,伸出手腕让太医诊治。这个名叫君浩的大夫十分年轻,看上去像是才入太医院不久的,小小年纪竟然就能升上长太医的位置,倒还真是少见。
做完这一切,梨裳便登上凤辇,在将军府护卫队的护送下向着山顶处金色的宫殿驶去。路上的行人都跪在两旁,一直延伸向北溟山的最高处,每经过一处,高呼万岁的声音就不断传到耳边,如同向前推进的浪潮。
二十岁?刚刚成年?
梨裳心中一惊,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十四年?”
终于,回来了……
“最好不动,过度便有损伤。”
莫悲咦了一声,抬起头来,似乎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没有……一直打到现在了……”
一番话说得字字确凿,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铿锵有力,目光深处隐隐闪着明光,那是对自身医术绝对的自信。
大夫笃定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陛下神原受损严重,但臣可以开一个药方,如果按时服用,并配合治愈之术的调养,十四年应该就可以复原了。”
怪不得从来没有人肯用这种方法帮别人激发潜在的力量。若是寻常人,找不到高明的大夫,不就如同废人。
越想越可笑,所以梨裳也就呵呵呵笑出声来。笑声孤单地沿着穹顶转了一圈,便碎落在地面上,变成迷离的光点。
开始的几天是忙碌的,两个月来积压了许多庞轩和汉稽不敢擅自做主裁夺的公务,得一项一项顺理,梨裳几乎夜不成寐。一切都逐渐回到原来的轨迹上来,恢复成了往昔的每一个日出日落。
然后在梨裳回来的五日之后,苏筱告诉她,碧落要见她。